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钦理所应当地道:“换人啊。”
“演员觉得你好欺,不用心怎么办?”
李慕一笑:“你继续看。”他帮庄钦捏肩膀,庄钦点点头,想打瞌睡,又控制住了。
“脾气好还不行啊?”
一天的拍摄结束,已经是晚上了,喊收工,剧组人员欢呼。
“除了脾气太好,别的都好。”
演员去卸妆,庄钦让师姐和师弟提前回去休息了,他还得让摄影师把今天拍的都导出来。
“那我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好?”庄钦问,“有什么要改进的。”
回酒店坐的是摄影棚的观光车,前后三排座位,庄钦和李慕坐后面,庄钦坐在车上用平板看拍摄的素材,大概是太累了,眼睛都快闭上了,不由自主往身旁去靠,因为坐在最后面,厂棚路灯暗,庄钦闭了眼睛,额头抵在李慕的肩膀上,靠了有半分钟,迷迷糊糊地睁眼,打哈欠。
不过这还是第一场戏,估计到后期,再好的脾气也会被水准参差不齐的演员给磨到暴躁。
李慕手绕到后面,手掌轻轻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肩膀上一按。
很多导演脾气很暴,这些工作人员几乎都是有经验的,见了太多的暴脾气导演,庄钦这样反复喊了几次NG,还手把手教的很难得一见。
有几个演员也蹭了车,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大家今天一早就注意到了李慕,《藏心》是去年上映的,因为其题材的特殊性,加上男主演颜值很高,非常火。
“没仔细听,都夸你温柔用心。”
李慕这张脸和鼻尖痣都很有辨识度,任谁一看就知道他是谁。
“是吗?工作人员都怎么说的?”
大家也都意识到,他们庄导好像是有男朋友的,心里这么猜,但并不敢问。
李慕虽然人在现场,不过很低调,戴了渔夫帽和平光镜。庄钦看着他,李慕走到他的背后:“第一场戏拍得很好。”
“庄导,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吗,这边有家小龙虾做得很好吃。”
李慕进了房间,反手落了锁,庄钦躺在一把躺椅上,正在记笔记,听见落锁的声音,放下笔记本,仰头去看。
他们剧组连开机宴都没有,就直接开机了。
师姐:“你俩身份一样吗?你又不懂演戏,进去烦人干什么。”
庄钦哪有心情去吃小龙虾,他摘下一边耳机,风呼呼地耳边吹拂:“你们去吃,我回酒店吃点。”
小刀挫败,看见李慕推门进去,就道:“那他怎么进去了?”
演员说:“那我们也不去了。”
小刀本来要找他说话,师姐拉住他:“没看你师哥在忙吗,别去打扰他。你要无聊了,打个车出去玩。”
庄钦笑道:“等杀青再请你们吃小龙虾。”
找了个桌子,一起吃完饭,所有演员都开始休息了,庄钦还不能休息,他还有很多工作,他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露怯,让人觉得他不专业,可这又是他第一次做导演,难免会有不专业的地方,只能通过用功来弥补了。
观光车在酒店大堂外停下,众人下车,庄钦是导演,却遮得最严实的。
拍电影的理论和实践完全是两码事,庄钦的本子上记满了各种笔记,这场戏几个演员,需要几个摄影机,是否使用轨道和升降台,他还得理出每个角色的架构和状态,以及人物之间的关系,这远比他做演员时的挑战来得大,可第一场戏一拍完,他感觉复杂是复杂,但也就是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多拍多练习,今后就好了。
他和演员还有工作人员一起挤了同一部电梯,李慕和他站在最后,庄钦在回小刀的消息,注意到虽然没人回头,却通过电梯壁的反光一直在偷看他们。
“真的是第一次。”
出电梯,工作人员跟他道别:“庄导晚安。”
师姐走过来:“哇,小铃铛你很专业啊。还跟我说是第一次,看起来可不像。”
“晚安,明天见。”
庄钦陡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笑起来:“不辛苦,大家配合得很好。盒饭在那边领。”他指了一下。
庄钦想,自己和李慕住一起的八卦可能要散播开了,本想着自己先下电梯,李慕再下,从消防通道下楼,再一想,这么做不是多余吗。
摄影棚内异口同声地传来各部门员工的声音。
早晚都得被看出来,让人风言风语的猜,不如正大光明一些。
“庄老师辛苦啦。”
回房间用餐后,李慕先洗完出来,庄钦进去冲澡。
“庄导辛苦了。”
李慕换好衣服,听见门铃声,过去开门。
庄钦浏览拍摄好的素材,喊了休息:“马上十二点了,午休了,辛苦大家了。”
小刀端着果盘站在外面,抬头看见李慕:“是…你啊,我师哥呢?”
他认为讲解动作让演员去把握,帮他设计规范的动作,比让演员坐着空想半天要有效,至少对于大部分的演员而言,都是这样的。
“洗澡。”李慕垂首,注意到他大晚上还穿的增高鞋,“什么事?”
不算难的一场戏,却足足拍了两个半小时,因为女演员掌握了方法,但小演员是很难控制的,这一场戏他才是镜头的重点。庄钦需要亲自去示范,告诉小演员每个动作,甚至给他道具,找的工作人员要的皮筋,套在小演员的手腕上:“像这样,”庄钦揪起皮筋,“啪”地一下弹回去,就做这个动作就好。
“我订了外卖,这个给他吃。”
那女演员正好怕黑,一听他说,马上就有画面感了。
李慕接过,神色冷淡:“还有别的事吗?”
这一幕重复NG了三回,庄钦又喊了“Cut”,忍不住纠正她的情绪问题:“父亲去世,如果你要去演感动和悲伤,这是很难的,也很难引起共鸣,你得演‘恐惧’而不是‘悲伤’。恐惧即将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体会这份陷入无边黑暗的恐惧感。”
“没、没了。”小刀在面对他的时候,很想气势强硬一些,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要矮一头,无论他怎么穿增高鞋都不行。
“Cut,”庄钦对女演员说,“你走得太快了,镜头没有抓到。”
“很好。”李慕准备把门关上,小刀忽然一只脚伸进去,挡住了他关门。
女人站在丈夫的尸体前,悲泣,房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女儿大步冲进来,神色仿徨:“妈。”
李慕看着他。
庄钦喊道:“A!”
小刀把脚收回来,有些窘然:“没、没事了……”
客串场记的助理打板,演员酝酿情绪。
“师弟。”李慕这么喊他,并不是威胁的语气,平静地说,“你师哥,是我的人,收起你的心思。”
庄钦回到监视器后面,先看打光效果,确认无误后,拿起了属于他的导筒:“各就位。”
语气虽然平静,但眼神却有股冰冷的戾气。
小演员点点头,应了。
小刀一呆,脸上浮起被人看穿的恼怒,眼睛有些红。李慕定定地盯住他两秒,把门关了。
庄钦之前面试了三个小演员,这个是他选出来的,但年纪太小,有太大的不确定性,庄钦也不知道这一幕戏要拍多久,但肯定不能让小演员想象自己父亲死去从而诞生的感情,对成年演员而言这种体验入戏都伤害很大,更别说是小孩了。
李慕丢了他送的水果,庄钦洗完出来:“刚刚是不是有谁来了?”
庄钦温声对小演员说:“之前教过你的,养的小金鱼死了,像你面试的时候那样就很好。不用哭,也不用真的把床上的人当成爸爸。”
“礼宾来送了浴巾。”
小演员抬头看了父亲一眼。
庄钦“哦”了一声,忽然摸到自己头发上好像洗发露没有冲干净,就回浴室又冲了一次,李慕帮他擦了擦头发,庄钦还在和演员发消息确认明天的拍摄计划,眼皮子打架,李慕还在给他擦头发,他坐着,身子一歪就睡在他怀里了。
小演员的父亲说:“你就想象一下,床上躺着的人是爸爸就行了。”
做导演比当演员辛苦多了,庄钦自己做了,才知道郭宝箴那么坚持了几个月有多辛苦。
“跟哥哥来这边,你等下就坐在这里,不要动就好。”
一周后,师姐的戏份拍完,她和小刀一起离开,庄钦给小刀转了一百万过去,没两天又收到转账消息,小刀把钱给他退回来了。
小演员摇头。
庄钦发消息去问,小刀回复:“我能自己赚钱了,我不是小孩了,不需要你的钱。”
接着交代演女儿的年轻女演员的动作轨迹:“进门,走到这里,然后走到这个位置,摄像机会在背后跟着你……”反复重复了两遍,庄钦才找到小男孩,小演员的父母也在现场,庄钦蹲下来问他:“紧不紧张?”
李慕住了一周的酒店,住的不舒服了,在周围找了一套别墅,直接购入搬了进去。
庄钦又对演母亲的女演员交代站位,甚至自己示范:“就这个位置,这个方向,脸这个角度会好看。”
一个月后,剧组在六月初顺利杀青,庄钦今年为了拍戏,连生日会也没有办,就在剧组里,没有告诉任何人地过了。庄钦请演员和工作人员在街头吃小龙虾,一个演员喝大了,散场的时候忽然问:“庄导,李慕是您男朋友吗?”
“辛苦您了。”
整个包间瞬间安静了。
“知道的导演,我演过尸体。”那中年演员二话不说躺上去,自己把白布盖上了。
李慕从来不吃小龙虾这种东西,也不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一人一双手在一个盘子里抓龙虾。
庄钦先去告诉每个演员应该站的位置,他先让父亲躺到床上去:“闭着眼睛,睡觉就是了,表情不要动,手指也不能动。”
所以他根本就没来。
一共四个演员,演的是一个家庭,演父亲和母亲的是两位舞台剧演员,演女儿的是工作室的签约演员,小男孩则是男主角的幼年版。
但这一个多月里,他几乎每天都在片场,人人都看见他自由地进出导演的办公室,两人住酒店时,就疑似住一个房间,现在甚至还疑似在旁边的高档楼盘买了别墅,住在一起。
半小时后,演员换好衣服,化完妆出来,今天上午要拍摄的这场戏,在剧本的后面,不过庄钦把它提前了。
八卦之心谁没有,身处这么一个圈子,哪怕每天吃瓜吃到腻味,但大家还是喜欢吃瓜,更喜欢打听明星的恋情。尤其是李慕整天跟组,明明不是演员,却比剧组员工还敬业,导演什么时候下班,他就什么时候下班,有时候演员不知道怎么演了,他还要上去帮忙指导。
“现在还用不上,”庄钦说,“等演员化好妆了,开拍如果遇上麻烦,我再问你求助。”
众人纷纷目光灼灼地看向庄钦。
李慕人在场外,看了一会儿直接进去:“要帮忙吗?”
在打架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或者说否认的时候,庄钦忽然点头了,承认道:“是。”
师弟和师姐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庄钦只是简单给他们讲解了几句,说:“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出去玩,或者去我的办公室,在那边。”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了。庄钦坐在一张简易的户外椅上,提笔在笔记上写着什么,随即起身,去调整了机位,打光。
包间鸦雀无声,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喝醉了,居然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演员到场前,庄钦这个导演就早早地抵达了摄影棚现场。
可是……庄导不是只喝了一杯吗。
帝都的摄影棚价格租金太高,庄钦就换了一个其他城市的新棚,花了半个月布景。
庄钦开玩笑地说:“没人录像吧?不允许录像录音,我要是在外面看见了,要找你们麻烦的。”
小刀的脸色变了又变,坐在一张座椅上,扣上安全带,不说话了。
“没有没有,我们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
李慕:“我的。”
李慕来接他的时候,才注意到剧组的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同了,他不明所以,问有些晕乎乎的庄钦:“怎么都这么看我?”
师姐:“你家的吗?”
庄钦解释了两句,说有人问他,他就承认了。
李慕说不清楚。
李慕:“承认了?”
李慕点头,师姐到处录像,录完问他:“飞一次油费很贵吧。”
庄钦低声道:“嗯……一时没忍住,那我也不能不承认吧。”
“我能发Ins吗?”
这代表什么,李慕非常清楚,代表着二人至少是在圈内把关系公开了,代表着自己从一个地下男友,转变成了正经男友。打从他和庄钦在一起那天,他就放弃了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所以他的承认对李慕而言,感触很不一样。
李慕说随意。
李慕把他弄上车,正给他系安全带。庄钦的导演助理莫莫追上来,敲车窗:“庄哥,书包忘拿了!”
“这也太大了吧。”她忍不住拿手机拍,问他:“我能拍吗?”
庄钦坐在副驾驶座,打开窗户接过书包,眼神晶亮带着水光:“谢谢。”
平日出门,李慕都跟他一起订机票,从不这样大排场。师姐上去就惊到了,看李慕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本以为是平平无奇富二代,也没看他穿什么显眼的名牌,顶多气质拔尖,颜值高,没想到是这种富豪。
莫莫导演专业毕业好几年,但一直没有导戏的机会,在他身边干了三个月左右。
这次特意安排了最大的机型,正常用于民航能容纳五百位乘客,但却被改造成了空中豪宅,连庄钦都是第一回坐——飞一次要多少钱?庄钦计算不出油费,也算不出航线要多少钱。
“哎,没事的,回家注意安全,嫂子慢点开车。”她满脸酒意地朝李慕挥手。
开机前日,庄钦提前当日接到了师姐和师弟,本来是买了机票的,李慕让他把机票退了,安排了私人飞机,载着他的师弟和师姐,一起飞到摄影棚所在地。
车窗缓缓上去,正在发动汽车的李慕:“?”
剧组虽然小,但五脏俱全,打光师、收音师、化妆师、服装师和摄影美术道具部门一应俱全,剧本也是交给专业的编剧和涉及到专业的物理学家帮忙改过台词的。
李慕看向他:“你是这么介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