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也捱着声音,沉眸看着他?,“你不会好好说?”
封晏现在有种劫后余生的喘息感,根本没有理智可言,“你明知道自己不认路,出来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为电话也不接?”
兮也本来一开?始被他吼得就有点委屈,不过一件小事罢了,但仍旧面色平直。听他现在这话,显然是在怪她没有遵守以前答应他?的事情,万事汇报,她轻闭了一下眼睛。
虹膜冷冽,兮也嗓子发紧,垂在身侧的手指根合拢,“那你难道就没有事情瞒着我么?封晏,你最好摸着良心说话。”她不错眼的挺直腰肢看着他?。
封晏伸手解开最上面的纽扣,锁骨微露,覆着一层薄汗。
“你是觉得迷路不是什么大事是么?你没必要?转移话题,我就想知道,在你那里到底什么才算大事,兮也?”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光线下飞舞着浮尘,随着两人的呼吸而灼灼飘荡。
兮也承着他?的逼视,半分不退,唇间倏忽溢出一丝冷笑,原本还有些紧张的身躯完全放松了拘束。
“所以封总的意思是,你瞒着我难以怀孕的事情,就不是大事了?”兮也语气转而惋惜,咂叹着,“确实,封总位高权重的,那自然最不缺女人了。”
!!!
封晏眼中似是掀起一场海啸,下颚绷直,一个字也没能说得出来,被阻在了喉头。
封晏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他?从没漏过口风,这?件事情除了他?,就只有叶故有点数目,兮也又是怎么知道的?
但心底里还?抱着那点渺小的希望,闭口不言,也不承认。
“你最好不要?告诉我,红枣汤只是红枣汤而已。”兮也的声音渐渐地冷了下来,如果放上一架审讯室的黄灯,就更加没有人味了。
封晏轻眯着眼,一抹记忆掠过,失误了!
他?出差前忘记让阿姨煮完烫之后把药包带走了,一步之错,才露出了破绽。
兮也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他?再装糊涂就不合适了。
“是,但是医生说——”封晏想要坦白。
兮也摇着头,眉梢轻挑,“封晏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不知道就万事大吉了?”
“我不傻,我自己的身体我有感觉,我整天整天的嗜睡,周期不正常,”兮也表情慢慢肃穆,直视着封晏,“你当我是宠物么?随便忽悠一个理由,就会听话的随你转。”
封晏气笑了,所以他做的这?些在兮也眼里都是耍她玩的?原来她都是这样看他?的啊。
封晏敛起失控,慢条斯理的抚平袖口,刚刚的失态像是一场错觉,脸上只余冷淡的表情,唇角带着嘲讽的扯了扯。
“是啊,你说得对。”深如幽谭的眼眸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封晏缓缓转身,余光侧瞥,几秒钟后,鬓角处太阳穴微缩,他?转身,在玻璃房外停驻片刻不知道做什么,片刻后才离开。
兮也看着封晏后背深浅界限突兀的白衬衫,抿着唇出神。
心中燎原之火突然熄了一半,她本来是想好好跟他?谈谈这?件事情的,但不是以刚刚那种方式。
兮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的情绪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掌控,她越来越容易急躁生气,各种怪异且麻烦的情绪通通找上了门。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起码决定出国后就再也没有这?样过。
迷路的意外插曲,让兮也和封晏陷入了冷战,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存全数打散,一朝回到解放前。
兮也是玻璃房外面一个阿姨领着回到休息室的,她开门的时候,封晏已经坐在屋里了,只是头都不挪一下,穿着单薄的衬衫自顾自的看着手机,只当兮也不存在。
兮也刚坐下,封晏像是被触到了什么机关,猛地就站起来走到了隔间,拉上了门。
行,跟她坐一块地都晦气呗。
原本想道歉的话彻底被嚼烂咽回了肚子里。
她是有错,封晏也没好到哪里去,这?种事情不算小,还?瞒着她,如果不是洛泱,兮也不知道他?还?想瞒她多久。
他?们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兮也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自己没办法怀孕这?件事情,她从昨天知道开?始就没有睡好觉。
不过硬撑罢了。
兮也伸手揉了揉眼睛,透过手机屏幕模糊的能看到眼下的疲惫,幸而还?有妆容稍加遮掩才不那么显眼。
有侍者来提醒他?们去北楼三楼,承办方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精致的西式午餐。
兮也起身,同一个休息室,左右两扇门大开?,封晏和兮也像是有什么相斥的磁场,不远不近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没有一个人越界。
在前面带路的人根本不敢开口,半弓着背,只低头带路。热闹都是周围的,他?们是冰天雪地。
带到地方的侍者如获新生,大张着嘴捕获一口空气才得以脱离他?们的凝滞氛围。
女人缩着肩膀摇摇头,刚刚简直是她走过最长最难熬的路了。
宴厅里,男人们西装革履,女人们脂粉纤腰。
兮也和封晏,一个穿羽绒服,一个穿单衬衫,大相径庭,不知道还?以为这?两人是两个季节的。
李岩早就已经到了,门开的时候瞥了一眼瞬间就看到了兮也。
“兮哥!”他?端着盘子走近,打着招呼,看到封晏也在,喉头微哽,还?是随着李怀叫了声封总。
李怀用手肘捅了捅李岩压低声音,“气氛不对。”
李岩低声反驳了句:“压根没气氛好么,互相屏蔽了吧。”
兮也看向李岩,也没管封晏,勾了勾手指,“盘子,谢谢。”李岩察言观色的看了眼封晏,没在看自己,才从旁边拿了白瓷盘递给兮也。
两个人像是素昧平生,一个在宴厅最外面,另一个在宴厅最里面,谨礼自守,李怀渐渐意识到不对,看着兮也身边有男人,封晏也不过去,他?就知道不对了。
“你……和封总……”李岩小心翼翼地试探一下,然而还?是被兮也一记眼风封了口,他?不再说话,两个人各吃各的。
兮也看着琳琅满目的精致小吃,口中却苦涩无味,也没有食欲,看什么东西都像是老式电视机,黑白映画。
吃了几个水果,兮也就把盘子放到了门口的餐车上,缓缓踱到了餐厅外面的露台,从高处俯瞰楼下的湖心亭。
全开的扇面式建筑,圆润融洽,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和谐。阳光的暖仿佛虚假繁荣,兮也还?是觉得这?样的冷,明明没有风,阵阵寒气还?是毫不吝啬的涌向身边,裹挟着。
只觉得心口空旷宽阔,说不清是丢了什么东西,亦或是她本来就没有拥有过。
眼眸微涩,兮也伸手摸进口袋想找人聊聊天,才反应过来刚刚因?为和封晏吵架,手机还没找到。
那点希冀也落空,兮也长舒一口气,在空气中化成白雾,飘散消逝。
呆的太久宴厅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兮也才意识自己在外面发呆太久,准备进去的时候,脚下发麻,挪半步都仿佛上万只蚂蚁在啃噬啮咬,吃力的扶着墙走到门口,扫了一眼,除了收拾餐盘的,居然已经没有人了。
封晏,也不在。
他?没有等她。
兮也自嘲,转眸收回了目光,在冗长的连廊上戴上了羽绒服帽子,背影修长,越来越小。
她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过去的短暂记忆就像是上天恩赐的幻想,现在到了点又被收了回去。
“干嘛不上去。”李怀静静地顺着封晏的视线看过去,人影早就隐匿了。
封晏只是看着,没有说话,以为就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李怀隐约听到他说:“这?是你给她的。”
李怀手里落进一包方方正正的小包,上面俨然三个字“原木纸”。
李怀叹气,既然看不得她哭还强忍着不去看,连送纸都要以他的名义?,都快要?不是他认识的封晏了。
整个下午,两个人真的一个字都没有说,封晏直接到李怀的休息室里坐着了。
兮也慢慢冷静下来,她想了好多,或许有些时候,距离能让他?们做更清楚的决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手机还在,只是被摔得屏幕已经破碎,呈蛛网状四散开来。
一直到拍卖会,兮也和封晏才因?为座位安排而不得不坐在了一起,两个人一人拿着一个举号牌,沙发中间隔着兮也羽绒服的下摆。
兮也随意扫了一眼,瞄见?封晏竟没有系领带,他?不是粗心到会忘记这种事情的人,心下有疑,但始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作罢。
“领带。”李怀就坐在封晏后座,拍了拍他?肩膀递过来一条黑色领带,好搭但并不出彩,幸而封晏衣架子身材,什么都能穿出衿贵的感觉。
“换个座位。”
兮也错愕了一下,转头才确定是封晏发出的声音。
所以他都不想跟自己坐了么?
兮也失神站起来就要?往后面走,羽绒服袖口一紧,她转瞬就被拉到了刚刚封晏坐的位置,稳稳当当。
“我热,想坐外面。”简约如同官方交涉,结束便再无话语。
兮也看着空洞洞半开?着的门,寡然沉默,手心不自觉蜷缩着。
*
“12号,三百万。”
“13号,三百五十?万。还?有吗?”
“12号,四百万。”
……
李怀和李岩坐在后面,面面相觑,看看前面两个针锋不让的人,把一个袖扣的价格越抬越高,早已物不值其价,过分虚高了,却谁也不肯让步。
明明都是一家人啊!钱不值钱吗??李怀都想喊一声要是嫌多?可以给他?啊!
许是受了凉,封晏打了个喷嚏,就几秒钟的停顿,没来得及举牌,袖扣被兮也拍了去。
封晏侧眸淡瞥,兮也看起来终于不那么阴郁了。转而落在椅子上片刻,下一个拍品展示时,他?才转头看向台上。
临近拍卖会尾声的时候,被推出来的拍品是拍品单上没有显示的,从后台走出来一身雪白羽裙。
灯光如瀑下,白烟亭亭独立。和暗处的兮也是极端的两面,兮也双腿交叠,冷而寡淡的眸中墨色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