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重逢

吴又轲离开之后,舒殿合不再掩饰自己,一手按在桌沿边支撑着身体,连声作咳。

疑心自己染上了瘟疫,她摸上自己的脉搏,脉象有些紊乱,应是劳累过度,感了风寒,执笔想给自己开药,转眼又作罢。只是小风寒,熬一熬就过去了。如今药材稀少,还是留给那些急需的百姓吧。

她深思着解决当前局面的办法,一个疑惑意外闯进了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她来滇州这么久了,却不见朝廷送东西下来?

拳头渐渐握紧,这些滇州官员好大的胆子。

就在将士们在他州运来的药物也即将用尽之时,那些药商终于按耐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给舒殿合暗中送来了一份大礼。

舒殿合了然于胸,这是试探来了。

自从上次舒殿合察觉到了异常,派人去责问滇州太守。滇州太守竟然油滑的佯装朝中并没有派下东西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就猜到有今日。

要是当时她写折子上京询问,只要太守在朝廷的折子回复之前,把药材交出来,便有千万个理由可以把自己撇干净,仗的正是天高皇帝远。

所以即便她再气,也只能容忍着。忍到对方露出马脚来,她才能按图索骥,将藏在背后的贪官奸商一网打尽。

舒殿合冷眼瞧着那盒子的金条,极尽嘲讽地轻笑,这些奸商竟以为她会稀罕这些东西。

她隐没了表情,让自己的属下与那送礼的人说:“贵商的大礼,本官暂且收下了,有事再议。”

不多久,那些商人就邀请舒殿合几日之后去赴宴,舒殿合顺理成章答应下,暗中做好了另外的准备。

这日午后,扩建到城外的营地门口,突然来了一队带着货物的行商。

舒殿合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第一眼就看到吴又轲站在一个留着山羊胡,消瘦的商人面前,两人手相执着,正激动地说着什么。

那两人也同时看到了她,登时分开。那商人一看到舒殿合的官袍,就认出了她的身份,与吴又轲一同行礼道:“参见驸马。”

舒殿合让他们起身之后,吴又轲迫不及待地向舒殿合介绍道:“驸马,这位是草民的旧友,名唤窦从云,是一位药商,他专门给咱们送急需的药材来了!”

他口中的窦从云一握拳,肃容道:“鄙人听闻滇州大灾,猜想到会缺医少药,便与其他几位药商聚集家财,购进了一批药材,一路奔波送来滇州,希望能为大豫略尽绵薄之力。”

舒殿合随着他的指引,见过了与他同来的几位药商,还有他们所带来的药材,百感交集道:“诸位义士,来的刚刚正好,可解滇州的燃眉之急。”

正想把他们请入营房内详谈,她忽然听到一道驴叫声,随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棕色衣袍的少年,骑着一匹黑驴颠颠走来。

再近一点,一张熟悉的俏脸,就这样如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舒殿合愣在当场。

窦从云笑着为他们介绍道:“这位是鄙人路上遇到的小兄弟,说也要来滇州,便同…”

宣城从驴上翻身而下,一言不发,径直扑进了舒殿合的怀里。舒殿合脚下虚浮,差点被她撞倒,将将稳住。

舒殿合浮现难以言喻的表情,像是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人是真的一般,手上轻轻放在宣城的肩上,让两人贴的更近一些,用着仅两人可以听到的低声,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宣城喉咙被什么堵着似得,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她这一路来一直在酝酿自己见到他时要说的台词,要责怪对方,要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结果没想到见到她的第一面,那些准备好的话,突然在脑海中消失了。

千言万语都化做了一句,外人听上去会觉得她很不乐意,实际非常贴合她心情的话:“夫唱妇随,本宫凭什么不能来?”自己很想她的隐言,矜持地藏在了语气中。

舒殿合半是被她呛到了,半是风寒发作了,咳了两声。

宣城听见了,急忙忙从舒殿合的怀里出来,忧心忡忡问:“你又病了?”这时候她才发现舒殿合面色蜡黄,疑有病态,心里一咯噔,想到了最差的情况:“难道在这里染上了瘟疫?”

边上的人见两人如此亲密,纷纷变了眼神,更别谈一个是驸马,一个也穿着男装。舒殿合察见他们怪异的目光,嘴边挂上苦笑,要是之后不澄清,她怕是会被人传做断袖。

她有心作怪,眯着眼睛道:“或许是呢,那公主该离臣远点。”故意扬声说出公主两个字。

众人顿悟,再次看向宣城的目光变得敬重起来,原来这位就是久闻中的宣城公主。窦从云背上冷汗直流,始料未及被他认作小弟的人,竟然会是当今公主。

“不要。”宣城拒绝,说着又要抱上舒殿合。

舒殿合又咳了一声,附在宣城的耳边道:“公主,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再这样亲密下去不太好。”

宣城后知后觉两人还在营地前,余光往边上撇了撇,旋即与舒殿合拉开了距离。舒殿合明察秋毫的发现她耳尖悄悄布上红云,掩住笑意。

众人见机会合适了,一齐与宣城行礼。

宣城让他们平身之后,不顾众人如何想,拉着舒殿合进入营地。

舒殿合抢着空,让吴又轲替她招待远道而来的药商,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拉去了注意力,众人皆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宣城又在路过病患的惊讶目光中,把舒殿合拉进属于她的营帐内。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对舒殿合做点什么,她一阵忙乱,对舒殿合又是掀衣服,又是看袖子。

舒殿合不知所措,暗里防着她摸到不该摸的地方。

确认舒殿合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宣城到底不通医术,只能皱着眉头,问:“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她还在记挂自己生病的事,舒殿合恍然笑道:“臣只是有些劳累过度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并没有染瘟疫,公主勿要心忧。”

宣城将信将疑,直视着舒殿合,怕她哄骗自己:“真的?”

舒殿合肯定的点点头,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话锋一转,怜惜的摸上宣城明显变尖了的下巴,问道:“倒是公主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消瘦了不少。”

宣城气鼓鼓道:“还不是你?”不想旧事重提,摇摇头,全当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将舒殿合强压到屏风后面的床榻,命令道:“你既然这么累,马上给本宫躺下睡觉,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别管。”

舒殿合的笑容有那么一刻是僵的,还有太多事等她去处理,她哪有时间休息啊。

了解宣城的固执,并在对方呲牙咧嘴的恐吓下,她只能屈服于对方的意志躺到床榻上。

一开始仅打算做做样子,等差不多了,就起来做事,但她的确太累了,一合上眼皮,真的昏睡过去了。

帐外传来宣城质问舒殿合属下的声音:“驸马身体不适几天了,你们难道都不知道?”

属下不知道回了什么,女声更加气愤,咬牙切齿道:“为何没有药?为何不去寻药?你们是打算眼睁睁看着他死?”

……

“驸马要是有损一根毫毛,本宫唯你们试问!”

铠甲上金属片随拥有者身子的低落,相互撞击发出清泠的声音。

往常一向警醒,即便是在睡觉时,稍察觉动静就会立马睁开眼睛的人,这次全然听不见外界的声响。

宣城质问过舒殿合的随从之后,扭头想回到帐篷里,余光却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在那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一副想走过来,又不敢走过来的模样。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路上照拂着她的窦从云大叔。她和窦大叔是在一同来滇州的路上在客栈相识的,窦大叔听说她也要来滇州,正好他有车队,便热情的邀请宣城搭乘他们的车一起来滇州,省去了宣城的诸多麻烦。

“窦大叔?”宣城扬起微笑,朝他走了过去。

窦从云被发现了踪迹,不好再躲藏起来。他挠着自己后脑勺,束手束脚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对宣城作势要跪下行礼,道:“草民参见公主…”

“哎,窦大叔我们俩谁和谁?不用讲究这套虚礼。”宣城快走上前,把他扶住。

即便宣城这样说了,窦从云还是不敢在宣城面前放肆,站直了身体,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掌,道:“小人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对公主多有冒犯,请公主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内心庆幸着自己这一路上没有做出什么犯上之举。

“窦大哥是说…”宣城眼睛一转,故意将他的话语曲解了,以用来缓和他的不安:“想把闺女嫁给我的事?”这是两人在行路途中无聊时开的玩笑话。

说起这个,窦从云饱经风霜的脸上突然一个爆红,虽然之前的确是开玩笑,但是后来他看宣城品貌端正,性格和善,他心底还真考虑过要把女儿嫁给宣城。哪里会想到面前的俊俏后生,竟然会是个女孩子,还是身份高贵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外遇计划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