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江畔之水自西向东缓缓流逝,只在一些大石处泛起白色的浪花,静静地发出哗哗的水声。
静夜无人,仿佛万物都陷入了沉寂。世人皆眠,我独醒。微风习习,江畔的林子里人影憧憧,一支楚军正在此处集结。
霍弋在林子边缘怔怔望着泛光的江面发呆,他是第三批“逃兵”,有些事让他十分在意。
“禀将军,我部一千名将士已经集结完毕,请将军下令。”
听到这名小统领的声音,霍弋亮晶晶的眼睛转过来盯着他,问道。
“一个都不少?”
这名小统领愣了愣,如实回禀道。
“一个都不少。”
这就太奇怪了!
无论怎样的军队,哪怕是军中精锐也会在败局明了的时候出现逃兵吧!
哪怕是他身为大统领,若非机缘巧合得知太史慈的布局也定然以为江陵危急、朝夕不保,底下的士兵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出现逃兵呢?
在蒯越安排他作为第三批“逃兵”分散出城时,霍弋就感到了疑惑,他真能收拢起这些已经“逃”出去的士兵吗?
“你还没有真正了解楚国的士兵,没有真正了解‘楚国’啊。”蒯越的笑声萦绕耳畔,让霍弋有些不服气,此刻又不得不服气。
“等等吧。”
“是。”
那名小统领退出几步席地坐下,不再言语。
哗哗哗
没有过多久,光线晦暗不明的江面上驶来许多黑影。
霍弋微微起身。
“咕咕咕咕咕咕”
江面的黑影开始调整方向向霍弋这边驶来。
“咕咕咕咕”
听到对方的回应,霍弋走出了林子。
大船轻轻停靠在江边,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跳下船来,对霍弋抱拳道。
“请使者出示信物。”
霍弋闻言从怀中取出一只不知名的山雀形状的玉佩递了过去。那人接过玉佩仔细查看了半响,抱拳道。
“交州牧鲁肃大人麾下小统领石应奉命来此听从使者调遣。”
说完,石应将玉佩交还给霍弋,向身后招了招手,船上又跳下一个身影。
“交州牧鲁肃大人麾下小统领蓝大山奉命来此听从使者调遣。”
霍弋只听蒯越说,交州会派出至少一千人来此配合此次作战,不曾想竟来了两名统领,顿时惊诧道。
“我听闻交州只有两千驻军,鲁肃大人还要防范珠崖郡反贼,两位将军都来了不怕交州生乱吗?”
珠崖郡其实不在交州之内,而是在大海之南的一个小岛。汉末苛捐杂税繁重引起了黄巾动乱,珠崖郡也在这个时候反出了汉庭,不过不像建宁郡的山越族屡次劫掠会稽和吴郡,珠崖郡的少数民族只是关起门自给自足,不再服从汉庭管制。鲁肃担任交州牧的一个最大的任务就是招安珠崖郡。
石应脸上带着笑意地看了看身边的蓝大山,只见蓝大山略显尴尬地回答道。
“珠崖反出汉庭乃是因为皇帝昏庸,百姓实在不堪重税。如今楚王乃是一代明君,轻赋税、重农耕、促商贾,我珠崖郡百姓早有重归之意,州牧大人又多次轻装简从进入珠崖郡作保楚王不会追究珠崖反出汉庭之事。我珠崖郡六万百姓、三千将士已于月前向州牧大人递交官文,重新归附楚国。此番战事,我是主动向州牧大人请缨出战的。”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若不是楚国正处于战时,这绝对是个不逊色于上将军甘宁击溃山越联军收复建宁郡的消息。
蓝大山或许说的许多是场面上的漂亮话,但霍弋却真心感到欢喜,他连忙抱拳拜道。
“既已重归大楚,你我便是同胞兄弟,蓝将军不用客气。倒是我失礼了,还未自荐。我是荆州牧上将军太史慈麾下大统领霍弋,两位将军麾下兵马从此刻起暂由我节制,可有异议?”
石应、蓝大山二人也抱拳拜道。
“末将等愿听从霍将军调遣。”
随后,霍弋整理队伍坐上战船逆流而上。
三千楚军走水路绕开张任的上万蜀国大军,在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江津港顺利登陆。霍弋不敢有丝毫大意,趁着夜色直奔夷陵大营,终于在天亮之前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当他在山头眺望时,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感慨。这一仗真的太不容易了,荆州损失了很多很多,粮草、财物、士兵,还有他的父亲。
“蜀军的夷陵大营现在有多少兵马驻守?”
霍弋开口询问身边的已经完成一轮探查的斥候,他的声音让人感觉到一片冰冷。
斥候立刻回禀道。
“夷陵守军大约在三千人左右,绝对不会超过四千人。”
霍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这一刻起,蜀国败局再无挽回的可能。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快意。
······
夷陵大营。或许称之为夷陵废墟更为妥当,此刻这里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焦土。
在傍晚时分收到张允领兵抵达乌林港的消息后,张任一边下令封锁乌林港的消息,派人威胁劝降江陵城守军,一边做好明日强攻江陵城务必一战而下的准备。
但张任万万没想到,当他发动对江陵的最后进攻时却收到夷陵逃出的残兵带来了粮草被焚的消息。正在攻城的蜀军登时大乱,所幸江陵城守军没有余力杀出城来。
张任最后下达了全军撤退到夷陵的命令。
又过了三天。
没错,蜀军没有马上弹尽粮绝,得亏张翼当初押运粮草时暗中布置了一个小粮仓,除了大军原本携带的十日粮草外又能多支持七八日,这才暂时稳住了军心。
即便如此,蜀军的粮草也快见底了。
该结束了。
张翼走向坐在一块焦黑的石头上的张任。
“张允的五千兵马已经驻进江陵城,以我军的兵力和士气只怕打不下了。趁现在粮草还足够支持大军回到永安不至于兵变,上将军,下令撤军吧。”
又是夷陵,又是一片焦土,真是讽刺啊。
张任脸上露出惨然、僵硬的笑容看向张翼。
“董卓军那边有什么动静?”
“秦军在张允部抵达乌林港后就出兵一万五千人渡江攻打隆中港,只一战,仅仅一战就被文聘的五千水军歼灭,逃回新野者不足两千人。听说,曹操转守为攻,向宛城进兵了。”
张任久久无语。
张翼也同样不知道说什么,说秦军太废物了吗,可想想自己,谁又知道文聘给秦军准备了什么诡计?
正在两人沉默间,一名传令兵急急走了过来。
“禀上将军,王上又派了使者来到军营前,为首的是严颜将军。郑统领不敢给严将军开营门,怕严将军直接接管军队,请上将军快些返回大营!”
他们就这么急吗?
我等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还不是了为了蜀国!
结果不但得不到国内的支持,反而处处制肘!
张翼眼中充满了愤恨和不甘,转头看向张任。
“上将军?”
呵呵
张任忽然轻笑起来,成都路途遥远,以消息传递的速度来看绝对无法在收到消息后派出第三批使者。王上定然是派出第一批使者后,觉得分量不够又派出了第二批使者。
而第二个使者到达永安时,又刚好收到第一个使者被扣下的消息,因此临时改成派随行官员伪装成使者来营中试探,随后又想到了被张任关在牢里的大将严颜。
“东海涛声碎长空,山中游猎戏云雀。”
“昨日朝堂又秋风,月圆终难让人圆。”
“残阳如血城犹在,一层秋雨一层凉。”
“君师如父命难违,谁人谓我心无求?”
张任抬头看着天空,轻声道。
“走吧,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