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话 乾坤栋梁能擎天(下)

尘属众魔没能留下一个人,稍有遗憾,灰使者道:“可惜让老贼跑了!”

霾使者眼中阴霾翻滚,很是不乐:“更可惜城民皆逃,令我等不能像在原睦邑一样,好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坼使者道:“虽然如此,南安郡已然到手,此战有惊无险,值得庆贺。”随即吩咐:“霹斥候、雳斥候,你二人速回原睦邑报喜。”

“坼使者莫急,莫急!”灰使者急急拦住霹、雳二斥候,对众魔道:“我看兄弟们都有所得,不如在此休养片刻,等领悟第八术,再给大护法来个双喜临门!大家看如何?”

见霆、霭、霾三位使者都连声道好,坼使者便应了:“就依各位兄弟。”两位斥候领命而去,于是十二斥候四方巡守,顺便将四处城门都改为“尘嚣”,而六位使者或是盘膝休养,或是回味方才所得。不久,就先后听灰使者、霆使者、霭使者、霾使者大喜道:“成了!”

埃使者见其余五位兄弟都领悟了第八术,唯独自己没有,一时之间很有怨言,黑着脸对灰使者道:“当日是我对战原向荣,今日被你抢先,反被你捡了便宜。”却忘了,来时如此约定,乃是六魔商议而来,不然中无常无法施展。因为九牧要用属性相克之理应对,必然是原城主寻尘遇风使者,郁城主寻尘见水使者,可是三种中无常必须是灰使者的第七术“尘影迷踪”和霭使者的第七术“楚雨巫云”配合,埃使者的第七术“甚嚣尘上”和坼使者的第七术“晴天霹雳”配合,霾使者的第七术“殢雨尤云”和霆使者的第七术“雷霆万钧”配合。上次一战,埃使者对上原城主,霭使者对上郁城主,剩下的四位使者中,霾使者能与霆使者配合,可灰使者和坼使者却不能,因此,若要使出两种中无常,埃使者和霭使者中必须有一人换对手。众魔来路商议后,定下是灰使者替换埃使者,好让埃使者能够坼使者配合。可今日埃使者见兄弟们都有所得,却有些不认旧账。

灰使者好觉尴尬,赶忙躬身赔礼:“愚弟给五哥赔不是了,赔不是了。”

坼使者忙做和事佬:“埃使者,你与灰使者功法虽属同源,可路数还是有些不同,今日之事,乃是运势。前度你对战原向荣,不也毫无所得?”

“你不曾听大护法之言?此一时彼一时也?今日若是我,说不定也可!”说着,埃使者气不打一处来,追风棒挥出“狂风乍起”,吹得南安郡鸡飞狗跳,瓦摔盆碎。

灰使者赔着笑道:“五哥,你就原谅愚弟这次的莽撞,五哥放心,若有机会,我也会帮你留意。凡是功劳,也多让你些!”

“谁要你让!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自己可以,不用谁让。你还是想想,怎么用这第八术为魔域建功吧。”

“是,是,一定一定。”

众魔正说到此处,忽然斥候来禀报:“报,城外忽有两人缓缓靠近!”

坼使者问:“可看清是哪门哪派?”

“隐约是我们的大对头!”

坼使者又惊又恨:“是天上?!他果然没死!!!”

霾使者却大喜:“大功劳到了!”

坼使者忙道:“我等方历大战,不可托大,快严阵以待!”

却说天上、若雪,天上加时间之力于奔菁、逐光,因此只用两日两夜,南安郡已远远可望,天上道:“我感觉马上会有一场厮杀,我们缓辔而行,好养精神。”于是二人放缓速度,就在马上暂作休整。

若雪道:“天上大哥,前面就是南安郡了,南安郡属于原睦邑所辖,小雪也给你讲讲木之力传世神兵碧影剑的来历吧。”

“嗯,正好我也有个问题,为什么碧影剑是在海慕滨,而不是在原睦邑?”

“那你路上怎么不问?”

“我们一天只休息两个时辰,不好再说这些。”

“马上也可以说话啊。”

“那时飞驰而下,你说起来就太费力了。”

“好吧。这次可记好了,别过几天也忘了南安郡的事。”

“嗯。”

“当年,魔煞长老身受奇伤,遍试良药,无一有效。几经打探后,才知唯有神机木能救,遂派人夺取……”若雪便将当年从海慕滨听来的碧影剑的来历讲了一遍。

“原来碧影剑是她二人血染神机而来,只是这夏琼是谁,我怎么从未听过?”

“夏琼前辈就是现在的大贤者夫人,人们提起都是尊称,你当然不知道前辈的名字了。”

“那后来呢,碧影剑为何会不在原睦邑?”

“后来,魔煞长老为了夺神机木,也就是碧影剑,设下陷阱,何瑶前辈误入陷阱,重伤不治。因为何瑶前辈的死,乔木前辈立下誓言,原睦邑人不准再用碧影剑,并且打算用‘还木于林’废掉长子也就是现在的原城主的修为,幸亏大贤者夫人及时拦下。”若雪将后事也细细讲来——

原乔木聚起“还木于林”,眼看香色氤氲即将笼罩来原向荣气海之际,一株柏树忽然凭空生出,将“还木于林”的掌力截下,正是木之力功法“古柏森森”。

“师兄,且慢!”一个身穿青衣的妙龄女子款款走出。

见到来人,原向荣犹如找到救命稻草,忙道:“小师姑,父亲要废我修为!”来人正是原乔木的小师妹、今日的大贤者夫人夏琼。

“师兄,我先问你,为何剑挂墓碑?”

原乔木道:“难道你不知是碧影剑害死了你师姐?我已发誓,此生不用碧影剑!”

“按照师兄的说法,害死师姐我也有份?那日要是我和瑶师姐不去保护神机木,也就不会有碧影剑了。师兄是不是也打算和我不再相见?”

原乔木沉默了。

“师兄正值悲伤事,立下重誓我能理解,小师妹也不敢逼你破誓,今日来此,只是告诉师兄,我要用碧影剑,去替瑶师姐报仇。”

“小师妹,你要拿此剑,我无话可说,可师兄必须忠告你,此剑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碧影剑能够救人,不仅是别人,也包括自己。师兄以为我没有碧影剑,魔煞凶兽就不会杀我?人魔不两立,我攘凶除魔,凶魔也想杀我,难道他们会因为我没有碧影剑而饶我一命?”

“那就和我一样,遁隐世外,再不理魔煞凶兽之事。”

“你打算那样过一辈子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样不是很好嘛?栽花种草,看着向荣、永青长大成人,这是你师姐期望的,我只是替她达成心愿而已。”

“林木被风摧残,可却保下了身后的一方花草。你以为不再做林木就可以苟全性命?可你知不知道,这不就和从前一样,人人都不反抗,像花花草草一样,任由魔煞践踏!师姐不让永青修行木之力,并不是让你们避世,不然她何必说得这么委婉?”

“那她的嘱托还能有何意?”

“师兄,你知道为什么你和二师兄,我和瑶师姐都不欢而散了吗?”

“性格使然!”

“是谁的性格使然呢?”

“当然双方都有。”

“人的性格成于十二、三岁,我们那时可是相处得十分融洽。”

“这……”

“师兄也察觉出不妥了?不久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九道各有其弊,随着修行的增加,这种弊端会越来越明显。花草树木争阳光、争雨水、争土壤,木之力的弊端为‘好争’,这便是我们产生分歧的真正原因。这些年,师姐木之力大进,想必是看出了此理,她嘱托不让永青修行木之力,正是为了避免向荣、永青兄弟相争。师兄,你因为师姐的事心境大乱,这才会曲解她的意思。”

“小师妹,从三年前开始,你与阿瑶逢事必争,最终不欢而散,此时,师兄怎知你不是与她相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呢?”

“原乔……原师兄,夏琼今日亦愿在师姐坟前起誓。”说罢,夏琼跪于坟前:“瑶师姐,师妹之心,可昭天地!若还记当年你我血染神机之情,就请告知原师兄你的真意吧!”说到这里,师姐之死的悲伤、曾与她争吵的悔愧,一股脑涌上夏琼心扉,让她酸楚不能禁,顿时泪湿新土,哀恸天地。

此情足以感神兵,却见碧影剑身形一晃,当年染红神机木的血液从剑中滴沥而下,落在坟前,就见大地簌簌而动,一段灰白嫩枝缓缓冒出,随着它不断生长,相继:绿叶长椭形,楔根与细尖;白花列圆锥,淡雅又繁茂;蓝果缀枝头,小巧又迷人。仅仅片刻,这株乔木长至一丈高,遍历春夏秋冬。

原乔木见此白花蓝果,又闻这远溢四方、令人神清气爽之香,怎能不识?“‘其花每发,若瑶林琼树’。阿瑶,这就是你常说的梦中乔木吗?”话音刚落,白檀繁枝尽落,化作一支七尺长棍,插在了原乔木身前。

夏琼见此奇景,惊道:“神机木当年曾染师姐之血,师姐必是以此告诉你,既然你不用碧影剑,就用此兵攘凶除魔!”

原乔木也不由想起亡妻之言,不禁喃喃重复起来:“等九牧迎来清平,我们种几园花草,务几亩田地,远离纷扰,看着向荣、永青长大成人。”苦涩一笑:“阿瑶,你这是两个期望啊!”说罢,走去远处,移栽一株乔木在坟前,郑重道:“让它暂且陪你,不久,我将亲来。”遂踏前路,守九牧,与魔煞凶兽为战,其兵圣檀棍震烁九牧史册,其名原乔木深刻清风山碑!

听罢这段过往,天上叹道:“原来圣檀棍是如此而来。”

“嗯,大决战后,大贤者夫人也想将碧影剑还给原睦邑,可如今的原城主因为誓言的缘故,并未接受,又因天之殇时的一件事,才让大贤者夫人彻底打消了还剑的念头。”

“天之殇时?发生了什么事?”

“大决战后,大贤者夫妇将乔木前辈、被毁的圣檀棍以及牺牲于大决战的原睦邑人,一同葬于老城主和何琼前辈的墓旁。埋葬事后,大贤者夫妇就要去海慕滨传契约道,大贤者夫人念及自己是原睦邑弟子,而这一去鲜有机会回来看望众同门,于是移来一松一柏植于墓前。原先墓旁本有一株乔木前辈移栽的乔木,后来不久,埋葬圣檀棍的地方又长出一株白檀,这四株树出现后,墓旁一里寸草不生,无人扫亦净,而一里外,万木欣荣。原睦邑城民为永铭英雄,年年到坟前祭奠。天之殇时,无数天火落下,坟墓附近的村庄许多被毁,人们不敢待在屋内,于是都来旷野,又忽然担心起墓地被毁,便都聚来墓前祈祷。可是偏偏,就在那时,有一颗陨石落来了墓地,眼看所有村民将要遭殃,一片惊慌声中,不知从何处散出无数琼玉之光,竟在半空聚成一柄青碧长剑,那剑蓦然一转,村民但见头顶生出一重又一重的青树翠蔓,枝条拂动,摇摆连结,陨石落在其上,坠落之势尽被卸去,缓缓滚去了山坳里。挡下陨石的青树翠蔓,正是木之力‘参差披拂’,而那柄青碧长剑就是如今原城主的兵器万木青荣剑。”

“如此来历不俗的兵器,也难怪大贤者夫人打消了念头。”

正在这时,忽听育芳郡内一阵鸡飞狗跳,天上忙道:“城内似有变故,快走!”快马更加鞭,片刻已到城外。看去城门,非写“南安郡”,而是“尘嚣”。

若雪问:“已经成了尘嚣郡!天上大哥,南安郡已经陷落了?怎么办?”

“尘飏应该还在原睦邑养伤,我想借此机会,先剪去他的些许羽翼,以使‘尘殃身心’难祸九牧。连日赶路,你也累了,就先在城外休息,同时照看两匹骏马。”说着,天上已跃下奔菁,望城门下走去。

若雪连忙下马,跟上:“才不累,小雪这几天睡得可好了。”说完,生怕天上不信,又补充道:“跟着天上大哥一点也不无聊,所以感觉不到累。”

天上道:“这一战安危难料,为免意外,你还是呆在这里。”

“小雪才不要。”

“听话。”

听了这把她当做小孩子一样的两个字,若雪忽然一愣,不由低下头去,轻轻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