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月不会吐蕃语,但也跟着我扯着脖子胡乱唱了起来,这黑漆漆屎尿横流的地道里,立时充满了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我这里还有酒。”我解下腰间的那囊酒,递给他。
龙月接过酒囊喝了两口,“其实吧,这么着感觉这日子过的也还行!”
“哈哈哈哈……”我觉得吧,我就是那治愈系的,那天哄那皇帝,今天又哄这小子,我的名字真不应该叫天音女神,而应该改成圣母女神,而这父子俩则都是往我头上拉屎系的!雷小屎和雷大屎。
这么想着,眼看着龙月还在一个劲的往嘴里灌我的酒,就觉得心疼了,那酒我都不舍得喝,想要抢过来,最终又忍住了,吐蕃人豪爽咩,小气吧啦的那不成雷大屎了吗!
一边心疼着我的酒,一边问他:“关我们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长谷九兵卫的主子,是平岩久治,平岩久治是倭国的皇帝,他曾经是我父亲的学生,我父亲待他像亲儿子一样好,有时候让我都嫉妒。不过我总觉得信不过他,这次总算真正证实了。”龙月摊了摊手,“他的确比雷丰瑜更不是个东西。”
“用我证实了他不是个东西,然后呢?再有,高娃是不是在他们手里?”我问。
“张口高娃闭口高娃的,你莫非真的喜欢上她了?我跟你说,高娃可不是真喜欢你,她只不过知道我喜欢的是,是……”龙月说到这里停住,过了会而才又道:“央金,外面的世界很大,四处去走走看看也很有意思的。其实我也不是真想要权势地位,我真想要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当然还要跟我所爱的人在一起。”
“我现在和我的哥哥们一起护卫太子,两年后我回吐蕃与我的妻子孩子们团聚。”我对他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只知道四兄弟不分开,还有对妻子和孩子们的责任。”我看着铁笼子外面,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如果天亮我还没有回去,他们就应该知道出事了,一定很着急。”
龙月看着我,摇头叹了口气,“好吧,本来我还想……,哎,算了。”
龙月拔下头上的发簪,在我那酒囊底下戳了个小洞。
“这是干什么,浪费我的好酒。”我急忙去夺我的酒囊。
龙月却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他又取下我脖子上挂着的龙涎香,丢进了酒囊里,再把这个投进了龙涎香,又扎破了洞的酒囊系在我的腰间。
我刚要问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就听见了水波声,长谷九兵卫去而复返了。
“一切准备停当,两位可以起行了。”
在他身后,有一条小船靠了过来,船上挂着一只灯笼,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立刻让我眼前一亮。
借着这亮光,我看见推船前行的是三个黑衣蒙面的人,其中一个看那体态是个女人。
“高娃,是你吗?”我对那女人喊道。
但那女人没有回我,也没有任何表示,我遂知不是高娃。虽然跟高娃认识不过几天,也知道她那种脾气的人,断然不会这么默不作声,还乖乖推船。
“多木家的女忍者!”龙月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女人,然后转向长谷九兵卫,说道:“你还真是准备周全呐!”
长谷九兵卫点了点头,“雷丰瑜的密探厉害的很,要不是有多木家熟识水性的女忍者,我还真不好混进来,就算混进来了,怕是也不容易带两位离开。”听他这话,想来他进京也是从这乌漆墨黑、臭气熏天,屎尿横流的地下水道进来的。
长谷九兵卫掏出两根麻绳,“接下来我们要通过暗河出城,有的地方水道窄,有的地方水流急,两位还是把手绑上,这样两位不能乱动就省了很多心,我也能放很多心。”
“在水里,多木家的女忍者就是无敌的,你也太小心了。”龙月说道。
“我们倭国人多在海上讨生活,最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长谷九兵卫说道。
我和龙月别无选择,只能让他绑了。
接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绞索声响,铁笼子被从水里提了起来,长谷九兵卫将我们拽了出来,推上了小船。
在小船上更是一番大搜身,所有的武器都搜走了,腰间的那一囊酒也被拿了去。
“我的酒给我留下,酒是我吐蕃人的命。”我说道。
“长谷九兵卫,平岩久治的脾气你最清楚,他有多重视我父亲你也知道,一旦央金顺利到了倭国,又得到平岩久治的宠信,到时候你今天的不敬,你可想到后果吗?”龙月这时也开口说道。
龙月的话显然触动了长谷九兵卫,只听他说道:“并非不敬,只是职责所在,这样吧,这酒就留着吧。”长谷九兵卫说是还给我,但却没有马上给我,他拿着酒囊晃了晃,又启开塞子闻了闻闻,甚至还尝了一口,确定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将酒囊重新系回我的腰间。
之后小船一路晃晃荡荡的前行,在支流岔路上拐来拐去,就这样乌漆墨黑又不辨方向的行了好一段,水面渐宽,水也深了,那几个黑衣人这时全都爬上了船,开始操桨划船前行。
也不知道又行了多远,走了多久,我或是晕船,或是被晃荡的有点困了,靠在船舷上闭了会儿眼睛。
迷迷糊糊地似乎开始做梦,梦中我回到了卡瓦博格雪山上。
那一次卡瓦博格雪山飘着雪,雪中的卡瓦博格峰圣洁、飘渺,但却更加冰冷。我躺在半山腰的雪地里,全身冷得透了,僵硬的一动也不能动,感觉就要与雪冻在一起了,或许这样我就成为这大雪山的一部分了,就像那个冻死在山上的放牛郎。
放牛郎在死前,想过些什么呢?想那山峰就在眼前,就在眼里,就在心里,但却又遥不可及!
雪越下越大,将我埋在了雪中,白雪挡住了视线,再也看不见那山峰,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脑子也渐渐的苍白成了一片。
突然有什么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
格桑花!
我记得它肉嘟嘟的爪子拍在我硬挺挺的身上,热乎乎湿乎乎的舌头舔在我的脸上……
“醒醒!”格桑花什么时候会说人话了呢?我用我僵硬木讷的脑子,用力的思考着。
“醒醒,老大,你别吓我!”格桑花的声音焦急了起来。
格桑花要是会说话,也应该叫我主人吧?老大算是个什么称号呢?
突然人中穴上一疼,我激灵灵一颤,睁开了眼睛。
眼前单膝半跪着一个青年,这青年手中还握着一柄剑,剑上淌着血,却不是长谷九兵卫,而是一个陌生的以前没见过的人。
这个人生的好生英俊,又好生骇人。
说他骇人,是因为他身上穿着一袭紫褐色的衣服,那衣服的颜色就好像是用血染成的且已经历经千年。再配上他滴血的剑,满身的戾气和阴郁之气,真好似地域里爬出来的小鬼一般。
说他英俊,是因他体态硕长健美,尤其一双眼睛尤其好看,双眼皮向内,是个内双,让我想起了鹰,卡瓦博格雪山上从山顶俯冲而下的雄鹰的眼眸。
我对男人的相貌素来评价的标准就是像我喜欢的动物,像牦牛的是漂亮的,而眼前这个像鹰的,自然也是好看的了。
不禁对他展颜一笑,
见我睁开眼看他,他松了口气,“还好吗?”
“还,还好。”我答道。说真的,不算很好,嘴唇上被掐了一下还挺疼,而且我目前还被绑着呢。
“十四叔,先帮我们把绳子解了。”我身边,月儿道出了我的心声。
剑光一闪,我还没等看清,手上一松,捆绑我的绳子已经被割断。我活动了活动手腕,“啊呀,多谢。”
听到我用带着吐蕃方言语调的汉话谢他,这人似乎叹了口气,低低的说了一句,“的确是像!”
“十四叔,你还没给我松绑呢。”月儿哇哇大叫起来。
这个十四叔冷冷的斜了月儿一眼,“今天的事,要不是你故意把央金诳出来,又甩掉了陛下安排的暗卫,也不会惹出这个麻烦,多捆会儿,下回就长记性了。”
“嘻嘻,十四叔,你能这么顺利的找到我们,还不是靠着我的聪明。”月儿嘻哈着,冲着我腰间的酒囊努了努嘴,“龙涎香不溶于水只能溶于酒中,我故意把央金的酒囊戳破,再把龙涎香投进去,初时融进酒中的龙涎香有限,凭着人的嗅觉是闻不到的,所以长谷九兵卫那么小心仔细的人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之后慢慢的融入的多了,可他的鼻子渐渐适应着,嗅觉也就迟钝了,可后面追踪的人,如十四叔这般聪明的,自然能抓住这个线索。”龙月哄人很有一套,既邀了功,又夸了他这十四叔聪明。
龙十四听着果然受用,他手中剑光一搅,割断了月儿手上的绳子,这才将剑还入鞘中,显然刚才要让月儿多捆会儿长记性的话,也只是说说的。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十四叔,他曾经是倭国忍者中数一数二的高手,现在是雷丰瑜的雷龙骑军中的副将。”龙月边揉着手腕,边对我解释道。
“哦!”想起那些雷龙骑军中的兵将在逻些的所作所为,我一下子就对眼前这个鹰一样健美高傲的男子的好感减了三分。
见我神情冷淡,龙月说道:“哦什么哦啊,要不是我十四叔这样的绝顶高手出手,以长谷九兵卫和他手下忍者的狡猾、狠毒,换做其他人就算能找到我们,也不一定能如此轻易的,将我们毫发无损的救出来。”
我这时才发现,船边的水面上飘着两具黑衣人的尸体。我记得长谷九兵卫曾说过,不能顺利带走就杀了的话。虽然龙十四出手不曾见到,但肯定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一击,就将我们救下了,不给长谷九兵卫伤人的机会。
“可惜多木家的女忍者水性极为了得,我担心这附近还有他们的帮手,所以不敢追击,让他们从水中遁逃了。”龙十四说道。
“既然这样,我们尽快离开吧。”龙月说道。又转头对我解释道:“多木家的女忍者水下工夫甚强,她们要是多上几个,埋伏在水下出其不意的凿沉咱们的船再行劫人或是刺杀,十四叔一个人顾着我们两个也很麻烦。”
“要原路返回吗?”我借着小船上的灯光,向周围看看,记得之前的水道周围都是黄泥,而现在却是红泥,而且水面开阔不少,水质也十分清澈,想来已经离开下来的地方很远了。
“待我看看。”龙十四跳到水中,一个猛子扎下去,少顷冒出来,手指指向一处,“与其往原路返回不如继续往前走,看水流的情况,出口应该就在不远,只要到了岸上,他们就算再多的人我也不惧。”
我觉得有些不太妥当,觉得龙十四能找到这里来,多半把三浦那边的人解决了,也就是来路会安全的多,而去路却不一定了,长谷九兵卫说不定会安排些人手在前路接应的,这样子岂不是自投罗网了吗?
正要提出异议,月儿抢先说道:“那就往前走吧。”他毕竟是大家公子出身,比不得我这放牛的,臭气熏天脏的要命的地方,他可不想再走一遍了。
见他们两个都这样说,我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我就是个差巴,估计自己聪明不过他们去。
龙十四跳回小船,操起浆,划动小船,缓缓往前行去。
我想起我那酒囊,连忙倒转了酒囊,将底部破洞的地方扎紧,但可惜酒囊已经瘪了,里面的酒所剩无几了,让我心疼不已。
“你的弓。”龙月那里在小船上搜出了我们被缴了去的武器和东西。
我接过我的弯弓和箭囊重新挂在身上。想了想,又把角弓取下来横放在膝头,要是真有事的话,可以最快速度开弓搭箭,当然了,在现在这个环境下,有没有用就另当别论了。
船向前行了不久,水流渐急,哗啦啦的作响,显然正如龙十四所说的,出口就在眼前了。
龙十四突然一抬手,一个什么东西从他指尖射出,也许是个飞镖之类的,船首的灯笼发出噗嗤一声,破了个洞,里面烛火瞬间熄灭。
一瞬间失了光亮,我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怎……?”我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嘴巴却被月儿捂住了。
就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身下的船底发出咔的一声。
真的有人来凿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