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不久米基·林汉打电话把我叫醒。
“我们到这儿了,”他告诉我,“怎么没人来接我们呢?”
“或许在中途忙别的去了吧。检查一下你们的行李,然后上来到五三七室。你们来不要让别人知道。”
在我穿好衣服后,他们就到了。
米基·林汉是一个肩膀下倾的大胖子,他那不匀称的身躯好像在各个关节处都要散架似的。他突出的耳朵像红色的翅膀。他的圆圆的红脸上通常带着一个傻子般的毫无意义的傻笑。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丑角,他的确是的。
迪克·福利是一个长着男孩子般身材的加拿大人,他的尖尖的脸上带着一副急躁的表情。他为了增高穿了高跟鞋,手帕上洒着香水,沉默寡言。
他们都是好特工。
“关于这项工作老头告诉你们些什么吗?”当我们坐下时我问道。老头是大陆侦探事务所旧金山分部的经理,人称彼拉多,因为即使他叫我们去干棘手的活儿去送死时,他的脸上仍然是带着高兴的笑容。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家伙、他身上的热情跟刽子手手中的绳索一样少。事务所里那些说话风趣的家伙说他在七月份都可以使东西变成冰柱。
“他看上去似乎对工作了解得并不多,”米基说,“除了你电报求助。他说他有好几天都没有收到你的工作汇报了。”
“有可能他还得再等上几天。知道帕森威里这座城市的情况吗?”
迪克摇摇头。
米基说:“我只听说人们叫它波森威利,大概是个破地方吧。”
我告诉他们我知道的和我做过的事情。当我的故事说到最后一部分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黛娜·布兰德的懒洋洋的声音在电话那端说道:“你好!你的手腕伤势怎样了?”
“只是一点烧伤。你对逃跑事件怎么看?”
“那不是我的错,”她说,“我已尽力了。如果努南关不住他的话,那就太糟了。我今天下午要去市中心买一顶帽子。我想顺路过来看你几分钟,如果你在那儿的话。”
“什么时候?”
“哦,三点左右。”
“行,我等你,我这儿还有欠你的两百块十美分呢。”
“好,”她说,“那就是我来的目的。再会。”
我回到我的座椅,继续讲我的故事。
故事讲完后。米基·林汉吹了声口哨说道:“怪不得你不敢送上任何汇报。老头如果知道你所做的事,他不会管许多,是吗?”
“如果事情如我所想要的那般奏效的话,我就不必汇报所有那些令人痛苦的细节,”我说,“公司制定规章制度当然是正确的,但是当你出去干一项工作的时候,你必须以你所能够的最好的方式去做它。任何试图在帕森威里讲道德的人都是行不通的。不管怎么说,汇报上可不能有肮脏的细节,而且我也不想你们这两个家伙将任何不经我事先审阅的信件送回旧金山。”
“你要我们去对付什么样的犯罪行为呢?”米基问道。
“我想要你去找到芬兰佬皮特。迪克去找卢尔·亚得。你们必须照我的样子去干——尽力而为。我想他们两个将努力地使努南不去管威斯帕。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他像魔鬼般狡猾,而且他确实想为他弟弟的死报仇。”
“我找到这个芬兰佬后,”米基说,“我拿他怎么办呢?我可不想自吹自己有多笨,但是这项工作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天文学。我理解关于它的任何情况,除了你所做的和为什么这样做的原因以及你将要做以及如何做的方式。”
“你可以先跟着他。我必须使皮特和亚得、亚得和努南、皮特和努南、皮特和泰勒,或者亚得和泰勒分开。如果我们能够将他们瓦解——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他们就会自相残杀,就会为我们干我们想干的活。泰勒和努南之间的破裂是一个起动器。但是如果我们不去把它继续推进的话,我们就会失败。
“我可以花钱去从黛娜·布兰德那儿买到更多关于全部事情的内幕消息。但是送任何人上法庭受审是没有用的,不管你掌握了他们的哪些证据。他们控制着法庭,另外,法庭现在对我们来说太慢了一些。我已经将自己卷入到某事当中,而一旦老头察觉到了——旧金山离这儿并不是很远,骗不过他——他将打电话要求解释。我要得到的是事情的结果,而把细节隐藏在下边。因此证据不行。我们所要的是炸药。”
“我们尊敬的委托人埃利胡·威尔逊先生该怎么办呢?”米基问道,“你计划跟他一起或对他做些什么呢?”
“或许毁了他,或许强迫他支持我们。我不在乎究竟怎样。你最好呆在帕森旅馆,米基,迪克去国家旅馆。分开住,而且如果你们不想我被解雇的话,在老头明白之前就把这项工作干完。最好把这些写下来。”
我给他们我目前所有的关于下列人的姓名、外貌描绘和地址:埃利胡·威尔逊;斯坦利·卢易斯,他的秘书;黛娜·布兰德;丹·罗尔夫;努南;马克斯·泰勒,别名威斯帕;他的得力助手,没有下巴的杰里;唐纳德·威尔逊太太;卢易斯的女儿,她曾经是唐纳德·威尔逊的秘书;和比尔·昆特,黛娜的激进的前男友。
“现在开始干吧,”我说,“你们可不要欺骗自己,在帕森威里没有什么法律,除了你们给自己制订的以外。”
米基说我将会惊奇地看到我甩掉多少项法律。迪克说:“再见。”然后他们离开了。
早餐后我去市政厅。
努南淡绿色的眼睛睡眼惺松,好像一夜都没合眼,他的脸也失去了原先的一些颜色。他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握住我的手使劲地上下晃动,他的话语和举动中带着常有的热诚亲切。
“有威斯帕的消息吗?”当我们打完招呼后我问道。
“我想有一些。”他看了看墙上的钟,然后看着电话机,“我正在随时等侯消息。坐下。”
“还有谁跑了?”
“杰里·胡普和托尼·阿格斯梯是仅有的仍然在逃的家伙。其余的人我们都抓住了。杰里是威斯帕的得力助手,这个意大利佬是他的团伙中的一员。他是在拳击赛那晚用匕首刺死艾克·布什的家伙。”
“还抓住了威斯帕团伙中的其他人吗?”
“没有。我们只抓住了三个,除了巴克·华莱士,你射到的那个家伙。他在医院里。”
局长又看了看墙上的钟,再看他的手表。现在是两点整。
他转向电话机。电话响了。他抓起电话说道:“我是努南……是……是……是……好的。”
他把电话机推到一边,在他桌上的一排球形按钮中摁了一个调子。随后办公室里就站满了警察。
“松山客栈,”他说,“带上你那小队人马跟我出去,贝茨。特里,快去百老汇街从后面打击那个鬼地方。路上带上那些值交警的小伙子。我们有可能需要任何我们能够得到的人手。达菲,带你的人去联合大街,从老矿区路段包抄过来。麦克格罗留守总部。找到你能够找到的每一个人,随后把他们给我们送过来。快!”
他抓起帽子走在他们后面,转过头从他那厚厚的肩膀上对我喊道:“伙计,你也一块来吧,这可是一场歼灭战。”
我跟他一块往下走到局里的汽车库,在那儿六辆汽车的马达正在轰鸣。局长坐到司机旁边。我和四个侦探坐在后面。
人们挤上其它的汽车。机关枪被打开了。随后分发装有弹药的步枪和短筒防暴枪,和一包包的弹药。
局长的车最先开,它启动时猛地一跳使我们的牙齿上下打战。我们差半英寸就撞上汽车库的大门,汽车斜着将几个行人赶过了人行道,撞上路边的台阶后又反弹到机动车道,还差一点撞上一辆卡车,就像我们刚才差些撞到门上去一样。
警报器大响着,我们冲过了国王大街。
恐慌的汽车不顾交通规则左右躲闪,让我们过去。真是太有趣了。
我朝后望去,看见另一辆警车跟着我们。第三辆警车转入了百老汇街。努南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告诉司机:“开快一些,帕特。”
帕特使汽车曲折地开过一辆受惊妇女的小轿车,然后穿过一个街车与洗衣店运货车之间的夹缝——要不是我们的汽车油漆这么光滑,就不可能溜过这个狭窄的缝隙——他说:“行了,但是刹车不灵了。”
“那不要紧,”坐在我左边的留着灰色小胡子的侦探说道。
他听起来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市中心外没有多少车辆烦扰我们了,但是路面更崎岖不平。这是一次糟透的半小时的路程,途中每个人都有可能坐到另外一个人的膝上去。路程的最后十分钟行驶在一条高低不平的路面上,路上足够多的斜坡使我们不能忘记刚才帕特所说的关于刹车的话。
我们最后到了一扇门前,门的上方一块破旧的没有灯泡的灯箱招牌上写着“松山客栈”。门后二十英尺远的客栈是一栋低矮的外面涂成绿色的木建筑物,它的周围满是垃圾。前门和窗户紧闭着,屋里是空的。
我们跟着努南下了汽车。那辆一直尾随着我们的汽车在路拐角处出现了。它滑到我们的车旁,卸下一车的人和武器。
努南吆三喝四。
三个警察一组包围了房子的每一边。其他三个人,包括一位机枪手,留在大门那儿。我们其余的人跨过马口铁罐头、瓶子和旧报纸朝房前走去。
在车上坐在我身旁的灰胡子侦探拿着一把红斧子。我们登上了门廊。
从一个窗台下面有了动静和枪声。
灰胡子侦探倒下了,斧子被压在他的尸体下面。
我们其余的人都逃开。
我和努南一块儿跑。我们藏入客栈临近马路一边的沟渠里。沟足够深,两旁的堤墙又筑得足够高,这样的话我们几乎可以直立着而又不成为枪靶。
局长兴奋万分。
“多好的运气呀!”他高兴地说道,“他在这儿,天哪,他在这儿!”
“子弹是从窗台下面射出来的,”我说,“不错的一个把戏。”
“可是我们将毁掉它,”他愉快地说着,“我们会围攻这个鬼地方。达菲现在从另一条路也该到了,特里·谢恩在他之后不久也会到了。嗨,多纳!”他对一个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头探脑的家伙嚷道,“转过身去告诉达菲和谢恩他们一来就开始包抄,全力射击。金伯在哪?”
那个探头探脑的家伙拿大拇指指向他身后的一棵树。我们从沟里只能看见树的上半部分。
“告诉他开始干活了,”努南下了命令,“枪低一些。射过房子前方,这回该像切奶酪一样不成问题了。”
努南在沟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冒险伸出头来朝四周看看,偶尔对他手下叫上几句或打手势。
他走回来,蹲在我身边,给我一支烟,他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这回行了,”他得意地说道,“威斯帕逃不了了。他完蛋了。”
树旁的机关枪断断续续、试探性地射出了八或十发子弹。
努南例嘴笑了,口中吐出一个烟圈。机关枪开始猛烈开火了,它往外倾泻着子弹就像是一家繁忙的小型死亡工厂一样。努南吐出另一口烟圈说道:“那样肯定行了。”
我同意那也该行了。我们靠在土堤上抽着烟,这时在更远处第二架机关枪开火了,然后第三架。陆陆续续地,步枪、手枪和猎枪也加入进来。努南赞许地点点头,说道:“那样只消五分钟就会让他知道地狱是什么样了。”
五分钟过后,我建议去看看残骸。我推他上了堤,随后我也跟着爬了出来。
客栈像先前一样荒凉空洞,但是更破烂了。没有子弹从里面射出来,大批的子弹射了进去。
“你怎么看?”努南问道。
“如果有地下室的话,或许那儿还有老鼠活着。”
“那么,我们可以以后结果了它。”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哨子大声地吹了起来。他挥动肥胖的胳膊,枪声开始小了下去。我们必须一路上都听候他的指令。
随后我们破门而入。
一楼地上流着齐脚踝部那么深的酒,而且酒还在不断地从堆在房间里的箱子和桶上的子弹孔处泊泊地冒出来。
我们被这些泼溅出来的私酿劣酒的气味熏得头晕眼花,四处淌着。一直到我们发现了四具尸体,没有活着的家伙。这四个人是穿着劳工服、皮肤勃黑长相颇似外国人的家伙。其中两个几乎被子弹打得浑身碎片。
努南说:“让他们呆在这吧,出去。”
他说话的嗓音很欢快,但是在手电筒的光照之下他的眼睛显得由于害怕而有些泛白。
我们快乐地走了出去,虽然我确实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一瓶没有打碎的上面贴着“德沃”标签的酒塞进口袋里。
一个穿着卡其布服装的警察在大门口从一辆摩托车上急匆匆地下来。他向我们大声嚷道:“第一国民银行被抢了。”
努南狠狠地怒骂道:“他骗了我们。该死的家伙!大家回城去。”
除了我们刚才几个和局长一块坐车的,其他人都朝汽车跑去。其中两个人还抬着死去侦探的尸体。
努南从眼角看着我说:“这可是真的,不是骗人的了。”
我说:“是的”,耸耸肩膀,慢悠悠地向他的汽车走去,他的司机坐在车里。我背对着房子站着,和帕特说话。我不记得我们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努南和其余的侦探就过来了。
在我们开车即将绕过路拐角处之前,只看见一点儿火光从那敞开的客栈门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