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然声音变小了,“我,我只是想向你道歉,你干嘛这样。”
“哦。”
“我和他们讲了,不要再编那些有的没得了。”
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注视着他,“是要我感谢你的恩赐吗?”
“……”他哑然。
不是的,我只是知道自己做错了……
但是他又清晰知道,就算再道歉一千次,得到的无非还是她这样冷漠的样子。
这样也不是办法……白昭昭太痛恨他了,不能老是这样干巴巴地道歉。于是,周洛然反问她,“你见过椰子油了吗?”
果然,听到这话,她镇定的脸色微微变了:“你想说什么?”
“昨天……蟑螂他们去跟他说了很多话,不是我叫他们这么做的,我也是才知道!”
一下子,白昭昭没忍住,流露出了一点难堪的神色来。
她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尊严,试图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哦,是吗,我的同学真的好热心啊……”
周洛然明白了,反倒狂喜:“他是不是介意了。”
她低下头,顿了一下才说道:“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我喜欢你,我就不介意!”他直白地说出了口。
班上的同学们都呆呆的,嘴型像是在说“靠”,看着他当众表白。
但是阮梦辰木着脸没有哭,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你不介意?!”白昭昭站起身,清凌凌的眸子望着他,“你有什么资格不介意,你介意或者不介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我是说……我错了,我补偿你,可以吗……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请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周洛然的脸色晦暗,撑着桌沿的手指关节发白。
如此对峙了十几秒,他终于还是败下阵来,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心情酸涩,却又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上课了,白昭昭根本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反而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昨晚,叶之悠那抗拒的神色清晰地浮现在了她脑海里,令她十分介意。
是因为被那些话影响了吗?
蟑螂都说了些什么?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了。
精神开始变成一片虚无的空洞,教室里明明很安静,刺耳的话却诡异地在她耳畔回荡:
“恶心死了,还装清纯……”
“叶之悠怎么连这种货色也要?那首诗怎么说来着,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嘻嘻嘻嘻,好恶心。”
“我有听说,她堕胎了两次嗳。”
“早点叫叶之悠知道她是个sao货,我们也算做了善事对吧。”
白昭昭抿着唇,再三深呼吸,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对“sao货”这个词尤其介意。
不管是对于成年的女性还是未成年的女性,开放的或者保守的,“s货”都是一个极其恶毒的词汇,带着浓重的s情意味,仿佛只要对一个女人说出这个词,说话的人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把她压得永世都翻不了身。
对于白昭昭这样只接触过世界美好的单纯女孩来说,这样难听的指控尤其令她气得浑身发冷,却又无可奈何。
熬到放学就好,熬到放假就好了,熬到毕业就好了。
她翻来覆去地洗脑自己。
忍住啊,白昭昭,别被他们骗了,你要考去最好的学校,摆脱这些人渣。叶之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信的。
他们搬弄是非,招人厌的是他们。
她以后会过得很幸福,很快乐,那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精神胜利法不太好使,即便这样密集地鼓励自己、麻痹自己,她嗓子里仍然堵着一团棉花。
最后,她决定了,她今天放学一定会去问叶之悠。
就算他真信了,她也不会太怪他,因为人嘛,总是会被流言影响判断,她会尝试给他解释一下。他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会相信她。
没想到课间的时候,她又被叫去了班导办公室。
书山纸海里,班导的镜片反着光,语气不善,恨恨迭声叹气:“哎,唉,白昭昭,我真是服了呀。你和叶之悠又是怎么回事?!棒球教练跑来找我,真的叫我好没脸!!”
她一脸茫然,没懂。
班导又说道:“他和章子裘打架了,你知道嘛?!”
“我……不知道……”
“章子裘说,都是因为你——”班导的尾音拉长,眼睛乜着她,好像在暗示什么。
白昭昭原本发飘的目光定在了班导身上,语气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冷静:“因为我?”
“我不是说过了吗?希望你检点一点!不要再给老师增添无谓的麻烦了,老师吼,真的很忙……”
她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明白,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叫因为我?”
“……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所以他们才会打起来啊!很喜欢看男孩子为自己打架吼?”
“是章子裘说的吗?我叫他来对质好不好。”
班导火了,“对质什么?!我现在在教育你!你扯上他做什么?!我会好好说他们!”
罕见的,白昭昭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为什么呢?老师每次都单独教育我,却从来不单独教育阮梦辰、周洛然、章子裘他们?老师骂他们的时候,从来都是骂一群,然后,就把我单独叫来批评。难道您觉得,我最好对付吗?”
班导一脸震惊,没料到她敢如此顶嘴。
而且她这样注视着自己,眼神清亮,叫人完全没有底气与之对视……
白昭昭的语气有点无奈和落寞:“有时候,我觉得一眼就能看透这种事情,实在很累。老师还要逼我戳穿……”
“不是,你、你听听你在乱讲什么?老师怎么处理,还需要你来指点嘛?”班导气疯了,色厉内荏地大叫,“白昭昭!你太过分了,我、我要叫你母亲来!叫她看看……”
她再度打断他的话,冷静地分析:“两个男生打架,您不去教育他们,却指责毫不相干的我,真的把我母亲叫来了,到时候再叫来教官、校长,不知道您预备怎么解释呢?莫须有的罪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
“……???”班导张着嘴,完全语塞了。
“老师,周洛然一直在欺负章子裘,逼迫章子裘为他做事,老师还是叫他来聊聊再下定论吧。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恹恹的,草草鞠了一躬就走了。
怪异的是,她如此针锋相对,班导却好像被气傻了,居然没有骂她,也没有追上来。
当天下午的体育课,是2班和10班的篮球比赛。其他的几个班级也被安排来观战。
叶之悠和周洛然分别是两个班的主力。两大校草的对战,光养眼性就已经得到了绝对保障。
结果叶之悠根本没来。
2班的分数一直遥遥领先,但尖叫和欢呼声也无法让白昭昭有所反应。
中间,周洛然投了一个三分球,惹来了排山倒海的喝彩。他扯起球服胡乱擦了脸,立刻满怀期待地看向白昭昭。
想看到她也为自己欢呼的样子。
但是她孤零零地坐在人群的边缘,脸色惨白,眼眶发红,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周洛然也怔在了那里。
一下子,他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心里被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抓过。
明明她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时的她站在讲台上,圆圆的眼睛里都是好奇和友善,唇边有浅浅的酒窝。她说话吐字很清晰,普通话说得很好,她光彩夺目,很是爱笑。
就算是拒绝他的时候,她也是笑着的,甜甜的,又有点抱歉的样子……很可爱……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她笑过了。
周洛然我行我素惯了,当即给裁判打了个手势,借口脚伤还没恢复,提前下场了。
大家不明所以,都在大声抱怨——
班级主力下场,这和直接认输有什么区别?
他却顶着凉风走出体育馆,一路跑到校门口,要了一杯热奶茶,又跑回来。
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走到了白昭昭身边。
这下,没人看球赛了。
不顾众人怪异的眼神,他把奶茶递给她,很小声地说道:
“你坐在这里太冷了,给你买了红糖奶茶,热的,你喝点。”
知道她不肯接受,他慢慢俯身,放在了她脚边。
白昭昭看了看奶茶,又看向他,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周洛然,干嘛哄抬鸡价?”
一下子,他脸色惨白。
那是他说过的话。
嘴唇动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更没脸看她,戳在这里,他难堪得只想扇自己两巴掌。
她又了悟:“确实,廉价的我,很适合这种廉价的奶茶。”
这话太过刺耳,他一把拿起奶茶,粗鲁地打开杯盖,仰头,一口气全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三口两口喝完了,他望着她,干干说道:“是我廉价,我廉价,行不行?我白痴,傻逼,我做鸭子都不配。”
他极尽自贬,白昭昭却没有反应。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已经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场上战况激烈,周洛然垂着头,罚站似的站在她旁边。
体育课结束,根本没人关心最终比分了。
同学全都知道,周少啃回头草了,预计明天全校也就都知道了。
他戳在人家身边卑微得像条狗,连个眼神都没得到。
他们派了人来2班打听:“周少几个意思啊?之前他不是还说,谁喜欢白昭昭谁傻diao。合着别人喜欢就是傻diao,只能他喜欢?”
“早晨看到他抱了一大束玫瑰花来学校,不会是送给白昭昭的吧?”
“到底是怎样,你们倒是八卦一下啊!”
2班的人更摸不着头脑:
“谁知道他搞什么飞机啊,妈的,突然演起24孝好男友了。”
其中队员一个尤其恼火:“欸,我之前说了她不少坏话,我不会死很惨吧……”
“其实我也……可周少自己说得更难啊,他不会秋后算账吧……干,真歹命……”
“可能是因为椰子油太帅了……周少紧张了呗。”
话里提到另一位主要人物,旁边的同学终于按捺不住问:“诶,椰子油呢?今天都没上场。”
“还说嘞,他昨天把蟑螂给打了,还当着教练的面。教练的眼珠子差点都气爆浆,叫他好好反省。”
“是因为白昭昭吧?”
“当然是因为白昭昭……”
白昭昭离开的时候,刚好就听到了最后几句。
他们好似故意说给她听,要让她知道。
她抿紧了嘴唇。
她不会多想的,她会直接去同叶之悠当面说。
体育馆外面很凉,周洛然见她穿得单薄,赶紧把自己的外套披了过去,可才刚刚触碰到她的肩头,女孩就已经快步躲开了。
就像是在躲瘟疫。
作者有话要说:周洛然:……要哭了。
章子裘:还有的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