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龙月也挺可怜的。”杰布说道:“其实看他长的那模样,就能猜出他爹是谁,可他爹也不管他,到自己家还要像做贼一样,也不知道自己的亲妈是哪个,如今倒是认了个疯妈妈。”他对我说:“我跟去看看,也不知道他那个疯妈妈那里是什么情况,需不需要帮忙。”杰布说完,就带上几个下人,寻去那什么云锦殿了。
众人走的走散的散了,雷丰瑜走进寻龙殿,将被龙月推倒的龙将军的铠甲捡起来。
帽盔、腰带、护腕什么的这铠甲的部件很是不少,散落了一地,他一件件的捡起来,重新摆放好。
“我的家务事,扰了你休息。”雷丰瑜叹着气对我说道。儿子、妻子他心里何尝好过!
“其实也还没睡。”我说。想要安慰他两句,可是我一个差巴,又怎么能知道怎么安慰一个帝王呢?于是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些就是三年前那一战中因为我的错误,所付出的代价。”他仰着头,我看不见他的目光,但我猜那里一定有他压抑着不让流下来的泪。
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脊。
“但我却不曾后悔我去战,而将来我一定还会再战。为了我边关将士家中的老母亲,能盼到儿归。”他说。
突然一下子,我的眼泪就几乎涌出了眼眶。我叹:这大概就是普通差巴和战神皇帝的差距吧!
雷丰瑜转头问我:“现在困吗?”
我摇了摇头。
雷丰瑜说道:“白天时听你说想找风不服学箭术?”
“嗯。”我点头。
他拿起我放在床边的弓看了看,然后扔给我,“先放一箭,看看你水平如何。”
屋外是寻龙殿前殿的院子,寻龙殿后面是片竹林,这前边的院子也种着些竹子,靠着院墙边那里就种着一丛竹子。
我瞄准其中的一杆竹子,嗖!白羽箭离弦而去正中目标,那竹子发出咔咔咔的一阵响,从中间分开两片,左右倒下。
“陛下觉得如何?”我转头问雷丰瑜,却见他看着那竹子在愣神。龙跃是文人将领,他在战场上杀敌是纯指挥型的,他抬手一指,万箭齐发,号令一出,龙火弹纷飞,又何须他开弓射箭,射箭那是□□手的事。所以龙跃也压根不会射箭。更何况他那个身体……
“陛下?”
“哦!”雷丰瑜回过神来,“好箭法!”
“我怎么着也是吐蕃勇士,至少得有这水平咯。”我说道。
“嗯。”雷丰瑜点了点头,“你跟我来。”
皇宫里也有一个校场,而且还挺大,比外面上次阅兵的那个校场小不了多少。
此时月光下,风不服赤膊着半身,一个人在校场中间练习射箭。
他这次用的是一支长弓,神情也不似上次阅兵时那么随意,他练的很认真,可以说是心无旁骛。
长弓开合间,一支支羽箭笔直射出。平日里看起来那么不起眼的一个人,此时流淌的汗水、精悍的体魄,专注的神情,一股彪悍之气再无可掩饰。
“他怎么改用长弓了,而且不射那种拐弯的箭了?”我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雷丰瑜。
雷丰瑜说道:“风不服乃是名将之后,十三岁就上战场拼杀,十六岁时已经是天下知名的猛将了,不过后来兵败,受了刑成了宫奴,他从家世显赫到落魄为奴,从天下知名,到默默无闻,人生起落在他十几岁时就走了个遍,所以他总是一脸淡漠的样子,好像什么事也不能打动他,但其实不然。”
我点了点头:“要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了,怎么又会勤练不辍,他的箭法可是没落下,连我们吐蕃了白羽箭都不是对手。”对于白羽神箭的落败,是吐蕃人都有些不太能接受。
“风不服天生神力且天赋异禀,鼎盛之时能开三十石的强弓,三十石那已经是弓的极限了,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开,但即便如此他也做不到连透三靶。”雷丰瑜说道:“所以风不服取胜其实也是取巧,用巧劲发出弧形箭,击断噶尔多吉的箭,不然也是赢不了的。”
雷丰瑜这一解释,我笑了起来:“回头我得告诉噶尔多吉。”
雷丰瑜看向风不服那边,点了点头:“看来风不服对这事,自己其实也挺在意的,所以才会苦练长弓,射直箭。”
“那,可是……”风不服那里练的太过专注,我不好意思去打扰。
“其实我也可以教你的。”雷丰瑜说道。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他笑着道:“怎么,不信?”
“这般箭术中原人人都会吗?”我问。
“当然并非人人都会,不过我也是好武之人,既然知道风不服有这般箭术,我又怎会不学?”雷丰瑜说。
他从校场的一排兵器架上取过一把直臂弓,“你们用的那种弓有些不同,咱们还是用这种普通的弓来吧。”
我接过弓,握住,摆好开弓的姿势。
雷丰瑜的手臂环绕过我的身体,也握住了那张弓。“射这种箭需要的不只是技巧,其实更重要的是一种心境。”
以前噶尔多吉也曾经这样子手把手的教我射箭,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此时这皇帝这样,我怎么就感觉浑身的不自在,连忙用力挣动,想推开他。
“看着你的目标。”雷丰瑜说。他的语气异常严肃。
是不是我反应过度了!我转回头去,看向校场另一端的箭靶。
“不要死死用眼睛盯着那箭靶看,它在那里不会动,你真正的目标不在那里,你的目标用眼睛看不见。”他说。
“我不明白。”我摇头。
“想想上次,那箭靶三个排在一排,风不服是看不见那躲在前两面靶子后面第三面箭靶上的那支箭的。”他说。
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不是很明白。
他不再解释什么,而是说道:“人生起起落落,有得意有失意,有成也有败,世事无常千般算计总算不过苍天,失意折戟时看不清前路,如同风沙迷了眼睛,这时候不妨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轻柔缓慢,如同颂唱一首歌谣,那气息就轻轻吹拂在我的耳畔。
我依着他的声音,闭上眼睛。
他的手握着我的手,将箭搭在弦上,缓缓引弓。我的身体随着引弓这个动作,重心向后靠去,与他的胸膛贴在一起。闻到他身上有酒香和龙涎香混合的气味。
我又忍不住要挣脱他。
“专心!”雷丰瑜再警告我。
我是男人,我现在在学箭,没有其他,我对自己说。
“想着你的目标。”他严重警告,直到我的思绪再度平静下来,他才放缓了声音,说:“纵使看不见,但你知道它在那。它不在你的眼中,它在你的心中。”
箭离弦而去,我睁开眼睛,看到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稳稳的钉在了远处的红心上。
“哎呀,成功咯!”我收了弓,欢喜的道。“请陛下允许我现在就回兵营去,我要将这箭术也教给噶尔多吉,和营中其他的人。”就像当初的反曲弓一样,我迫不及待的想让所有人都学会它。“我胆小又怕死,所以想让我的同伴们都强大起来,这样就没人敢来欺负我们了。”
雷丰瑜看着我,半晌道:“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