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丰瑜指了指头顶。头顶上参天古树参差的枝丫几?乎连成了片。“上树了。”
“这该怎么找?”齐燕问道。
我想了想次仁平日里狩猎的习惯,再仔细斟酌着周围的地?形,之后抢过雷丰瑜手中的马缰绳,催马沿溪一棵树一棵树的看?过去,终于有所发现。
一棵树身倾斜的大树,也就?是俗称的歪脖子树,树下的杂草丛里,有一截断掉的藤蔓。
我翻身下马,但两天里只吃了一口鸡肉,又?高烧了一日夜,身上没有力?气,落地?时脚下一软,几?乎跌倒。
雷丰瑜也跳下马背,及时搀住了我。
我伸手拽出杂草从中的那节藤蔓。藤蔓是四股拧成的,顶端有一个活扣。这东西?我太?熟悉了,这是次仁做的捕兽陷阱。以前在吐蕃兵营操练的时候,他就?总在周围下了这种陷阱,让我半夜肚子饿时好?有东西?吃。
但次仁平常用来抓贝母鸡的是单股,而这个是四股藤条编成,显然这次次仁要捕的猎物?要大的多。
另外,抓贝母鸡的陷阱,是将一根树枝拉弯埋下,猎物?一旦触碰了陷阱的绳套时,树枝弹起?猎物?便?被倒挂在树上挣脱不得,而这四股绳子要重太?多,捕的猎物?也大,不可能靠树枝的那点?弹性,必须要有一个人拉住绳子另一头,瞅准时机擒住猎物?。
我抬头看?向这棵树的树顶,这套索应该在树上寻一个支点?绕过,人埋伏在不远处拉动。
雷丰瑜对齐燕打?了个手势,齐燕一纵身上了树,不大一会儿就?听?他说:“这里有痕迹!”
齐燕沿着痕迹从另一边下了树,再往前走了二十米开外,在一块大石头边上停了下来,伸手在那石头上摸了一把,“有血,还没干。”
“快!”我心知?不妙。
雷丰瑜夹着我跳上马背,正要沿血迹追下去。
就?在这时,“吼!”一声虎吼传来。
一声虎啸群山回响,震天动地?,霎时狂风大作。
咝溜溜,我们坐下的马皆被惊着了,混乱悲鸣着,有的掉头就?跑,有的甚至屎尿齐流。就?连雷丰瑜的那匹黑马——夜魅,也吓得原地?踏着步子,不敢向前。
这就?是百兽之王的威势!
雷丰瑜抱着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喝声:“齐燕,剑。”
齐燕将一柄剑抛过来,雷丰瑜抄剑在手,奔着虎啸的方向奔去。跟来的那十几?个侍卫,被惊马带跑了几?个,余下大概十个人,也跟着雷丰瑜下了马徒步奔向虎啸的方向。
我此刻心里除了急还是急,因为出来的太?急,我甚至连腰刀都没有带,就?这么赤手空拳的跟着跑了过去。
没跑多久就?看?见次仁和嘉措了。嘉措一身是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次仁衣衫尽烂,满身血迹,手中一柄单刀正跟一只猛虎斗在一处。
那虎体型庞大,比之成年马熊也差不了多少,动作灵活迅捷却竟比猎豹不逊多少,次仁一人单刀哪里是它对手,我眼瞅着次仁在虎爪下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其实他身边就?有棵树,他本可以翻身上树,但他决不能丢下嘉措,只能死撑到底。
雷丰瑜长啸一声,一人一剑化作一道闪电,替次仁接下了那只虎。齐燕抽出单刀,从侧翼呼应,其他七八个侍卫也扑上去,将那只猛虎团团围住。他们不用弓箭因为次仁和嘉措离那虎太?近,害怕误伤。
我顾不得看?他们怎么打?虎,料想皇帝身边的侍卫应该个个都是高手,十个人对一只虎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我直奔次仁和嘉措。
次仁看?见我来,身体晃了晃,似再也支持不住,委顿倒地?。
我连忙冲上去接住他。
“我没事,看?嘉措。”次仁说道。
我大致查看?了一下,次仁虽然一身是血,但并没有伤中要害,应该性命无忧。想来他和猛虎缠斗多时,全凭意志支持,此时压力?一去,便?脱力?了。
放下次仁,我再去看?嘉措,但只看?了一眼,我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吓得心头一慌。
嘉措右肩膀被硬生?生?的扯去了一大块肉,撕裂的伤口处断裂的肌肉和血管翻卷着,可以看?到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嘉措!”我嘶吼一声,用双手去捂嘉措的伤口,但眨眼间一双手就?被他伤口中涌出的鲜血打?湿了。
强巴也扑了过来,但他面对嘉措的伤口,张着颤抖的双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咬了咬牙,“大哥,按住他,我来给他止血,必须先保住命。”我从地?上捡起?两支还没熄灭的火把,把次仁的刀架在火上烤着。待等把那刀烤的滚烫发红,我把它按在了嘉措的伤口上。
“啊!”嘉措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挣扎扭动了几?下,寂然不动了。
我把刀子拿开,伤口已经烫烙得焦糊,但血总算是止住了,再探嘉措的鼻息,还喘气。
我稍稍松了口气。
站起?来把外衣脱下,准备撕成绷带来用,旁边却伸过一只手,把我的手按住了。
我一看?,是雷丰瑜,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了剑,停了手。而齐燕那边还在带着几?个人跟老虎干仗。不过那老虎已经受了好?几?处伤,虽然吼叫连连,但已经没有开始那么强势了。
“你那衣服太?脏,把我这绷带拆下来用。”雷丰瑜对我说。
雷丰瑜出来时正在换药,绷带绑了一半,没绑好?的绷带他就?随手胡乱的缠在了身上,好?大一堆。
我看?了看?他那团绷带,挺干净的,至少比我这件袍子干净多了。于是老实不客气的开始拆他的。
刚拆了没几?下,就?看?见雷丰瑜胸膛起?伏的剧烈了起?来,呼吸也沉重了起?来,呼哧呼哧的如同拉风箱一样。
“疼了?”我问。
“你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雷丰瑜却答非所问。
“什么?”我不明所以。
他指了指他自己,又?指了指我。
“呃!”我这才发现我和他现在的姿势。我为了拆他身上绑的一圈圈的绷带,双臂环过他的身体,身体差不多扎在他的怀里,这个姿势还真是,还真是……,暧昧。
觉得脸上发烫了起?来,可又?不能不拆,偏开头去,找个话题转移注意:“那么多侍卫,怎么还拿不下那只虎?”
“我让他们捉活的。”雷丰瑜说道。
“活捉?”捉了当宠物?养?我想到了那匹白马,于是用有些同情的眼神看?向那只虎的方向。
那些侍卫还在与那只虎游斗,试图捉住他。这时丢在地?上的火把差不多都熄灭了,只有最后一支我用来烧刀子用的火把还燃着,不过也已经非常微弱,快要熄灭了。
这时,在快要寂灭的火光中,我看?到了一双黄色的眼睛,闪动着寒光,静静的潜伏在雷丰瑜身后的树林里。
我一愣,难道老虎不止一只?
我的念头还没转过来,嗤!火把最后一点?火苗熄灭了。说时迟那时快,在火苗熄灭的一刹那,黄色的眼睛一跃而起?,直扑过来。
它的目标是雷丰瑜,但凡野兽都喜欢攻击背对着自己的目标,因为是最容易攻击得手的。
我的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几?乎是出于本能般的,我一把将雷丰瑜按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对黄色的眼睛已经扑到了我面前,那的确是一只虎,体型比刚才那一只还更大一圈。我能清晰的看?到他弯曲的爪子尖如同钢钩一样,带着腥臭的风,就?要抓上我的脸,我却来不及再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人影一闪,一左一右出现在我的身边。
一条红色人影一拉,将我拉至一旁,千钧一发间躲开了老虎这一扑之危。
另一条银色人影,挥出一拳,碰的一声大响,那只拳头正正的打?在了老虎的鼻子上,霎时间鲜血飞溅,那一拳竟是将老虎的脸打?开了花。
受伤的老虎“嗷呜!”悲鸣一声,掉头就?跑,如同他来时一样迅速的隐没进树林之中。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到这个时候齐燕那边才反应过来,迅速围拢过来护驾,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只老虎,趁着这个机会也脱出包围,跟着前面一只虎,转眼跑的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谁还有心思?管那老虎,都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把雷丰瑜扶起?来。
雷丰瑜被人从地?上扶起?来,脸色铁青的盯着我,嘴唇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喘粗气,但这次肯定不是那啥那啥的。
我这个死里逃生?的,倒是比他镇定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然后转头看?看?左右。
左边拉开我的是龙十四,右边一拳头就?把老虎打?跑了的,是身穿银甲的骆子长。
这位雷龙骑军的统领,上一次在草垛子上被龙十四一巴掌就?撂趴下了,我心里还有点?看?不起?他,现在才知?道他原来是这般神勇彪悍的一个人,徒手打?虎!我擦,太?悍了。
一问才知?道,龙十四出山去照看?龙月去了,刚回来,在路上遇到了骆子长,两个人就?一同进山来了。至于为什么只有他们俩,雷龙战骑其他的人被甩在哪了就?没多问了,毕竟人家两口子,还不成玩玩二人世界?
正跟他俩道谢,耳听?到我大哥叫我。
我记挂着嘉措的伤,连忙转回头来看?。
只见嘉措醒了,眼睛看?着我,嘴唇蠕动着,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连忙凑过去听?,只听?嘉措说:“那母虎刚产过崽,有奶水。”
我的眼泪霎时就?涌了出来,“那是老虎啊,哥,那是老虎啊,你傻啊!”
我抱着嘉措哭着,又?去抱次仁,“二哥你怎么也跟他一起?傻啊?”
次仁抬手揉了揉我的头顶,“可惜没抓住,你今天没的可喝了。”
我用力?的抱着我的两个哥哥,也不管手腕上的伤疼的钻心,因为我的心更钻心的疼。
我流着泪,回头央求强巴,“哥,别不要央金啊,哥,央金不能没有你们啊。”
强巴也已经流下泪来,张开手臂将三个弟弟都抱住,“哥错咯,咱四兄弟不分开,永远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