Outlier 08
周漫芝自然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原本还带着点笑的眼睛瞬间冷下来。
她将叠放着的腿放下,亲昵地伸手替陈盐将散落下来的发丝绕到耳后。
两人近到都能闻到她身上喷的那一点浅淡香水味。
“你胆子很大哎同桌,希望以后也能这样,一直一直硬气下去。”
陈盐冷淡地偏头,将头发从周漫芝手中抽出来,继续专注地听课写题。
上英语课的时候,老师讲评课外购买的习题册。
陈盐没有,周漫芝自然也不会大方地摊给她看。
她在周围借了一圈,不是自己要用,就是言辞闪烁故意回绝。
陈盐默了片刻,直接拎上自己的椅子去了前排,坐到了班长的边上,询问他:“能一起看吗?”
六班班长名字叫温邵,长得很清秀文弱,戴着一副方框眼镜,一看就是成绩优异的好学生。
陈盐赌他不会和别人一样开口拒绝。
果然,温邵听后,立即将位置往旁边挪了挪,大方地将册子让给她看。
陈盐坐着扫了两眼题,发现比想象中要稍微难度大一点。她对着题自己默做了一遍答案,最后依然错了两道。
而温邵摊开的习题册上,一个全对的红色大勾格外醒目。
“再等两个星期。”
温邵压低的声音蓦然打断了她看题的思绪。
“嗯?什么?”陈盐看他。
“再等两个星期,她们对你的关注度就会下降,周围人也不会看她们眼色针对你,”温邵淡淡和她对视,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现在暂时忍耐一下。”
陈盐领会他的意思,但没有太认同:“前提是她们不会故意找事。”
温邵皱了下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中午放学后,陈盐特地去了一趟高二部一班。
谢珩州没回消息,她要和他当面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去六班。
六班和一班距离隔得最远,隔了个对角走廊,就算是特意跑一趟也要走不少路。
然而陈盐进了他们教室却没看见人,只有几个女生坐在位置上涂唇膏笑闹,看见她走进来,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丝毫没有收敛。
陈盐看见她们,临时改变主意,打算先留一张字条,等会儿再来找人。
她从书包里翻出便签纸,压着膝盖用黑笔写了几个字,随后问那些女生:“请问一下谢珩州位置是哪个?”
女生们明显寂静了一瞬,随后一个长卷发女生轻轻点了一下自己正坐着的座位,嗓音带着点笑:“在这里。”
她的眼睛看向陈盐手中的便签,明知故问:“你要给他留什么东西吗?”
被她们这一群人集体注视着,陈盐只觉得自己手里的纸片烫得吓人。
她抿了下唇,将东西藏到腰后,否认道:“没什么,不用了。”
说着匆匆转身要走。
然而还来得及迈出步子,就看见门口转角现出两道熟悉的身影,恰好占据了她的去路。
陈盐有些怔然地看向出现在这里的周漫芝。
她背了个单肩包,包上挂着个很可爱的星星挂链,走动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动。
陈盐听在耳里却莫名发凉,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背在身后的手指甲陷入掌心。
“好巧啊,没想到我的新同桌居然也在这里。”周漫芝自来熟地热情走上前,双手压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她重重按在了椅子上。
回头灿烂介绍:“清嘉,给你认识一下,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也是我的新同桌,陈盐。”
陈盐脊背发僵,被迫抬头看向刚刚那个长卷发的女生。
她是蔺清嘉。
蔺清嘉的面容比周漫芝要更和煦一些,看上去温柔无害。
然而她一起身,周围的几名女生也跟着站起来,追随着她。
蔺清嘉走到陈盐面前,俯身用裸色的长指甲轻轻挑起她的脸,盯了片刻,意味不明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转校生。”
“长得很漂亮。”
夸完,指尖挑起她的发丝。
“声音也很好听。”
她一把夺过陈盐手中攥着的字条,盯着看了两秒后,撕掉揉作一团,轻轻掷进了垃圾桶。
手腕撑着课桌,居高临下地问。
“你和谢珩州很熟?”
陈盐什么也不说,剧烈挣了一下,被几个女生死死按住。
“说话!”周漫芝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脸,“整个北沂都知道,谢珩州是蔺清嘉的人,你敢和她抢人,简直就是找死。”
“那你呢?”陈盐细细喘着,目光直直盯她,“你为什么还问谢珩州中午在不在。”
蔺清嘉闻言,瞬间将质询的目光投向周漫芝。
周漫芝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慌乱:“……胡说,我、我哪有问!”
她狠狠瞪陈盐,将她从位置上拎起来,掩饰不住的怒意:“敢乱说话,陈盐你死定了!”
……
傍晚放学时,司机老张在老位置频繁张望了快一个小时,也没等到陈盐出来。
他感受着车内弥漫的低度气压,从后视镜里看向明显很不高兴的另外那位。
“是不是盐盐记错位置了没找到?要不咱再打个电话问问?”
他虽这样说,心里却明白这只不过是安慰人的托词。
因为谢家的车就停在离校门口一百米左右的位置,此时接送学生下课的车也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他们这辆醒目的SUV还停在原地。
陈盐再怎么没记住车牌,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找不到。
除非她是故意的。
谢珩州是真的有些生气,他的唇抿成一线,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怒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车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来电铃。
谢珩州默认是陈盐打来的,下意识将手机放在耳边。
“哎盐盐……你现在在哪呢?”司机老张拢着话筒,冲着谢珩州不好意思一笑,无声做口型示意“打给我了”。
谢珩州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下,差点将屏幕捏碎,气得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好样的陈盐。
宁可打给司机也不给他打。
“……你不坐车一起回了?你这孩子,张叔都把车停门口了。”
“……那行,你自己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老张将电话挂了,回头小心冲谢珩州解释:“盐盐她说她今天放学迟,自己坐车回去,让我们别等她了。”
谢珩州瞥了一眼手中早就准备好打算送出去的东西,自讽一笑。
过了一会儿,没什么情绪吩咐道:“走吧。”
……
陈盐坐公车到家的时候已经错过晚饭时间足足一小时。
月亮投下的光影落在她的脚面,又被她踩在脚下。
她路过餐厅时发现灯亮着,桌上摆着阿姨烧好的一桌子菜,谢珩州如同雕塑一般静静坐在一侧,半张脸陷进阴影里,辨不出喜怒。
筷子放在一边,还是干净的,他竟然一口没动。
陈盐走过去,问他:“怎么没吃饭?”
“等你。”
“菜都冷了,要不我拿去热热?”
“嗯。”
陈盐端着菜放进微波炉加热,然后盛了饭坐到了谢珩州对面。
她其实一点也不饿,身上又疼又疲惫,现在只想上去好好睡一觉。
所以吃饭的时候她几乎是数着米粒吃的。
谢珩州静静盯着她,倏然开口:“陈盐,和我同桌吃饭就这么难受?”
“对不起,我今天不太饿。”陈盐捏紧了筷子,有些不敢抬头。
“对了,我今天之所以没去一班是因为——”
“我知道,”谢珩州淡淡接话,“我看到消息了。”
陈盐止住话头,无话可说般“哦”了一声。
于是她又继续和饭碗打架般吃了一会儿。
两人之间的气氛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
“谢珩州。”犹豫再三,陈盐还是咬着唇唤他,嗓音轻轻的。
“嗯。”
“明天开始我们别一起上下学了。”
她的话音刚落,谢珩州就重重撂下筷子,在寂静房子里很响的一声。
以往从来都只有别人贴他的份,独独只有陈盐,他都快摆在明面上哄着了,还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
他的脸色阴鸷,眸色很深,从早忍耐到晚,终于在此刻濒临爆发。
“为什么?”他抱臂嗤笑,“给我个理由,不然想都别想。”
“我不想被人说闲话,只想好好念书,”陈盐用手捂着肚子,感觉它又开始轻微发疼,咬牙违心道,“你给我造成了困扰。”
这句话说完,谢珩州沉默了好一阵,眼睛原本有些暴怒的情绪也渐渐平息,变得发冷。
“好,”他淡淡起身路过她,“如你所愿。”
……
在谢珩州上楼好久后,陈盐才轻微动弹了一下身子,她苍白的脸曝露在灯光下,全是细密的冷汗。
她捂着小腹艰难地挪动脚步上楼,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房门锁上。
坐在地上缓了一阵,陈盐动手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
她的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疼得轻颤。
蔺清嘉和周漫芝显然是在学校作恶惯了,对于怎么对付她简直是轻车熟路。
即使是打架也不往脸上胳膊上这种留痕醒目的地方招呼,专挑隐在衣服里看不见的部位。
不过陈盐劲大,她们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四打一还被她狠狠扇了两巴掌。
陈盐翻出之前谢珩州给她买的那个粉色小药箱,动手给自己上药。
当时打架不觉得疼,这会儿平息下来后,她忽然觉得身上疼得要命。
陈盐抿着唇,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
她只是想好好念个书而已,结果每天遇上的都是些什么破烂事。
哭了一会儿,陈盐用手背擦干眼泪,忍痛进浴室随便洗漱了一下,躺到床上预备入睡。
脸刚挨上枕头,就觉得有东西硌得慌。
陈盐骤然睁开眼,疑惑地将手伸进枕头下方,摸出来一个礼物盒。
她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躺着一根很漂亮的绿蝴蝶女士手链,配珠清透发亮,金属链内侧还刻了个puppy的英文单词。
陈盐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哪有人会在手链上刻这个的,好好的手链瞬间变成了狗链。
即使没有署名,她也猜到了这份礼物是谁的手笔,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开始剧烈地跳动。
盯着这根链足足看了有十分钟,陈盐才恋恋不舍地打算放回去。
这时她注意到那黑丝绒垫下有一角不平整的凸起,打开后发现一张被柜员藏进去的小票,上面写明了购物时间和购物金额。
陈盐的第一反应是这根手链好贵,谢珩州哪来的这么多钱?
第二反应是他怎么是今天去买的,难道不用上课吗?
她愣了一下,又重新仔细看了一遍时间,心绪被撩拨颤动。
十二点五十分。
原来他午休时候一直没在,是去给她买道歉礼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