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生说什么气运费,李小九是半点不在意,他微微一笑,“永生,我父亲虽然没交气运费,在百粤可是交了过路费的。”
李清明前一阵跟坎帅南下百粤,雁九先行沟通之后,安排人演出一场戏,终于成功地将百粤郡的郡务房长齐晓哲拉下了马。
没有李副部长的配合,齐晓哲恐怕还在郡务房长的位子上活蹦乱跳——没准还会耍出新花样,继续威胁赵欣欣。
所谓欠下人情都是债,这得认啊。
李永生对宁致远的邀请,本来就十分不爽,听到这话,就越发地憋屈了,“九公子,那是他为朝廷发现了一个蠹虫,是军役部长的本分。”
李清明虽然有投入,但是也有收获,在朝廷里的收获就不小,至于老百姓,更是喜欢这种段子——上差出巡,拿下当地的贪官,这得有多么令人喜闻乐见?
没错,帮人就是帮己,只要帮的是正确的人,正确的事,对自身是有好处的。
李小九显然没有想到,李永生竟然会如此地无耻,他想一想之后,低声嘀咕一句,“那可是帮你出气,帮的是……那谁!”
显然,对李清明一家来说,赵欣欣已经是一个不能明说的名字了,没办法,所谓站队就是如此,站到今上那边了,英王啥的,那就不能考虑了。
李清明虽然收获了一些清誉,但是从整件事情上来说,本质上是帮赵欣欣出气,只冲这一点,他就不能太过宣传这一次行为,甚至……他还得尽量闭嘴。
李永生顿时住口,不管怎么说,人家李清明确实是冒了一定风险,而且这风险一旦爆发,也可能造成致命的打击。
李小九见他不说话了,心里也松一口气,“那趁着你最近有些时间,跟楚哥多交流交流?”
“连鹰判刑、陈布达下台之前,别跟我说这种事,”李永生摇摇头,又抬手摸一下脸上的伤疤,“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楚哥嘴巴一张,还想说点什么,李小九抬手拽他一把,然后冲李永生笑一笑,“既然是如此,回头你见了宁致远,还是先跟他说一声,这个收音机,我们军役部想自己制造。”
“还是你自己跟他说吧,”李永生有气无力地一摆手,“我没兴趣掺乎此事。”
小九笑一笑,转身牵着马走了,行出老远之后,楚哥才低声抱怨一句,“这厮对军役部的怨气,委实大了一点,跟内廷也走得太近了。”
只要是正常的人,就没几个看太监顺眼的,残疾人很少能拥有正常人的心态。
李小九沉默半晌,方始缓缓叹口气,“其实这种东西,若是能保质保量地供应军队,谁来制作都无所谓,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军械局来制造,更有助于保密。”
军械局是归内廷管的,保密手段自然极强。
楚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但问题是,内廷眼里只有天家,太不把军队当人看了,宁致远去年,就敢光明正大地毒死两名司修,结果不过是吃了天家一脚。”
李小九又沉默半天,再次出声,“那两人就是要拿下李永生,强抢他收音机技术的,你现在总该明白,李永生为什么亲近内廷,而远军役部了吧?”
“这种技术,原本就该供应给军队,”楚哥不以为然地回答,待他侧头见到对方的表情,才干咳一声,“当然,我的意思是说,军队也要给他一些费用……不能让人家白忙。”
“当时的军役部,确实是有给费用的打算,”小九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愤懑,又像是无奈,“但是,好像就是几十块银元吧。”
“几十块银元?”楚哥愕然地张大了眼睛,现在的顺天府,三个广播电台,收音机也卖得火热,里面惊人的利润,是个人就能感受得到。
这种产品,军役部竟然想几十块银元买走?
楚哥是军人世家,一般时候,说话做事都是站在军方的角度来看问题,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忍不住为军役部的无耻而感到震惊,“这跟抢有什么区别?陈布达这个部长,确实有点不称职。”
小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那你觉得,军役部该出多少钱?要知道,当时收音机还没有风靡整个顺天府。”
“这个……”楚哥顿时住口了,几十块银元确实少了点,在他看来,几十两黄金应该差不多了吧?
但是想到当时收音机还没有出现,所产生的轰动效应,肯定也会被适当地低估,所以一时间他又觉得,几十块银元,似乎好像……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当然,他这是站在军方的角度考虑的,跟李永生的屁股,不是坐在一边。
“所以说啊,楚哥,”小九深深地看他一眼,又轻喟一声,“有些看起来荒唐的东西,未必就荒唐,只是你没有站在那个位置罢了。”
他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勤于思考,很多东西比对方看得透彻……
十三号傍晚,又有人来到了细柳巷,这次是刘师姑和曲胜男齐至——自打为曲老扎针之后,两人的关系真是突飞猛进。
其时天雨,大家支起一个大雨棚,坐在里面一边赏雨,一边吃酒。
曲老显得异常开心,近一年多,每到下雨天,她都非常开心,以前每一个阴雨天,都是她的梦魇,但是现在,每一个雨天她都能轻轻松松、神清气爽地赏雨,由不得她不开心。
抬手饮了一瓯酒,她开始指责李永生,说你太不地道,京城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儿,直接跟我说就好了,结果搞成这个样子,知道的说你没联系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薄情寡义。
刘师姑深表赞同,说永生这么搞,真的是很见外,令大家寒心。
吴小女见大家这么说,只能低着头不说话,心说永生不在,我真要求到你们门上,合适吗?
李永生也不能将因果推到她身上,只能讪笑着表示,“不过是一点小事,无端惊扰曲老和刘师姑,那才是我这做小辈的不敬。”
“那大事呢?”曲胜男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听说你有意让军械局为军方生产收音机?”
握草,李永生真没想到,这位也是抱着一些目的来的,不过这个事儿,他也不怕说,“都说内廷不好,我倒没怎么觉得,都道该支持军队,我却没觉得有什么应该。”
曲胜男默然,好半天之后,才轻喟一声,“你愿意给内廷,也未必能如愿,范含失势已经是必然了,莫说今上对他有宿怨,只说今上在争取军队的支持,也要适当地敲打军械局。”
李永生看一看四周,发现除了自己、吴小女、张木子和刘师姑,都是曲胜男的人,而此刻的雨并不小,雨棚远处虽然有人,却听不到这里的声音。
就算他们有雁九读唇语的本事,受雨丝所阻,也看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怪不得曲老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点评。
她敢说,李永生当然也敢说,“这军械局将来是不是御用监掌握,却也难说,今上重武功,有意扩大御马监的职司,想必曲老也该知道才对。”
“我当然知道,”曲胜男不以为意地一笑,“你那自行车,不就是御马监拿走了,着军械局制造吗?”
她虽然淡出了大众的视野,在军中的存在感都不强了,但她终究是坤帅曾经的贴身女卫,平日里只须去坤帅那里走一走,京城里大小的消息,就都传进耳朵了。
李永生点点头,你知道就好,“今上对御马监,是相当看重的。”
曲胜男闻言,不屑地笑一笑,“那宁致远小儿看着猖狂,但是在当下,天家少不得还是要看重军中这帮老将,护卫朝廷根基,还是要倚重军队。”
她一点都不掩饰对宁御马的轻视,不过这也难怪了,她是死尸堆里爬出来的,地位又超然,见不惯那幸进小人,就要张嘴说。
就算宁致远当面听到这话,也无可奈何,对于没有利害冲突的人,宁公公一般不愿意叫真,他就算扳倒曲胜男,又能得到什么呢?没的再收获一些“迫害军中耋老”的骂名。
李永生听得却是大吃一惊,“朝中的形势,紧迫到如此程度了?”
在他印象里,今上还是一个相当任性的少年,能令其放弃对宁御马的宠爱,形势显然很严峻。
“兑帅已然不稳,倒掉是必然的,”曲胜男淡淡地回答,“他这一倒,军中影响深远,更别说还有人也不安分,天家手中虽然有牌,但是这种时候,谁会嫌自己手里的牌少?”
不愧是曾经的卫国标杆,真是啥话都敢说。
很显然,曲胜男并不认为,宁致远称得上是天家的牌——不过区区弄臣罢了。
李永生听到这里,就有点明白,宁御马为啥约自己同去英王府了,感情宁公公也觉得自身处境微妙,要刷一刷存在感了,而英王显然是个极好的目标。
不过他更想知道的是,什么叫还有人不安分?“曲老你的意思,离帅也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