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样的感觉一闪即逝,在顾慎言还没来得及抓住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不见。
恰逢此时,帐外响起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应是巡逻的武士经过,顾慎言便顺势睁开了双眼,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慢吞吞的坐起身来。
“早上好。”
他笑着跟一点红打了声招呼,仿佛没有注意到对方脸上不自在的表情,就扭过头去叫陆小凤了。
见状,一点红悄悄的松了口气,神色也逐渐恢复自然,只是耳根后的绯色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消褪不了。
因为他总是忍不住去偷看顾慎言,可一看到顾慎言,脑袋里就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吃完早饭,太阳尚未完全升起。
一行人没怎么耽搁,和龟兹王拜别之后,便迅速集结好了队伍,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阴山。
阴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由砾石堆积而成的岩丘,因其形似山脉颜色漆黑而被沙漠中的原住民称之为阴山,沙漠之王扎木合的势力就驻扎在阴山以北的地方。
路上不出差错的话,他们大概只需七八日便可抵达。
赶路的过程总是枯燥又乏味,伴着漫天的黄沙和毒辣的阳光,顾慎言一行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完了大半的行程。
这是离开绿洲的第六日傍晚。
顾慎言等人已隐约能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黑色岩丘。
“天快黑了,咱们今晚就在附近落脚吧。”姬冰雁抬手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低声道:“别急,咱们明天就能把蓉蓉她们救出来。”
他知道楚留香想尽快见到苏蓉蓉三女,但摸黑赶路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沙漠的夜晚就像寒冬一样冰冷,除了顾慎言之外,没有人能不受影响,而且能见度太低,很容易会迷失方向。
楚留香缓缓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的浮躁,叹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都走到这里了,再急也不差这一晚上的时间。”
他知道苏蓉蓉三女目前应该还没有性命危险,因为黑珍珠既然想利用她们作为人质,要挟他来沙漠,就必然不会在他现身之前乱来。
没有人质的话,哪怕黑珍珠布下了天罗地网,也未必能将楚留香留下。
江湖第一轻功高手这个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但没有性命危险,并不代表苏蓉蓉三女就能安然无恙。
吃苦遭罪恐怕是在所难免的。
这让楚留香如何能不担心?
在附近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搭好帐篷升起篝火之后,天色才慢慢开始变暗,见楚留香仍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姬冰雁干脆把所剩无几的酒水全都拿了出来。
“喝吧,喝醉了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天天亮就出发。”
众人围着篝火喝着酒,气氛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喝到兴起,胡铁花跟陆小凤还扯着嗓子来了一段合唱,唱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鬼哭狼嚎,险些引起众怒,惨遭众人围殴。
嬉闹声中,夜色渐浓。
虽然闹到很晚才回帐篷休息,但等翌日天亮,队伍整装待发的时候,众人的精神状态却反倒要比前几天更好一些。
就算顶着毒辣的太阳,热到浑身冒汗,胡铁花和陆小凤这两个精力最为旺盛的家伙,也还有心情说些俏皮话,逗大伙开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距离那座黑色的岩丘已越来越近,近到甚至能看见岩丘上方随风飘扬的旗帜。
旗帜上绣着黑色的狼头,正是沙漠之王扎木合的标志。
扎木合的营地,就驻扎在岩丘后方。
根据目测的距离来看,最多不过三刻种,他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但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阵阵鹰唳声。
顾慎言面色微变,立马便向姬冰雁传音道:“让队伍先停下来,我得去前面探查一下情况。”
姬冰雁毫不迟疑地挥了挥手,在前方带路的石驼就立刻使队伍停了下来。
在众人还满头雾水的时候,顾慎言便已翻身跃下驼峰,脚不沾地的朝着鹰唳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只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胡铁花一脸懵逼:“什么情况这是?”
陆小凤叹了口气,表情说不出的纠结:“听说过沙漠中的鬼船么?”
“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姬冰雁颔首道:“据说有不少人都曾见过一艘船在沙漠中御风而行,但我以为那应该只是蜃景。”
陆小凤却摇头反驳道:“不,这艘船是真实的存在。”
沙漠中行船,听起来确实像天方夜谭,但若清楚其中原理,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
顾慎言攀上岩丘向下眺望,发现扎木合的营地中一片混乱,遍地狼藉,到处都是尸骸,仿佛经历过一场极惨烈的血战。
这画面让顾慎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鹰唳声越发清晰嘹亮,他按捺住想要下去查探的冲动,定睛朝着鹰唳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有艘船从远处疾驶而来,船头上空群鹰翱翔,只片刻工夫,就已行驶到了营地前方,然后缓缓停了下来。
这艘船十分华丽,船身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还镶嵌了宝石和珍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船头站着两个红衣童子,口中发出与鹰唳相似的呼哨声,那盘旋在上空的鹰群就纷纷飞回到了甲板上。
这时,两名女子缓缓从船舱中走出,一个身穿红衣,面容娇俏,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另一个身披白袍,头戴斗笠白纱遮面,叫人无法看清面目。
红衣少女快步跑到船头,看着营地中的惨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后扭头对那白衣女子得意的笑道:“你瞧,我就说吧,要解决扎木合根本就用不着费多大力气,只要把毒投进水源,咱们就能坐享其成啦。”
白衣女子恍若未闻,头也不回的走下了船。
“喂!”红衣少女似乎有些气恼,快步追赶上去,嘴里嚷道:“这可全是我的功劳,扎木合的人头也该由我来拿,你别想趁机占便宜。”
闻言,白衣女子立即停下了脚步,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一个人进去吧。”
红衣少女气得涨红了脸,瞪着眼睛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通过两人的对话,顾慎言对情况已经有大致的了解,并且迅速想好了对策。
他绕过岩丘,从侧面兜了个圈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上了船,确定石观音不在船上之后便立即动手,弹指用气劲将那两个红衣童子定在了原地。
鹰群丝毫未被惊动。
营地入口处,红衣少女恼羞成怒,正在威胁那名白衣女子。
“一个人进去就一个人进去,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咱们两个谁都别想好过!曲无容你可想清楚了,师父本来就讨厌你,到时候说不定会直接把你赶去跟那些奴隶一起扫地!”
曲无容?听到这个名字后,原本打算把这两人全都打晕的顾慎言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脚下施力,飞身掠至两人身前。
曲无容只觉眼前一花,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身旁噗通一声。
红衣少女竟已瘫倒在地。
她满心惊骇,迅速向后退去,语气有些颤抖的质问道:“你、你是何人?”
“姑娘莫怕。”顾慎言温声安抚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想要请教。”
曲无容没有放下警惕,持剑退到十步开外方才停下脚步。
她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与其冒着惹怒对方的风险试图逃跑,倒不如暂时妥协,赌上一把,如果这人确实没有恶意,她或许还有机会安然脱身。
即便赌输了……也不过就是一死。
反正对她来说,活着或许比死还可怕。
曲无容垂下眼帘,心中如是想到。
“不知曲姑娘可还记得五年前逃离沙漠的那位同门?她有东西托我转交于你。”
顾慎言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
香囊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画眉鸟,确实像是出自故人之手,曲无容仔细端详过后,才走上前去接过香囊。
顾慎言提醒道:“里面还有一封信。”
曲无容打开香囊,取出信纸,打开来看到熟悉的字迹,这才完全放下了警惕。
她收剑入鞘,低头阅完信上的内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石、观、音。”
曲无容咬牙切齿的念出来这个名字,语气中满是怒火与恨意,然后猛然抬起头来,对顾慎言说道:“我可以带你们进山谷,也可以帮你们劝降一部分弟子,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吧。”
顾慎言叹了口气,对这个结果丝毫不觉意外。
忽然得知自己的父母是被石观音亲手杀害……曲无容会有如此反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石观音的尸体,必须交由我来处理。”曲无容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变成了白色,浑身杀气弥漫,一字一顿道:“我要拿她的人头去祭奠我的父母!”
顾慎言:“……”
死无全尸什么的,好像有点惨。
然而想想石观音干过的那些事情,他还真同情不起来。
就默默点头,答应了这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