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继续行驶在国道214上。
梅雪这会儿对云南这些高山和蓝天白云不稀奇了,她裹着外套窝在后座,脸上没什么表情,更具体一点说算得上麻木。
脑海不停歇地跳转,在过往的回忆与刚刚见到的情景相互碰撞着,自我怀疑和不确定缓慢地啃食着她的神经。
就像近年来每次提起画笔时的自我怀疑,她想,她的神经是不是出了问题……
远方的天空很蓝,日头也很高,白灿的阳光照着险峻的山川河谷。
“长江第一湾到咯。”老杨放慢了些车速。
声音打断梅雪脑海里的错乱胡想,她眨了眨酸涩的眼往外看去。
214国道挂在悬崖峭壁上,前方是望不到头的座座高山,下方是翻滚崩腾的金沙江——长江的上游。
江水浑浊赤红,弯弯曲曲流向中下游。
两岸峡谷幽深荒凉,全是一片片岩白的沙土巨石。
见惯大城市里宽敞的大马路,梅雪瞧着那只有两条车道宽的国道横穿险峻群山,才真正有一丝丝身处异域的真实感。
简黎瞄了几眼,没什么兴趣,有些失望地说:“也没多好看嘛。”
“那就往前走咯。”老杨踩下油门加快速度。
往上行驶的路边渐渐又有了些树木森林,绿意比起江底多了不是一星半点。大片绿中随着座座小山坡出现,玫粉色的杜鹃也开成了花海。
梅雪轻瞥一眼。
老杨砸吧着嘴:“狗贼日的!早知道上来这上面看了。”
简黎趴在车窗上,“我要看,你找个地方停一会儿。”
老杨应了声。
SUV路过一辆靠边停着的白色轿车,车身斜斜的,车窗也没关。
老杨远眺一眼,忽然打了把方向盘在轿车前停下,神情有些兴奋,接连三句很小的卧槽,冲着简黎挤眉。
简黎一瞬间也懂了什么,等他下车后立马扭头看梅雪,小声说:“野鸳鸯打架去看看不?”
梅雪回神得有些后知后觉,看着眼眸亮晶晶的简黎,也来了些精神,下巴往外比了比。
两人下车,轻轻关上车门。
老杨站在路边勘探战情,墨镜卡在脑门上,抬着手遮在眉梢远眺。
简黎兴冲冲凑他旁边,老杨给她指位置,见她还是看不见,干脆伸手穿过她纤细的腰间搂着她站上去,随即一顿,快速放开手。
下一秒,一脚带着劲风狠踹过来。
老杨迅速往后退,险险避开,他掸了掸暗蓝色的棒球服,小声说:“这可不兴乱踢啊。”
简黎瞥了他一眼,冷讽:“也不兴乱——”话一顿,见梅雪在旁边看着他们,讪讪地闭嘴。
后方过来一辆黑色的越野,老杨扭头一看,立马挥手拦下。
牧马人停在白色越野前,几秒后陈恪下车快步过来,惊疑不定:“咋了咋了?”
“嘘!”老杨竖一下手指,往斜侧方的山林里指了指。
几人同时看过去。
一棵野杜鹃花树抖动得不对劲,簌簌的。
老杨和陈恪对视一眼,默契地勾起肩搭起背,做贼一样悄悄往山林里攀走。简黎不甘落后,脚下一弹跳跃过去稳稳站在半坡,还没发出声响。
梅雪诧异地瞥了一眼,而后抬眸远眺山林,习惯性地眯眼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大块东西挡住她的视线。
聚焦一看,是块绛红色的布料……
她扭头往后瞥,果真是喇嘛。
达瓦加措静静地垂下目光看着她,说:“非礼勿视,别看。”
梅雪瞧着横档在眼前的绛红色袈裟布料,再看一眼他骨节凸起的铜蜜色手腕,腕口处有颗棕色的小痣。
真巧啊,李争的手腕同样如此呢……
梅雪目光从小痣上移开,掀起眼皮子紧盯着着他,五官和轮廓都是熟悉的,可神情却是陌生的冷漠,刺得她眼疼。
逆反心顿起,梅雪冷哼出声:“可我偏要看。”她突然抬手去抓挡在眼前的胳膊。
达瓦加措往后退一步避开,踩到公路边缘有些不稳,索性整个人站在她面前,用身体挡去她的视线。
梅雪皱眉往左边走,他也跟着走往左挡,往右边亦是如此,就是不让她跟着老杨他们瞎闹。
梅雪罕见地气笑了,说:“你们这些喇嘛闲的啊?你管我看不看。”
达瓦加措不语。
梅雪一步一步往他身前逼去,声音沉下来:“除非是李争,他说不看我就不看。”
达瓦加措的目光依旧是平静的,看她胡闹像是在看小孩子撒泼,拇指压着檀木佛珠纹丝不动。
梅雪脚步不停,只差最后一步,再走就要贴到他身上了。黑色衣摆已经随着风轻拂着暗红的唐奎。
对峙半晌,达瓦加措最终还是往后再退一步,脚踩在坑坑洼洼的沙土里,但身姿依旧笔直。
他说:“会脏了眼睛。”
梅雪不依不饶,大步上前贴近他,靠近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目光直直地锁住他的眼睛:“承认吧,你就是李争。”
达瓦加措垂眸回视,平静地看着她杏眼里的那一丝波动。
片刻后,他忽然双手合十往一侧让开,走回车里。
梅雪皱起眉梢,刚要出声冷讽几句,简黎他们就回来了,说啥也没看见,怪老杨没踩严实摔了个狗啃泥,惊动了对方。
梅雪动了动嘴唇,沉下气跟着他们上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上路。
梅雪车里不再是音乐和歌声,而是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比如老杨的:“这种情况我之前走川藏线见太多啦,那边道上那可是几步一个套子的太常见了。”
再比如温润的声音紧跟着接上:“我一直以为是网上谣传来着……”
还有简黎的:“滇藏线不是比较神圣的么也有这种……”
“老婆嘿嘿……”老杨挤眉弄眼的,“你要是那啥,我也乐意——”
“滚!”简黎冷眼横扫。
陈恪抬了抬眼镜,蛮感兴趣:“被人撞见了那多尴尬啊,就刚刚我都一度替他们尴尬哈哈。”
老杨走藏线走得多,看得比较开:“谁认识你啊,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梅雪把下巴塞进外套的领口,耳边是他们不停歇的叽里呱啦。旁边坐着陈恪,脑袋都快探到前排的座位中间了。
梅雪抬起目光朝前看去,能看清一些牧马人的车屁股。
那辆车……一定很安静吧。
不多时到了哈巴雪山观景台。
前车靠边停下,老杨也跟着开过去停好。
路边的野花野草开成片,远处的群山山顶雪白晶亮,小卖部外面就是围起来的观景台。
雪白的牦牛被圈起来任人观赏,拍照还得另外出钱。
简黎看着喜爱不已,出了二十块钱进去摸牦牛,老杨抬着相机蹲在外面拍照。
梅雪路过他们走到栏杆边站着,静静地吹了会儿风。
雪山很远,这是梅雪进入云南后首次看见这么巍峨并连的座座雪山,也算有些看头。
旁边过来一个人,不用看,光凭他那存在感极强的气场就知道是谁。
有风吹来,拂动着山林树木,带着些凉意。
“不去拍个照么?”
没想到居然是他先开口跟她搭话,梅雪扭头。
他的目光刚从牦牛那处收回来。
见梅雪盯着自己,达瓦加措神情一顿,随后转开视线看着远处的雪山,指尖压着佛珠滚动,心里默诵起经文。
梅雪没说话,收回目光,任风吹乱长发。
两人再没交流,直到老杨他们拍够照片也喝够水,才一前一后跟着出了观景台。
陈恪和老杨这会儿跟亲兄弟有的一拼,两人说说笑笑再次走向老杨的白色越野。
梅雪脚步一顿,侧首跟身后的简黎说:“有些晕车,我去跟大师一辆。”
“啊?哦好的。”简黎停下脚步,看着跟在喇嘛身后的背影,后知后觉挑起眉梢,心里哦豁一声,快步往白色SUV走去。
达瓦加措打开车门时愣了下,一道淡淡的浅香浮在鼻尖。
他看着稳稳坐在副驾驶的女人,见她瞥一眼自己又自顾自地系安全带,他站在原地顿了顿,上车把门关上。
老杨倒好车开出去,路过牧马人的时候嘀嘀两声喇叭提前上路。
牧马人也跟着驶上公路。
车内寂静,没音乐也没人说话。
达瓦加措安静地开着车,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不说话他是绝对不会多说,有些时候即便别人说话了,他也不会搭理,比如说些废话的时候。
之前在梅雪跟前的两次已经是破了他近几年的记录了,更何况还是女人。
行过几里,梅雪忽然开口打破安静:“西南都是山,西北又都是荒漠戈壁,大师喜欢哪一边?”
达瓦加措把着方向盘,隔了几秒才回:“……西藏也有荒漠戈壁的。”
梅雪轻笑但没出声,她往后仰起头靠着。黑色外套拉链没拉被安全带卡下去,慢慢从肩膀一侧滑到胳膊上搭着,露出里面的纯黑针织吊带,白皙的锁骨和大片肌肤在阳光下亮得发光。
后视镜里,男人脸庞往车窗侧了侧,上挑的眼尾拉出一丝淡纹。
仰躺着的人无声地勾了勾红唇。
牧马人转过一座又一座山川,达瓦加措挂了个档后,自然而然地把空调开到中高档。
热乎乎的空调风吹在车厢内,梅雪有些昏昏欲睡,却又一瞬睁眼,她看着车窗外的高山,忽然问:“大师,你说什么是爱呢?”
达瓦加措回:“平等对待众生。”
梅雪好笑,扭回头看他,揶揄问:“那大师是怎么看待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呢?”
达瓦加措声音淡淡的:“有缘合,无缘散,莫强求。”
“是么?”她往驾驶位侧身,盯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大师这么懂,一定是经历过咯。”
凌厉的眉梢一紧,达瓦加措快速侧脸瞥她,俩人这会儿的距离很近,浅香一阵阵往他鼻腔里钻。
他沉着嗓音开口:“你给我好好坐着。”
梅雪非但没,还歪了歪脑袋瞧他,弯起的红唇映着笑意,白皙细长的手指支着下巴,整个人好奇极了:“是什么滋味儿呢?”
达瓦加措:“……”
他扭头,薄薄的眼皮往下敛,极具压迫性地看了她一眼——适可而止。
梅雪挑眉,好吧。
她听话地换了个话题:“那大师觉得我怎么样?好看么?”
她坐直身体,肩膀微微一侧,端着优美的姿态斜对着驾驶位。
车窗外的阳光听话地照进来,在她修长的脖颈和雪白的锁骨上跳跃着。
达瓦加措:“……”
加措没搭话,因为他发现,他越搭她还越来劲了。
索性保持他一贯的沉默,甚至连眼风都没往旁边再扫一下,安静地开着他的车。
梅雪等了会儿,无趣地扯了扯唇,一把拉上外套裹好自己,随后从外套里摸出细长的香烟衔在嘴巴上,四处摸索着找打火机。
达瓦加措听着她安静不到一分钟又动来动去,这才用余光瞥了眼,目光在她红唇上的香烟定了两秒收回视线,说:“车上没有打火机。”而后又加上一句:“不要抽烟。”
梅雪充耳不闻,没摸到打火机,想起陈恪是抽烟的,她往中控台瞥去,抽纸盒下面露出一半银白色的金属物体。
达瓦加措顺着她目光看去,先一步从纸盒下摸走打火机。
“停车!”梅雪保持着伸手的姿态,目光一瞬就冷下来。
达瓦加措非但没停,速度还一瞬提了起来。
梅雪没坐稳,俯冲的力使得她跌在座椅上,烟从唇瓣掉落,心口的火一下就冒出来:“我叫你停车——”
目光却被中控台上的手机吸引去。
那是一个有些老旧的国产智能机,智能机是黑色的,套着发黄的原装透明手机壳。在手机壳里,塞着一张四指宽的Q版水彩漫画。
穿着黑色特战服、戴着黑色特警头盔、脚踩黑色作战靴、持着一把枪的特警,背后是一堵高墙,墙头冒出一枝梅花开在特警头顶,白雪铺满画纸。
达瓦加措正奇怪梅雪怎么不说话了,侧了一下眼眸瞥过去,瞳孔猛地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晚来风雨》求个收藏~
楼晚自认跟豪门好友亲哥不熟,印象里见过两次也不过点头之交。
一次在会场外的泊车廊,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他离开。路过身边时他顺手拎走好友,瞥见她微一颔首,银边镜面反射出倨傲冷漠的光,刺得楼晚心脏猛一哆嗦。
第二次是送满身酒意的好友回半山别墅,隔着青铁大门,矜贵公子稳坐高台,长腿随意交叠摆放,目光冷淡地俯瞰着她们。
楼晚送完好友立马下山,回归平凡生活里那个努力经营着岌岌可危小茶馆的打工人。
时不时听听好友幸灾乐祸地嘲笑亲哥被迫相亲的趣事。
本该是毫无交集的两人,却在某天下午被打破。
男人胳膊搭着大衣出现在茶馆,楼晚微微惊讶,急忙出柜台迎接贵客。
谢淮谦低首,看着面前纤细窈窕的女人,冰冷的镜面忽然有了几分温度。
楼晚有些紧张:“谢先生您喝点什么?”
谢淮谦说:“明天,结个婚?”
楼晚满手的茶沫子,一时怔愣抬头,撞进镜片后深邃狭长的眼眸。
——
瞒着众人结婚后,巷子深处的小茶馆渐渐热闹起来。
烟雨南城,身穿高定西装的男人撑着黑伞,一脚一步走过青石板水坑,顶着风雨进了门。
风铃叮咚一声,再无别音。
谢淮谦收伞侧首,瞥见趴在柜台上熟睡的女人,唇角无奈而宠溺地勾了勾,他脱下外套,动作轻柔地披在她肩膀上。
人间烟火多温暖,与你相遇,我荣幸之至。——谢淮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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