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觉起来,烧退了,肩上的伤也好了一半,精神也好多了,果然是命贱之人多命硬啊!
我这边好了,可却发现有其他几个趴下了。
东嘎将军和骆子?长将军都挨了军棍,自然趴下了;龙十?四不知道在哪喝了一夜的酒,烂醉在床上,抱着头哼哼;还有噶尔多吉居然得了风寒,喷嚏打的山响,裹着袍子?满兵营找酥油茶喝。
另外还有一个趴下的,是雷丰瑜。
雷丰瑜今早破例没上早朝,因为?从凌晨回宫起他就开始低烧,不光是发烧,而且嘴上起了一溜水泡,口腔里生了两?块溃疡,牙床也肿的老高,满口的牙齿好像颗颗都疼,疼得他直想要满床打滚。
太医院的太医给他开了一堆黄莲让他清火。
说起太医,雷丰瑜就更是火大。
“把王莲江给朕,给朕,给朕……”要是换个人,雷丰瑜早就一顿板子?伺候了,可偏偏这个王莲江又打不得,憋得他一肚子?火没出发,“把他关在他自己的家?里关三?天,这三?天让齐燕给他找医童,以后看住了他,再别?让他给人看病了。”
昨天雷丰瑜可被王莲江给忽悠惨了!
那时御医还都没到,他守着昏睡那人,直被王莲江的话吓得冷汗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
当时雷丰瑜抱着床上的人,细端详面容,初见时如同熟透了的苹果般的脸庞,此时一片蜡黄,眉头紧蹙着,口中发出轻微的□□,似乎睡的不甚安稳,这样子?似乎正是应了王莲江说的焦躁不安。
再听其呼吸,的确短促且快。
摸其手,手心?冰凉潮湿,也符合王莲江说的手脚湿且冷的症状。
雷丰瑜心?中越发肯定了王莲江所说不差,一时间紧张的整个心?都跟着提起来。
将这人冰凉的手合在自己手中不住哈气捂着,焦急的等待着御医的到来。
“陛下,葛太医到了。”好像等了有一万年那么久,门外才传来齐燕的声音。
“快带进来。”
葛太医的本名叫葛太一,是太医院的副医政,医术虽比不上王莲江,但也算是此种高手。
雷丰瑜连忙将他叫到床边,指着怀里的人,“快看看,可还有救。”
葛太一顾不上抹把脸上的雨水,就跪在床边,将手搭上了病人的脉门。
少顷,他抬头看向雷丰瑜,“敢问,这位公子?身上可是有伤。”
“对,是有伤。”
“可否让臣看看?”
雷丰瑜揭开央金的衣服,露出肩头还湿着的绷带。
葛太一解了绷带,只见那伤口被雨水泡的发白,而伤口周围的皮肤却发红肿胀,“这伤口被雨水泡的感染了,所以才会发烧,臣这就给他开副清热解毒、去腐生新?的药,注意伤口洁净,烧退了也就没事了。”
“伤口感染?就这样?他不是气胸之症?”雷丰瑜问道。
“陛下何以觉得他是气胸之症?”葛太一疑惑的问道。
雷丰瑜随即把王莲江说的那番话对葛太一说了一遍。
葛太一听完经过?是又好气又好笑,摇着头,意思好像是说王莲江的话也能信?
“这位公子?胸肺的问题不是完全没有,但绝对不是王莲江说的那种要命的情况。这位公子?的情况,或可称为?平原反应。”
“平原反应是什么?”雷丰瑜问。
葛太一解释道:“吐蕃地处高原,那里空气稀薄,吐蕃人世代居住在那里,适应了空气稀薄的环境,而中原这里含氧量高,与吐蕃的情况相?差甚多,中原人到了吐蕃会有高原反应,症状就是喘不上来气。一样的道理?,高原上的人到了咱们平原地带,也会有一些?不适应,比如气息短促,这就叫平原反应。”
“可当真?”
“白玛公主当年来中原的时候也有个类似的症状,是臣给治的,其实吐蕃来的人中,要是细细的查,差不多每一个或轻或重?的都会有点这种症状。”葛太一说道。但其实当年白玛公主的病是王莲江给看的,所谓的平原反应也是王莲江最初提出来的,反正现在王莲江都老糊涂了,葛太一老实不客气的把这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了。
雷丰瑜听葛太一说的头头是道,却是信了,“那此症要如何医治?”
“稍加调理?即可,或者不需调理?,时日久了也就适应了。”葛太一回道。其实这种所谓的平原反应,葛太一也只是听王莲江提起,自己却没仔细研究过?,但在皇帝面前自然要说得把握十?足才是。
之后其他的御医也陆续赶来,雷丰瑜又让其他几个给看了看,答案都是并?无大碍,这才终于是放了心?。
想着居然被王莲江个老糊涂给忽悠了,真是哭笑不得。
绷紧的神经这一放松下来,折腾了半宿的雷丰瑜,就觉着自己的身子?也不太舒服了起来。
撑着又守了这人半宿,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看着这人烧退了下去,才打道回宫。
“王太医说话总是条理?清楚头头是道的,任谁也看不出他糊涂来,所以他才每次都能让人信了。”壮壮在旁边端着黄莲汤,憋着嘴角的笑
“朕现在很怀疑他其实根本就没糊涂,他是故意拿人开涮的。”雷丰瑜很不忿,别?人上他王莲江的当也就罢了,结果自己这位英明睿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王,这次居然也被忽悠的上当了。
“陛下且消气,总之人无事就好。”壮壮开解道。
雷丰瑜一想,壮壮说的也是,虽然自己被骗的白跑了一趟,那人平安无事就是最好的了,其实也不能说是白跑了,他又是伤又是病的,要是身边没人好生照看着,万一严重?了又该怎么办?
想起有没有人照顾,就想起了搂着他睡在同一张床上的那个人。
一下子?就觉得嘴唇上的泡,嘴里的溃疡,肿着的牙床一起疼了起来,捂着嘴道:“把李云锁给我叫来。”
李云锁早就候在外面了,他消息灵通,知道雷丰瑜昨晚上整了那么一出,今天估计会有事让他去办。果然!
雷丰瑜吩咐李云锁道:“第一件事,叫人去查查跟央金睡在一处的那个噶尔多吉是个什么人,跟央金关系怎么样。第二?件事你亲自去办,给骆子?长送瓶伤药去,不过?他那顿板子?挨的也不冤枉,下回尽心?点,龙十?四解甲归田了,他可别?也松懈了。”
雷丰瑜吩咐完,却见李云锁神情古怪。“你怎么了?”
“陛下这股醋劲,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会儿,好像时间退回去重?来了一次。”李云锁答道。
“你在消遣朕?”雷丰瑜怒道。
李云锁低低一笑,“臣即刻去办。”话说,最近还真是忙。
李云锁走后,壮壮将一碗汤药端给雷丰瑜,“陛下,该吃药了。”
雷丰瑜随手抓起碗,一口气把黄莲汤喝干。
那黄莲煮的清火汤,壮壮光想想都觉得苦,可雷丰瑜喝下去却好似混没有感觉一样。
雷丰瑜出神的想着,想着昨晚那烧的迷迷糊糊的人,一个劲的将头往自己怀里钻,好像是在撒娇的样子?。
记得龙跃以往生病的时候也是如此,一般的神情,一般的动作,就连难受时皱眉的动作,嘟着嘴的神态也是一般无二?。
“壮壮你说,这世上有没有轮回转世这回事?”
……
雷丰瑜在喝苦死人的黄莲汤时,我在张罗着煮酥油茶。
“咱吐蕃的酥油茶是好东西。”我说:“补五脏,益气血,能治肺萎咳喘,还能润泽皮肤。”
“说的一套一套的!快弄。”噶尔多吉催促我道。
“阿勒!就好,就好。”我连声应着,手脚麻利的搬石头在院子?里磊起了个简单的火塘,然后把从伙房寻来的木炭埋进去。
现在可以煮酥油茶了。
酥油和茶叶都是噶尔多吉带来的。酥油这东西不爱坏,放上一两?年也没事,只是茶叶有点潮,不过?还好没发霉,还能用。
先把茶叶加水熬煮,煮完了过?滤掉茶叶只留茶汤,把茶汤倒入竹筒里,加入酥油。
酥油就是从牦牛的奶汁中分离出来的油脂,要把这油脂与茶汤打融在一起,还要一边打一边加盐巴。
我来打酥油,噶尔多吉在一旁帮我加盐巴。
“阿嚏!”噶尔多吉打了个喷嚏,这喷嚏打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啊呀,不用你帮忙了,赶快离得远点,小心?弄脏了我的茶。”我把噶尔多吉往旁边赶,平常都是他嫌弃我笨手笨脚,这次难得我嫌弃他一次。
“可恶的差巴,才在中原呆了几天,就穷讲究了起来!”噶尔多吉嘟囔着,用袖子?抹着鼻涕,不情不愿的稍稍挪了挪屁股。
“早就告诉你晚上别?瞎跑,让我当你的眼睛,不听话,这不掉井里了吧?”今早听说噶尔多吉掉井里了,幸好昨天晚上我打完水顺手把水桶扔到井里去了,噶尔多吉拉着井绳才爬上来,要不然指不定就给淹死了。
“别?提掉井里这事了。”噶尔多吉吼道,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行,还有力气吼,看来是没事。”我说。停手歇了一会儿,肩膀有点疼,毕竟伤还没完全好。
噶尔多吉探头看了看竹筒里的茶,“行了,别?弄了,小心?你的伤口裂开了,就这样将就着喝吧。”
“这伤是你给我重?新?包扎的?”我看着肩头从新?包扎过?的伤口,伤口上的绷带上系了一个整齐漂亮的结扣。难道世上的人都会系这种结,只有我手笨不会弄?
“我才懒得管你。”噶尔多吉沉默了一会儿,道:“中原那个皇帝昨晚来过?了。”
噶尔多吉因为?昨晚被人丢下井的事,甚是耿耿于怀,他不想让人提起这件事,于是就让兵营里凡是知道的,谁也不许说。想他的身份尊贵,这兵营里就连东嘎将军都有所不及,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哪有人敢违拗他的意思,对这事自然都是守口如瓶。
但噶尔多吉本人毕竟是个心?胸磊落的人,既然现在被问到了,迟疑了一下子?,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了,“那皇帝带了一大群中原的大夫来,看来对你的伤很是着紧。”
“哦!”我哦了一声,代表知道了,然后继续打酥油茶。
噶尔多吉见我反应的平淡,皱眉问道:“那中原的皇帝将来要想将你留在中原,你会留下吗?”
“我是个差巴,差巴将来要去往哪里,或者留在哪里,又怎么能够自己做主?”我说。
噶尔多吉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叹了口气。
“来,我们喝茶。”我将打好的酥油茶给他斟了一碗。
噶尔多吉一口气将一整碗酥油茶喝了个干净,又把碗伸过?来,“再来。”
我再给他满上,他再一口气喝干,这才满足的长长吐了口气,“啊!还是家?乡的酥油茶好!”
两?碗热腾腾的酥油茶下肚,噶尔多吉出了一身热汗,“发了一身汗,好痛快!什么风寒也好了。”扯开衣襟,把身上的厚袍子?脱了下来。
“你胸口上这是什么?”我发现噶尔多吉的胸膛上,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粉红色印子?。
“从小就有的胎记。”噶尔多吉答道:“平时看不见,每次只在我发烧的时候才看的到。”说着用手搓了搓,那个印子?变深了少许,依稀有点像汉字的‘龙’的样子?,“说起来我身体一直好,有好多年没发过?烧了,这胎记我都快忘了……”
我突然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清他后面的话了。
“喂,央金,茶洒了!”噶尔多吉摇晃着我。
“啊呀!”我回过?神来。
“不烫吗?”噶尔多吉问我,“手都红了,愣什么神?”
“噶尔多吉。”
“嗯?”
“你说着世上真的有轮回转世这回事吗?”我喃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