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一天的巡逻工作,季薄雪捧着杯奶茶瘫在巡逻车里。
驾驶座的徐子航揶揄一句，“是谁早上还在喊疲惫生活也不忘英雄梦的？”
季薄雪满嘴都是珍珠Q圆，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小仓鼠，她含含糊糊地说：“英雄也要下班的。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悲催的打工崽。”
她舒服地靠在柔软的车椅后背上，极度放松的身子慢慢下滑。
徐子航轻咳一声，“啧。穿着警服,要注意仪态，别坐没坐相的。”
季薄雪悻悻地‘哎哟’一声，不情愿地坐直身体。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奶茶，把珍珠截留在嘴里,用力地咀嚼，故意发出嗯啊嗯啊的声音，似乎是对他的抗议。
巡逻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季薄雪下意识地往不远处的天桥看了一眼。
“那对父女不在那边了。”徐子航提起自己的奶茶喝了一口，“这几天值晚班的弟兄说都没看到他们。”
“那就好。”
两人说着话,季薄雪的眼睛忽然眯起,盯住夹在商店街和居民区之间的一条窄巷。
她看见那个父亲抱着女儿就坐在一家商铺门口，和之?前比起来，他们没有了吸引行人的音箱吸引，只在地上铺了一张简陋的牛皮纸,看起来更凄惨了。
季薄雪皱眉，“师哥，我看到他们了。”
“在哪？”徐子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轻叹，“唉……反正只要商铺没意见，就随他们吧。”
“好可怜噢。”季薄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奶茶,“不知道他们吃没吃饭。”
“哎。师哥，你前面停一下呗。我买点吃的送过去。”
“行吧。”徐子航打转方向盘，把车停在了一家营养粥铺面前。
季薄雪点了店里加料最多的两种营养粥，然后准备掏出手机付账，可徐子航赶在她之?前扫了店内的二维码，“我来吧。你捐了那么多钱，又掏了小李结婚的份子钱，剩的那点工资能撑过这个月就不错了。”
她嘿嘿一笑，收回手机，“这么点够了。我很节俭的好吗！再挺三周，我就又是一条潇洒的好汉了！”
徐子航斜看她一眼，发出一声略带嫌弃意味的‘啧’。
“徐子航，你找打阿。”
“你叫我什么？”
“师哥……”
两人提着营养粥说说笑笑地往商铺的方向走去。
就在距离他们大约一百米时，季薄雪才看清，他们的身边放了一袋包子和一份KFC的外卖，看样子应该是路过的好心人买的。
季薄雪提起手上的东西看了一眼，“包子配粥，正好。我可真有先见之?明。”
徐子航撇嘴，“切，少自吹自擂。”
天色渐晚，商铺的顾客越来越多，老?板或许是觉得父女俩坐在门口有些影响生意了，让服务生拿了些零钱打发他们。
看到父女俩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季薄雪和徐子航不由得加快脚步。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两人惊得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们看见那个父亲一手抱起女儿，一手提着好心人为他们买的食物，转身拐进一边的小巷子。
在进入小巷子前，他很嫌弃地把手里的食物扔进了巷子口的垃圾桶。
季薄雪追过去，刚要喊却被徐子航制止住了，他用眼神瞥了一眼垃圾桶里的包装袋，“你看。这些都还没拆封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
“先回?所里吧。”
—
回?到派出所，他们坐在休息室喝粥。
值班的小李走进来，“哟。你们去买这个也不说一声，顺带给我捎一份啊，天天吃食堂我都腻死了。”
徐子航把汤勺往粥里一杵，“你以为我乐意吃这个阿，量少还清淡。”
季薄雪低头，用勺子划拉着粥面上的米汤，“我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呢。”
小李好奇地凑上前，“什么事啊？”
“就……唉……我也说不明白。”季薄雪想了一会，“今天我和师哥看到一对行乞的父女把好心人给的食物扔进垃圾桶了。”
小李笑了一声，靠在门边，懒散地说：“这你还不懂。你们是碰上职业行乞的了，我看新闻有人就靠这个发财呢。”
“不能吧。”季薄雪将信将疑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捐助网的页面，“你看，他们的信息都在上面。”
小李放下茶杯，单手撑在桌子上，另一手划了划手机屏，“还真是的，资料还通过审核了。”
徐子航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捐助页，“这资料会不会是假的？”
“不会。”小李摇头，“以前我有个同学的叔叔就在这个网上发起过捐助，资料审核还挺严的，不是那么容易造假的。”
季薄雪在一旁搭腔，“那天林医生不是说那孩子的眼疾是真的，这些报告也真的是医院出具的嘛。”
徐子航紧接着提出第二种猜想，“那是他们的捐助额达到了，还利用孩子的病骗钱？”
“不会吧。”小李指了指页面下方的捐助进度条，“这不是才达成30%？”
季薄雪点头表示赞同?，“如果真的攒够了，那他还不赶紧带孩子去手术？还蹲天桥下干嘛？”
“人心叵测啊。”徐子航又舀了一勺粥。
他低头盯着勺里的白粥，却怎么也吃不进去。
短短几句话，让他想起了太多事。
当刑警的这几年，他看过很多人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在他们眼里朋友、家人、道义，都不过是用来牟利的工具而已。
季薄雪大胆猜测，“难道这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徐子航耸肩，“难说。”
季薄雪打了个响指，灵光一现，“哎。那个捐助网上不是有他的姓名?，我们用警务系统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徐子航立马给她泼了一瓢冷水，“警务系统是让你这么用的？没有报案人，你凭什么去查人家的信息。公民的个人信息是受保护的。”
他越说，语气越严厉，“哦，今天你对他生疑，你就查人家？明天你对他生疑，你是不是又要查他？学校里是这么教的吗？季薄雪，我看你别在派出所工作了，去当私家侦探多好，想怎么查怎么查。”
季薄雪被他教训得无地自容，她低头瘪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当私家侦探我也不是没想过。”
“你说什么？”
季薄雪扬起头，忙道歉，“师哥，我错了，错了。”
冷静了没两秒，季薄雪又举起手，提出了一个更荒诞的想法，“那我当报案人行不行？徐队，我报案，我怀疑他诈骗！”
徐子航白了她一眼，“你认真的？证据呢？”
季薄雪语塞，“呃……”
讨论再次回到原点，他们看着现有的证据沉默。
这时，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休息室的静寂，“我有证据，我可以报案吗？”
林璟拿着一张手写的病历走进来。
徐子航不解，“林璟？你来干嘛？”
林璟没着急回答，只是把手里的病历放到了他们面前，“我看过捐助网上的报告单，他们是在眼科中心做的检查。我有同?学在眼科中心工作，我今天过去问了一下，医生对这个小姑娘还是有印象的。他说按照他说的治疗方案，小姑娘应该一周去医院复查一次的，可她挺长一段时间没去复查开药了。”
季薄雪点开那个捐助项目的规则说明，“根据这个网页的进度条，第一阶段募捐所得的钱款上周就到他们手里了，那么他们没去复查就不是因为没钱。”
“对。”林璟肯定了她的说法，“不仅如此，今天下午女孩的妈妈还带着她儿子来我们医院整形科，说是要给孩子做唇颚裂修补手术。”
听到这里，他们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走向。
季薄雪扶额，“怎么还有这样的父母啊！”
林璟皱眉，上下嘴唇磨了磨，小声说：“那个爸爸问题好像比妈妈更大一点。我看女孩妈妈下午来医院的时候，眼眶和手臂都有淤青。”
此刻，季薄雪无暇关心那么多，她只想到了小女孩的病情，“林医生，那个小女孩的眼疾麻不麻烦？是不是要马上做手术的那种？”
林璟心情复杂地点点头，“嗯。她的主治医生说，她再不尽快手术，病变会扩展到整个眼球，到时候就真的看不见了。”
徐子航收起桌上的材料，“这个诈骗金额已经到了刑事罪的标准，归他们刑事中队管。趁他们队长还没走，我带你去和他说明情况。林璟，跟我来。”
“哎……”季薄雪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他们面前，追问了一句，“这案子是我们发现的，我们有机会……”
徐子航无情地打断她的念想，“没有。只有他们刑事中队人手不足，向?上申请后，我们才能参与案件工作。”
“哦……”季薄雪失落地收回堵在门边的脚。
归属刑事中队的小李警官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个案子回?头有什么进展了，我会告诉你的。”
“嗯……”
季薄雪长叹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惆怅。
—
徐子航陪着林璟做完了笔录，独自走回?值班室。
他泡了杯浓茶，又拿出一叠资料，准备熬大夜。
徐子航一按开值班室的顶灯，面前忽然出现个人，他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打碎。
他捂着胸口，“季薄雪，你干嘛？下班了不回?家在这里干嘛？而且还不开灯！”
季薄雪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发呆。
她眼神空洞，怔怔地说：“师哥，你说为什么我没有分到刑事中队呢？明明我才是第一名?啊。”
巡逻队虽然常出外勤，但相较于需要直面犯人的刑事中队，对体能的要求不那么严苛。
在对体能有所要求的行业，就业机会就会有所倾斜。
这是不公平，是偏见，也是无奈。
徐子航想了一会，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安慰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抚慰。
然后生硬地扯开话题，“今天我要值班，不能送你回?去了。”
“我知道啊。一会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就好了。”季薄雪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徐子航轻笑，指着办公桌上的时钟问：“那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啊！九点半了！”季薄雪惊呼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抓过背包，“怎么这么晚了！”
徐子航叹气，“别着急，还赶得上末班车。”
—
长青渡派出所的地理位置不算好，远离商业街和居民区。
深夜里的公交站显得格外凄清。
季薄雪背着包，靠在不断转换广告的公交站牌边，她低头看着脚尖发呆。
微凉的夜风吹过，她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两手环胸抱紧自己的胳膊，温热的手掌在短袖露出的小臂上摩挲。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引起她的注意，她换了个姿势，恹恹地垂头靠在站牌边发愣。
忽然，一双黑色板鞋出现在面前。
她慢慢抬头，对上的是林璟含着笑意的眼眸。
林璟脱下飞行夹克，戴着他体温和香水味的衣服披到了她身上。
他新换的香水很配他的白T板鞋。
季薄雪深吸一口气，薄荷的清新味道充斥在鼻腔里，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客气地说：“谢谢。”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打车回家？”
“呃……”季薄雪顿了一会，“就……”
她羞窘地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其中原由，她总不能告诉林璟是她工资花超了，正在节约开支吧。
林璟想起之?前她捐献的小半月工资，微微一笑，“我有个办法，可以免费坐车。”
季薄雪眼睛一亮：“是什么？”
林璟轻咳一声，忽然卖起了关子。
他环胸，背靠公交站牌，“你先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季薄雪一一照做，她想起之?前和莹莹去商场购物，不少品牌、软件都有新客优惠，操作流程大致就是如此。
“这是有什么软件有新客优惠的活动吗？”
林璟怔住，“嗯……算是吧。”
“哦哦哦。”
“添加好友15……”
林璟流利地报出自己的手机号，季薄雪跟着他念的数字，输入得很认真。
当搜索页跳出‘璟’字时，她愣了一下，“这……”
林璟抬手，修长的手指在她的手机屏幕上点了一下。
添加好友的申请秒通过，林璟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界面，“有需要可以找我。乘车免费。”
“呃……嗯……”季薄雪紧张地舔舔嘴唇，目光移向别处。
林璟为她修改备注名时，看到了她的微信名?字，笑着念了出来：“飞天小女警？”
季薄雪想到自己的头像还是《飞天小女警》里的泡泡，像在班上被公开处刑的小学生一样瞬间红了脸颊，声音变得小小的，“别、别念出来阿……”
“挺可爱的。”林璟笑了笑，低头把输入的光标放到微信名前加了一个A。
“走吧。上车。”
“哦……”
等到季薄雪回过神来，她坐在了他的车里。
“总是这样麻烦你不太好吧……”
林璟侧身，伸手替她把安全带系好，“没事。我不怕麻烦。”
季薄雪咽了口唾沫，两手紧张地揪住飞行夹克的下摆，她微微往上一扯，将夹克下摆从安全带下扯出。
她边脱，边说：“这个还……”
林璟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先穿着吧。下车再还我也可以。”
“嗯。”季薄雪低头，乖乖地穿好衣服。
季薄雪拿出手机，点开他的微信界面，把他的名?字修改成‘市一院急诊科林医生’。
输完后，她看着长长的一串名字，撇嘴想了一会，按住删除键，修改成了‘林璟。’
“不是说新客优惠嘛……”她小声嘟哝。
林璟很自然地应道：“是新客啊。我的车除了你以外，还没有人坐过，你说是不是新客？”
季薄雪脸颊微红，轻咳一声，扯开话题：“呃……你的微信头像挺好看的哈。”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季薄雪摇头。
林璟瞥了一眼，淡淡地说，“是显微镜下的八目石蛭。”
季薄雪挑眉：“是啥？”
他又重复了一遍，“八目石蛭是蚂蟥的一种。”
季薄雪手一抖，手机掉到座椅下。
她弯腰拾起，“为什么要用蚂蟥当头像啊？”
林璟耸耸肩，“因为挺好看的。”
“啧。”季薄雪伸长手，拉远自己和屏幕的距离，“这也不好看阿。”
—
警员家属区的安保比普通小区的安保更严一些，未登记的车子经过保安亭时，保安都会多问一嘴。
林璟送过季薄雪不下十次，现在再进入小区，保安没有多问，直接放行。
车行至季薄雪家楼下，“到了。”
“嗯。”季薄雪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回?来。”
“你可以找我的。我不怕麻烦。”在她下车前，林璟又重复了一遍。
“好。”季薄雪答应得很快，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她不想欠林璟太多。
季薄雪和他简单道别后，书包都来不及背好，抱在胸前就匆匆跳下车跑走了。
她蹬蹬跑上三楼，借着昏暗的楼道灯，她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林璟的夹克。
季薄雪迅速脱下衣服，又蹬蹬蹬地跑下楼。
幸好，林璟的车还停在门口。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门边，弯起的食指还没敲到车窗，林璟先摇下车窗，问：“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季薄雪喘着气，说不出话。
她慌张地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把折好的夹克从车窗塞进去，“是你的衣服我忘记还给你了。”
林璟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他的衣服，他怎么会忘。
没有提醒，只是想留个再见面由头。
他拿着夹克，“嗯。天晚了，你回?去吧。”
“好。”季薄雪站在道边，和他挥别，“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季薄雪：我有他的电话号了？？？
林璟：她终于有我的电话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