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话 乱花渐欲迷人眼(下)

祭使者使出“梦靥花魂”,此术能伤人魂,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怎能不忆其离别事。梁城主但见小楼居处的地上花忽然在地上飞旋打起转来,随着打转,整个景象聚在一处,当年情形复现脑海,不能挥去:他坐在床沿,握妻子冯氏手问:“你到底何事郁结在心?”“谁能没有心事呢?你的心事,我不也从没问过你?”“我的心事九牧皆知,那就是让山峦之力重现良穆都。”“眼下九牧承平,你要山峦之力做什么呢?”“山峦之力是良穆都立城之本,怎能抛却?”“这个借口,难道就足以让你心安理得地做出这么多牺牲?”“为了这个志向,些许牺牲有何值得一提?”“从前,你寄情山川,从不愿呆在房里,可如今呢?你能在石室之中一待数月,甚至心安理得地活成你从前讨厌的样子,这真的值得吗?”“我何曾想?可你不在其位,不知其重。责任可以让任何人做出任何改变!”“那我知道了。自你父兄牺牲,你就变了,你变得心比天高,一心要领会山峦之力,我一介女流,见识甚浅,你的所作所为,我不敢过问,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过问了。”“可……可你还没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心事才让你郁郁至此,以至……以至药石不灵?”“我的心事?我现在没有心事了,如果有下辈子,我宁愿你是伊水边的一个船夫,这样的话,你我的心事,就只关乎我们一家四口了。”……

当年之事回旋脑海,可梁城主始终仍是不知亡妻到底有何心事:“你到底有何心事?”就在他神惊魂伤之际,只听“咻”地一声,脑海景象碎成一空,一阵花香袭入肺腑,神魂受此冲击,其中一缕便被惊出体外,正是花殁术法第七术能惊人神魂的“衔恨泉台”!

梁城主正陷往事,无有大防备,神魂离位的他自然令功法脱离掌控,眼看将要被祭使者趁虚而入时,所幸梁执的一声呼唤——原来梁执忽见父亲怔在原地,觉出不妥,忙唤一声:“父亲!”

幸亏此声呼唤,才使梁城主醒悟,忙调“固本培元”,这才得以凭借极高的修为使神魂复原归位。梁城主脱离“衔恨泉台”,大怒,“他山之石”使出,“土崩瓦解”跟上,顿将祭使者打退三丈,而后不给祭使者喘息,用出“土扶成墙”,将祭使者困在原地,以防六使者使出合击之术。

梁城主观看战场一息,胸中思量:“这女魔头还未动用魔兵,就与景城主不相上下,果然修为足够‘山高水远’。”忙命梁执:“看好‘土扶成墙’。”赶去方门主身边,替他接下馨使者:“方门主,景城主那边须你去助。”方门主懂得五行缔结的另一种形式‘御守乾坤’,而景胜美的五名弟子正好也是五行道力,让方门主去助,可将五位俊杰的修为汇至一处,能最大程度发挥己方实力——这也是他明知“高远能克众”,仍命五位俊杰去助景胜美的原因。

方门主点头应了,引着五行白鹤去到五位俊杰身后:“放心施展功法!”

花恋蝶见方门主一旁来助,五位俊杰也加入对付她的阵营,她却也不慌不乱,使出花曾开第四术“百花竞艳”,就有枝头花蓦地生出,相互之间你挤我,我挤你,竟争妍竞秀起来,原来此术法能借百花竞艳迷人道力,继而使道力陷入内斗而互相抵消,正是坐收渔利之妙术。

可“百花竞艳”毕竟只是第四术,又有景胜美在此,岂能让五位弟子白忙一场?景胜美使出“刀光剑影”,重重刀光,道道剑影,稳悬在争妍竞秀的百花周围,便将术法之威隔绝开来。

得“刀光剑影”之功,郭铭,郭萦,郭润,周炜,周坤能放心去助方门主。等五位俊杰动起道力,方门主顺应他们的金、木、水、火、土道力,导引一番,要使出“御守乾坤”。然而,五位俊杰的修为亦有参差,一时竟不能相生相辅相成,他只好命五行白鹤亦使出五行道力,补金之力三成、木之力三成、水之力四成、火之力四成、土之力四成,这才使得五行之力严丝缝合,方门主清喝一声:“鹤唳风声,草木为兵,五行缔结,御守乾坤!”这一次,五行白鹤的道力再加五位俊杰的道力,“御守乾坤”威力非凡,方门主还恐不能困住女魔头,又将“御守乾坤”范围缩至三丈大小,一面金色罗网从天张下!

花恋蝶仰头一看,即使花曾舞第八术其一能囚人神魂的“花落多飘零”,无数枯萎之花,有白、有红、有黄、有蓝,五颜六色之落花从四面八方聚去方门主的五行白鹤和五位俊杰身边,可金色罗网落下之势虽然减缓,却仍在落下——她匆忙间使出术法,虽是第八术,可无瑕蓄力,自然不能同时囚住多人神魂,因此“御守乾坤”依旧运转。

花恋蝶心中生急,再不敢大意,拿出龙骨凤羽扇,术力聚上,猛一挥出,无数鲜黄枝头花涌出其中,飞速在前方汇集,满园芳菲顷刻聚出,盛开娇艳,色耀数里,然而只是一息,秋风忽起,鲜黄之花立时衰败,鲜花变枯花,新黄变旧黄,妩媚光辉,转眼即逝,敛入内里,枝头花坠落园中,花瓣四散在地,忽然,成片枯黄闪过,四散花瓣随之堆砌交织,竟成片片龙鳞,转眼之间,一条金色之龙腾起半空——正是魔兵龙骨凤羽扇的功法“刹那芳华”!

金色之龙腾起半空,瞬间将“御守乾坤”的金色罗网撕成碎片。但这金色之龙意犹未尽,冲在半空后,忽又回旋而下,目标正是方门主与五位俊杰。

这可让花恋蝶略有担忧:“殿下不让滥杀无辜,我方才一急,竟忘了这层!”虽有担忧,可她绝不能当着九牧之面,再将术法撤去,心叹一声:“看他们的造化吧。”

眼看金色之龙发威,将要伤到方门主与五位俊杰,景胜美运转金之力心法“金戈齐鸣”,剑花一挽,带动彻地银辉,复又挥指一处,但见银月剑吞吐剑气,又听一阵金戈齐鸣,一条银龙竟舞在当空。这银色之龙其形迅疾,在空中游吟一回,其威便增,好似满城都有银龙舞,银龙之形无处不在,但最终汇集去金色之龙前——细看之下,才见那银龙是无数银月剑影组成——正是恒金之力“龙吟剑气”。

银色之龙与金色之龙碰在一处,只听“叮铃铃”一阵脆响,二龙形灭一处,一息过后,金银之光往外荡出,不但耀亮良穆都,就连附近尘埃、呼啸北风也都驱散一空。

众人、众魔见此场景,心中骇然,都不得不盖住双眼以避锋芒,相互之战不得不暂且停下。这一变故,也让梁执无瑕看守祭使者,祭使者破开“土扶成墙”,冲了出来。

梁城主虽有惊讶,可却不忘正事,趁此尘埃暂歇之际,忽然连施“他山之石”,要暗算馨、赏、落、枯、葬、祭六位使者。可他一人之力,如何能同时伤得了六位使者,不但未能成功,反而使得众魔眼现讥讽之意。

花恋蝶望了一眼趁人之危的梁城主,心道:“他为了九牧,竟可以不计较个人名声,倒与大护法有些相似。”再想:“看来尘埃中,第五术已可胜过九牧俊杰英才,第七术也能应对城主一辈人物。此时知己知彼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结束了。”原来花属天魔未直接用出合击之术,也是和血天魔一样,要窥探九牧功法底细。此时,尘埃、北风又重新聚来,于是花恋蝶朗声命道:“花殁神魂!”

六使者持起魔兵,正要使合击之术,忽然眼前闪亮,寻而望去半空,但见无数银辉落下,其光芒璀璨,夜色尘埃中,如金星明亮,如泪珠晶莹,见此光芒,洞情箫、绿玉鉴、守节绳、断情镯、沉香袋、招魂幡,六魔兵竟齐不听六魔之命!

花恋蝶转望一圈,将目光聚去景胜美,但见景胜美高举银月,瀑发纷飞,墨衣起舞,恒金之力道义涌出心扉,化作四个银辉大字绕剑飞舞,曰“以战止战”!此功法正是恒金之力“百戈落兵”,得益于梁城主的“他山之石”牵制六使者片刻,景胜美这才有暇施展。

花恋蝶眼现惊讶,心道:“看来在成长的,不止俊杰与英才。”原地一转,裙扫四方,腾起三丈,龙骨凤羽扇八面扇去,就见整个战场内,共聚出成千上百个花骨朵来,花恋蝶红唇一开,轻喝术语:“花开多自在!”属于花殁至高术法的“花自在”施展出,花骨朵们一收一放,竟化作无数枝头花,此术可让花属功法、花属魔兵,不受任何形与意、情与爱的束缚,故叫“花自在”!

“花自在”使出,“百戈落兵”再不能禁锢六魔兵,六使者重掌魔兵,抚弄一回,鲜唇依次而开:“馨”、“赏”、“落”、“枯”、“葬”、“祭”!

眼看六魔将要使出合击之术,梁城主一声怒喝:“移形换影,土定三魂!”厚土之力“石破天惊”使出,地下裂开一条百丈裂痕,两道金光从裂痕射出,目标正是馨、赏二使者。同样地,梁城主能够有暇蓄力,也是得益于景城主的牵制,两位城主在瞬息之间,便有如此默契的配合,果不负城主之名。

逢此变故,馨、赏大惊失色,她们深知,花恋蝶方历大战,眼下时刻定不能相救,她二人若是去躲,合击之术便不能顺利使出,则其他四位使者必受反噬,可若不躲,她们受伤,合击之术也必然不能使出,四位使者仍然会受反噬,可不等她们有所抉择,两道金光已到身前,眼看六使者要遭大祸,凋、坠、荒、芜飞身而出,两两挡在了馨、赏身前,“唰”地一声,四斥候身形不见,四声呼救从裂痕传来!

众女魔凝眸一瞥,寻声望去,正见裂痕之中凋、坠、荒、芜四斥候不断下坠,而裂痕正在急速闭合!目睹如此怪状,众女魔个个花容失色,芳、菲、妩、媚、怜、悲、恹、悻八位斥候,连忙跃下裂痕去救,可纵使她们如何努力,也只是勉强托住她们的身形而已,要让裂痕停止闭合,实在有心无力。花恋蝶见此,也无法他法,只好先将龙骨风羽扇扔出,那魔兵落入裂痕,蓦地变大,这才让裂痕停下了闭合。

虽然有此变故,可六使者终于如愿使出合击之术“花殁神魂”,六字落,六魔兵器各有不同——

洞情箫、绿玉鉴上盛开无数枝头花,满园琼苞,齐齐绽放,万紫千红,妩媚动人,眨眼将战场化作花的海洋;

守节绳、断情镯上飞舞无数半空花,漫天玉英,纷纷摇落,五颜六色,迷扰乱人,霎时将夜色妆点成花的天堂;

沉香袋、招魂幡上铺就无数长眠花,满地芳菲,寂寂饮恨,残红触目,瑶芳惊心,转瞬将大地营造成花的坟茔。

花属天魔合击之术“花殁神魂”使出,众人但觉神魂迷而又动,乱而为囚,惊而成伤,神魂犹如被抽丝剥茧一般从身体一缕一缕地剥离出,其痛不可言说,不几时,直痛得个个吐血,眼看性命有伤,东方昭、西风正、南宫恒、北辰明互看一眼,心意便通,停下“镇魂阵法”,不再抵挡“花殁神魂”,变换四造运转之理,要兵行险着!

东方昭调四造之地数,西风正调四造之风数,南宫恒调四造之火数,北辰明调四造之水数,四门主调度已毕,但见大地动,清风起,淬火生,真水降,黑色、青色、红色、白色涌至一处,四造之数齐,相互激荡,螺旋而上,在战场上方汇聚成一个初九、六二、六三的“震”之符文。

四玄门弟子温珊珊、尚青云、程容、李浩然、郁清河可是认得此阵法,正是上古时期用以困住上古恶木食人柏的“无冕天雷阵法”,震雷之威非同小可,他们亦知之,忙对众人道:“快停止运转道力!”众人听他们说的急切,不敢不从,疾停道力,堪堪停下,四门主的“无冕天雷阵法”已然成形!

首当其冲的是花属六使者,她们不识此阵法之奥妙,仍在维系“花殁神魂”,这可惹怒震雷,虽无任何征兆,亦无任何声响,可分明有六道天雷从符文飘出,飞速织就出六团球星闪电,直落六使者头顶,六使者花容变色,忙举魔兵来挡,但听六声霹雳大响,六魔兵落地,六声闷哼,六魔皆嘴角见血!

花恋蝶心急如焚,正要上前去看属下,余光瞥到另一诡异之事,再不敢乱动。却道她看到何事,原来众人停下道力,自然更不能抗衡“花殁神魂”带来的神魂之伤,尤以不通道力的御兽门人为甚。御兽门四位弟子任平生、金乾、刘香、梁悦跪倒在地,这一动,便引来震雷之怒,震之符文又是飘出四道震雷,望四人头顶飘去!幸亏四玄门弟子温珊珊、尚青云、程容、李浩然各自结出“雾隐阵法”替四人隐去身形,四道天雷失了目标,却不会无功而返,竟在原地炸开,爆裂之声震得众人众魔耳中轰鸣,任平生、金乾、刘香、梁悦仅受余威波及,已然昏迷不醒。

然而,四玄门四位弟子动了道力,又引来四道天雷,四人不敢怠慢,又将“雾隐阵法”加诸己身,同时滚去一旁,四道天雷再度原地炸开,温珊珊、尚青云、程容、李浩然也陷昏迷!郁清河忙对众人道:“亦不可乱动!”

目睹如此场景,战场中人人自危,谁也不敢乱动乱言,方才纷纷扰扰、吵吵闹闹的场面,顿成一片死寂。可四位门主可不是为了此时的死寂而已,他们要的是全身而退,于是四位门主也都以“雾隐阵法”隐去身形,同时借着闪躲腾挪,又将众人、众御兽、众白鹤身形隐去,当隐去最后一人梁城主的身形后,连续施展道力又承受几十次天雷余威的四位门主,也陷深度昏迷。梁城主连忙将他们扶上白鹤,又命众人悄声离开,众人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等众人离开一刻后,“无冕天雷阵法”这才散作四造元素,回归天地。花恋蝶舒一口气,吩咐六使者:“先救她们上来!”落使者甩出守节绳,祭使者挥动招魂幡,那红绳猛长百米,缠住两位斥候,那白幡发出两道虚影,托住荒、芜,就这样,救十二斥候出了深渊。

花恋蝶收回龙骨风羽扇,葬使者上前道:“姐姐,我们去追定能来及,他们受伤非轻,只要追上,大事可成!”见花恋蝶却有迟疑,祭使者也开口道:“姐姐,不可养虎为患啊!”

花恋蝶终于点了点头:“追!”说罢,率众驾飞龙去追,飞龙刚刚跃起,花恋蝶忽觉身后有危机到来,回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