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尸陀林炼狱的颜色

第二天天亮,我们终于发现,来偷袭我们营地的那支队伍,正是由头人和贵族家的公子们,以及世袭的军户老爷家的公子们组成的,并且他们还不是普通的头人、贵族、军户家的公子这么简单,他们还是在编的正规军。

只是发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并被用牛皮绳子捆住手脚按在地上了。

幸运的是昨天晚上天光不明,不知道谁把火也给熄了,所以到底是谁打的谁也搞不清楚了。

唯一能搞明白的只有我,因为他们其中一个,头上的发辫上还挂着一只没啃完的鸡爪子。不过我什么也不说。佛祖教导我们不可以说谎。

只是这两千差巴开始有点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又来了一队兵马。这队兵马顶盔掼甲,手持刀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而来。

足有上万人,呼啦啦将我们两千差巴,围在了中间。

众差巴们吓得立时跪了满地,昨晚的骁勇一点不见,只不住的磕头如捣蒜。

只是我没有跟着跪,因为我看见东嘎将军踢开跪着挡路的差巴,走向这队气势汹汹而来的兵马之前,于是随在他身后跟了过去。

“噶尔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东嘎将军问向一个盔甲铮亮,腰圆体胖,一脸络腮胡子的将领。

“东嘎,你竟敢指使这些低贱的差巴打我的人,还捆我的人?”噶尔将军用手中的马鞭指着东嘎将军,厉声问道。

“赞普让我训练一支差巴军,既是军,他们就不仅仅是差巴,而是赞普的兵,这里就是兵营,你的人擅闯兵营,殴打赞普的士兵,我教训了他们,难道有错?”东嘎将军义正言辞的反问道。

“别张口赞普,闭口赞普的了,好像你有多高贵一样,别怪我揭你的老底,你不过就是个差巴的种,要不是你丑到只能嫁给差巴的老娘,你也不过跟这些跪着的一样啃泥巴了。”噶尔将军嘲讽的说道。

“哈哈!”噶尔的军中爆发出一阵大笑。

更有人起哄道:“他还有个一样嫁不出去,看样子也只能嫁给差巴的妹妹。”

“怪不得这么护着这些差巴,原来都是一个种的,所谓亲不亲,一家人吗!”

我站在东嘎将军的背后,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看到他越绷越紧的背脊。然后我听到他沉声喝了一声:“刀。”

我之前没见过东嘎将军用刀,他平常也不佩刀,也不要求我们练习用刀,只说到了战场上冲锋陷阵刀太短,反不如枪来得好用。

但他此时要刀,我自然要给他拿到,只是我身上也没刀,于是跑去摘下次仁的刀,连鞘递过去。

嚓啷!东嘎将军拔刀出鞘,呐喊一声,一刀劈斩而出。

那是怎样的雷霆万钧的一击啊!我的词汇又太贫瘠了,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说那是很非常的一击。

他出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被惊住了,没有人敢去阻拦,没有人能够闪躲,甚至没有人能够呼吸。就好像你看到天空中一道闪电击下来,就只能那样眼睁睁的看着,除了被它势不可挡的威势震颤了心魄,就什么也做不到,这就是吐蕃第一勇士的一刀。

咔嚓!噶尔将军的坐骑从马头至马脖子被这一刀生生的从中劈成了两半,刀口直至马鞍处。如果再进一步,就连噶尔也一起劈了,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直到他的兵士将他从翻倒在地的马尸体底下拖出来,他才回过神来。抓着马鞭冲向东嘎,好像要跟他拼命的样子。

东嘎将军轻蔑的哼了一声,还刀入鞘,看也不看扑过来的噶尔将军一眼。

噶尔将军空自在那里比划了半天,却不敢落鞭子。最后一腔怒气无处可发,一眼看见东嘎将军身后的我,于是一鞭子抽在了我的头上。

火辣辣的疼,血迅速流淌到脸上,糊住我的眼帘,我头重脚轻的晃了晃。

噶尔第二鞭子又抽来,东嘎攥住了他的手腕,“别逼我再次拔刀。”

“好,东嘎,你给我等着,这件事我一定要赞普给个说法。”噶尔恶狠狠的说完,带着他的兵马,以及昨晚被我们擒下的一千多人,掉头而去。

到此刻我终于再也挺不住,向后倒了下去。

我好像听见哥哥们唤我的声音,但声音遥远的好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我的世界里只有红色,浓烈的鲜血的颜色,尸坨林炼狱中的颜色。

……

八月的中原,还十分的热,秋老虎的威力还没有散去。

这几□□中没有大事,雷丰瑜提早散了早朝,依旧是直奔寻龙殿。

“这天气怎么还是这么热!”雷丰瑜一边脱着外袍一边抱怨着。他怕热,每到夏天,他到哪里都有人端着冰盆伺候着,可近年来他染上了咳嗽的毛病,宫中的御医讲要冬病夏养,这冰盆就不能用了,所以今年的夏天就感觉格外的热。

脱下外袍丢给壮壮,雷丰瑜只着中衣走进寻龙殿后的竹林里,暑热时节,一入这片竹林便清凉了许多。

“臣参见陛下。”竹林里一个黑衣汉子早已恭候多时,见雷丰瑜走来,跪拜行礼。

这人名叫仇九,是现今李云锁那特务机构里坐第二把交椅的,原本这第二把交椅是郭冉坐着的,可那个人性子太好,好脾气搁在别处是个优点,可偏偏搁在这个机构里就要不得,必要时不够狠辣决断,是要误事的。

只是这仇九刚提拔起来也没多久,还在试炼和培养中,想要炼成一把好使好用的好刀,还要些时候。但要真正炼成了,李云锁就能真正坐镇情报中枢,而外放的差事,甚至必须亲力亲为的一些重要事情,就可以放他去做了。

说到用人和栽培手下,雷丰瑜登基十几年了,可谓用人有度、驭下有方,他这个皇帝在百姓中最津津乐道的是他能带兵能打仗,好事的甚至给他加了个战神皇帝的称谓,但作为皇帝,雷丰瑜做的最强的,是他对国家的大方向上的决策和指引,还有一方面,就是他会用人、敢用人。

而说到会用人、敢用人,第一个要提的就是龙跃。

龙跃本是一介文官,任谁也没想到他可以去统兵去打仗,就连龙跃自己也没想到过。只有雷丰瑜看到了他在军事上的见地,着力加以培养。

一个连蚂蚁也没踩死过的斯文人,被逼着丢下了写锦绣文章的笔,操起了刀,“宝剑出匣当做千人斩!”他这样推他去动刀,去流血,去杀人。

结果水里火里淬炼出来的非是千人斩的宝剑,而是天下第一名剑,万人莫敌。

雷丰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想着从一个文人,到一代名将,要在多少个炼狱般的战场中摸爬滚打出来?要在多少血流滚滚的河中趟过?要经过看过多少的生与死?对本性善良,又重情重义的龙跃,心中又要承受多少?

睁开眼睛,看向跪在脚边的仇九,“李云锁那边有消息了吗?”

“李大人已经到了吐蕃,但因为高原反应不适,随行人等多有患病的,进程缓慢,请陛下多宽限几日。”仇九答道。去年雷龙战骑到达吐蕃的时候是冬季,又是与公主凤驾同往,行的从容,高原反应还好一些,而李云锁等人是正直夏季到的高原,而且又是一路追风快行,高低落差所造成的不适更加严重。

“患病的留下修养,没病的继续走,追着风的方向走,除非走到风也走不过去的地方,否则不能停下。”雷丰瑜说道。雷丰瑜虽然是爱民如子,但铁腕治下也从来没有太多妇人之仁,何况对龙跃的寻找更是比什么都着紧。

“是。”仇九应道,不敢有丝毫迟疑。

“戎狄那边有消息吗?”雷丰瑜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