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护送太子!

稍许, 贵平才移目,轻声朝周围的亲信嘱咐道,“都退下吧。”

“是!”跟来的禁军拱手。

贵平又道, “让禁军先停止交叉巡查。”

如果交叉巡查,就会看到温印在这里, 他心中有旁的考量。

“是!”禁军应声。

温印余光瞥向周围,确实没有禁军再往后院处去, 那李裕同安润应当已经安稳离开了……

温印悬着的心慢慢放下,面对贵平这处, 好似也没这么害怕了。

其实一直以来, 虽然贵平都是东宫的人, 但贵平给温印的感觉不像旁人,也不像陆冠安这样的人。

但温印说不好,贵平对李坦忠心,也会在茂竹肆意妄为的时候维护李坦的礼仪,但温印总觉得贵平有些不同。

就像眼下,这种感觉越发明显。

他叫旁人离开,方才也没有直呼她姓名, 她穿着府中侍婢的衣裳,他是不想旁人知晓。

等到周围的人都散开,禁军也停止交叉巡逻, 贵平才踱步上前, “二小姐,没事吧?”

温印眸间些许诧异。

贵平唤得她二小姐,而且不是第一次……

温印再次看到他目光里的复杂。

贵平眼中也确实复杂。

其实看到她换了这身衣裳, 他就知晓准备周密, 她不是被李裕推给陆冠安的, 而是李裕冒险回来救下的。

她在这里,是李裕走了。

她引开他。

或是,眼下走了。

贵平低声问道,“无论废太子跑不跑得掉,你留下来什么下场,你不清楚吗?”

温印没出声。

贵平说起这句的时候,她害怕的是贵平发现,然后当即去追李裕,温印特意没出声。

贵平步步朝她走近。

但许是一直以来贵平给她的印象,哪怕是东宫的人,都不坏,所以她并不害怕。

而贵平也只是走近她。

四目相视里,贵平沉声道,“今晚的事,我会都推到陆冠安身上,废太子跑不跑得掉,都同你没有关系,听得懂吗?”

温印诧异看他。

贵平继续道,“今晚娄府书斋大火,永安侯府二小姐来不及逃出,已经死在大火里了。”

温印愣住,他是说……

贵平喉间轻咽,“二小姐不是一直想要安稳太平吗?今晚是陆冠安要杀废太子,纵火烧了娄府,废太子逃跑,但二小姐丧生火海,已经没了。此事同二小姐,同娄家和永安侯府都没有关系。二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温印微怔,“陆冠安……”

贵平如实道,“陆冠安我已经杀了,没人知道。”

温印忽然明白过来,贵平来找过她,应当是知晓陆冠安……

温印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贵平沉声道,“二小姐说过不过求安稳,就从今往后,就平平安安看,温印已经死了,就不要掺和在朝中这些龌龊腌臜的勾心斗角中来,不好吗?”

温印:“……”

“此事是陆冠安引起的,我都会推到陆家,同旁人无关,二小姐大可放心离开,东宫在京中,我说的,就是东宫看到的。”贵平笃定。

“为什么要帮我?”到今日,温印不得不问起。

贵平应道,“不是帮你,是我原本同陆家就有过节,陆冠安和陆平允在京中恶事做尽,多行不义,留他们继续在殿下身边并无益处,我是要动陆家。”

温印并不信,“陆家在帮东宫做事,你这么做,不怕东宫对付你?”

“陆家有陆家的利益,未必对东宫忠诚,东宫也有东宫的考量,用他,也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各取所需罢了,哪来的忠义?朝中之事,有多少没有利益牵扯的?”贵平垂眸,“像霍老大人和赵国公这样的老臣,原本就不多,可遇不可求……”

贵平点到为止。

但温印听得出,贵平与旁的内侍官都不同。

温印还是问道,“为什么帮我?”

她不信只是因为陆家的缘故,只是因为陆家的缘故,他只会杀陆冠安,却不会到眼下这步。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贵平眸间略微失神,有些原本不能说的话,但到此时,忽然意识到不说许是再没机会。

贵平温声,“那二小姐,就当在逃命途中,忽然搭上了一辆马车,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马车?温印娥眉微蹙,她没想起,但觉得这个比喻让人触动。

温印还未开口,贵平唤道,“云陶。”

云陶上前,“公公。”

贵平朝云陶道,“带二小姐去安全的地方,今晚不要再露面,等明日,再寻稳妥时间出城。”

不仅云陶,温印眸间都是惊讶。

温印看了看他,虔诚道,“二小姐,就此拜别,日后不要再掺和在朝中这些事情里,山高路远,重新开始,不要再回来。”

温印愣住。

“云陶。”贵平又吩咐了声。

云陶会意,“二小姐。”

温□□中再多惊涛骇浪和疑问,但眼下,也要做的是尽量不让贵平疑心,好给李裕更多的时间。

温印跟着云陶,但临到远处时,还是不由回头看向贵平,却见他还是朝她躬身拱手。

温□□底百感交集,也同贵平早前一样复杂。

而等到眼前的身影消失不见,贵平才起身,唤了一侧的心腹禁军上前。

“公公。”

贵平从袖间掏出早前那枚步摇,递给禁军,“找个尸体,放书斋里。”

禁军会意。

待得周围的人都离开,贵平才又看向温印离开的方向,想起早前在离院时隔多年再看温印时,眸间含韵,清波流盼,颜若舜华,唇若蔻丹,要多耀眼有多耀眼……

她应当继续耀眼,在远离这些肮脏和腌臜的地方,继续耀眼,像他再见她时那样,眸间清亮,不染一尘,没有世家贵胄的虚荣清高,也没有故作的怜悯和同情,给了他尊严和体面。

贵平低眉,旁的禁军上前,“公公,宋将军和陆将军都去城中了”

“好。”贵平叮嘱道,“一直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

终于除了后院小门,好似最惊魂的时候翻了过去。

娄府走水,火势冲天,城中都不安宁。他们从小门处出去,很快混入人群中。

出了娄府,这才是李裕真正意义上第二次脱离了李坦的监视当众。

第一次都是在密道内,但随时要折回离院;但这次不同,这次是在定州,当他走出定州城时,这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从人群中避开后,两人才一路小步快跑往南湖街去,两人寻了一处再次换了衣裳,这次是将娄府小厮的衣裳换下,彻底换了另一身更不会被人轻易看出的装束。

今晚娄家失火,整个定州城中都注定不会太平,小厮的衣裳出了府中就太过引人瞩目。

还未到落钥的时间,但这样的走水一定会戒严,他们的时间不多。

快至南湖街,忽然出现一队禁军,安润眼疾手快拖了李裕到一侧避过。

不止一队,很多,应当是城中开始戒严了。

那是他们的踪迹暴露了?

两人面面相觑,只能等这堆禁军离开之后再继续走。

方才一路小跑,眼下巷子中暂停,李裕眸间却不见半分喜色,安润知晓他在想东家的事。

安润宽慰道,“殿下,眼下事情闹大了,贵平也在,夫人那处应当不会有意外了,夫人是要留下处理娄家和永安侯府的事,夫人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李裕颔首,没有应声。

等禁军过去,安润继续带了李裕在小巷中穿梭。

安润在定州城的时间久,对这些巷子都很熟悉,一路小跑,再加避开忽然多起来的禁军,等到南湖街约定的地方时,其实已经比最初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而是,实际走水提前了这么久的情况下,还延迟的一个多时辰。

伍家树已经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但他很清楚,如果不接应,殿下还有办法托辞,随机应变,即便走不成,也至少安全;但如果他出面接应,一旦被发现,殿下就无出路。

眼下,终于远远见到人来,伍家树一口气才松下,连忙迎了上去,“殿下,先上马车。”

马车往城门处去。

因为当时要迁就娄府这处,所以马车停在南湖街这里,距离城门口还有些距离。马车在街道中行驶,但不敢疾驰引人注目。

“殿下没事就好。”伍家树已经提心吊胆了许久,迟是迟了些,但并非全然没有办法。

“温印呢?”伍家树才反应过来只有李裕和安润两人。

李裕没有出声。

安润应道,“夫人有事被绊住了,没出来。”

伍家树愣住,知晓李裕为何会这幅神色,伍家树安抚道,“先不急,温印只要安稳就好,我来想办法,眼下的要紧事是殿下先平安离开定州城,只要殿下离开了,温印这里会好办很多。”

伍家树并非胡诌。

李裕这才出声,“情况怎么样?”

伍家树说正事,“我买通了城守,说我喝多了,发酒疯想出去赏月,这是早前时候说的,眼下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如果来得及,就继续这样混出去,如果来不及,我有旁的应对,殿下这些日子耳目终端,不知道殿下是否清楚东边灾荒的事?”

东边灾荒,流民滋事,他清楚。

李裕点头。

他清楚就好说多了,伍家树道,“其实早几日就陆续有流民到定州城附近了,只是数量没那么多,所以我做了预案,让人假扮流民,眼下朝中对流民之事慎重,如果有这些数量的流民涌入,定州城府必定不敢推脱,等城门开,殿下就混入流民当众,我也在城中找好了人生事,驱逐这些流民,只要等开城门,殿下就同流民一处,被闹事者驱赶出去散开就是。”

李裕清楚,流民就是为了开城门,开城门是为了让他出城,这是万一早前的办法行不通的时候。

李裕点头。

伍家树又道,“等殿下出了城,会有人接应,我还要留下处理城中善后的事,只要殿下安稳了,就会有人告诉我。我在城中也会尽量想办法打听温印的消息,一旦有进展,会尽快通知殿下这处。”

“好。”李裕感激。

言辞间,马车拐过路口,伍家树还在马车中同李裕说着话,马车骤然停下。

几人都觉得不对,顿时警觉起来。

“怎么了?”伍家树问起。

驾车的侍卫赶紧道,“公子,前面被禁军拦下了,再一辆马车一辆马车看。”

“是谁?”伍家树要确定人。

“鲁一直,鲁将军!”

鲁一直认识李裕!

忽然间,马车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驾车的侍卫催促道,“公子,马车要上前了。”

伍家树也没料到鲁一直杀了出来,鲁一直是贵平的心腹,肯定会出问题,都不是能不能出城的问题,而是在这处就会被扣下。

伍家树早前的路子已经走不通。

“衣裳给我,城门口见。”李裕反应迅速。

伍家树照做,对对对,城门口可以再让流民涌入,那时候禁军的注意力也会被分散。

李裕和安润跳车,伍家树点了十余个侍卫跟上。

眼见鲁一直上前,伍家树能拦多久是多久,鲁一直骑马经过的时候,伍家树忽然先开帘栊,佯装醉晕晕的,“哟,这不是鲁一直鲁将军吗?”

鲁一直顿时闻到一大股酒意,又不好伸手扇开,尽量低下头去,“这么晚了,伍公子在这处做什么?”

伍家树‘如实’道,“我买通了守城的侍卫,我要出去举杯邀明月啊。”

鲁一直无语,这酒蒙子。

伍家树伸手一把抓住鲁一直,谄媚道,“鲁将军,你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人,走吧,同我一道去喝酒吧。”

鲁一直恼火,他连见都没见过他几回,但确实听说过伍家树的纨绔名声和好酒的名声。

鲁一直还有事情要做,尽量不同他纠缠在一处,“不用了,伍公子请自便,末将还有公务在。”

伍家树不放,简直像牛皮糖一样粘上去了,“什么公务啊,公务还有喝酒重要啊~唐广招真是不长眼睛,都不请鲁将军,连宋时遇都请了。”

鲁一直愣住,但也更加确定了伍家树是喝蒙了,否则不会说这种话。

“伍公子喝多了,慎言。”鲁一直不屑。

伍家树对着他打了一个酒嗝,“鲁将军。”

鲁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伍家树要拖的时间越长越好,这样李裕才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逃离视线。

只是伍家树的嗝才打完,就有禁军上前,“将军,发现有人往城门处去了。”

鲁一直忽然警觉,“追!”

遭了,伍家树心中一紧,还是被发现了。

“松手!”鲁一直看他。

他权当酒还醒,但这么一吼,他也松手。

等鲁一直带了禁军去追,伍家树才皱紧眉头,驾车的侍卫问道,“公子,怎么办?”

伍家树咬牙,“让人准备动手,今晚殿下务必要出城,如果不出城就没有机会了!无论什么代价都要让殿下出城!”

……

李裕和安润这处,还有伍家跟来的十余个侍卫是被发现了踪迹,但鲁一直的人在身后追,眼下只能往城门口跑去。

伍家树既然安排了人滋事,那就是城中还有人,与其眼下退后与鲁一直撞上,还不如一直向前往城门口处,还有一线生机,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等城门口就在眼前的时候,却见城门口早就被禁军包围和守住。

李裕:“……”

李裕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前有禁军,后也有禁军。

李裕只能停下,一面跑得气喘吁吁,一面转头看向跟来的鲁一直。

鲁一直高声喊道,“废太子欲死逃出城,殿下有令,如若废太子死逃,格杀勿论!”

鲁一直言罢,拔出佩刀,身后的禁军都跟着“嗖嗖”拔出佩刀,顿时寒光一片。

安润吓得不敢出声。

眼下这里是有十余个伍家侍卫,前面是鲁一直带的追兵,后面城门处还有黑压压的一片禁军,这是插翅难飞了。

但李裕不同。

李裕警觉,跟着鲁一直一起拔刀的只有这群追兵,但身后,守在城门处的禁军却没有动弹,那说明并不是同一批禁军。

刚才跑得急,根本没有留意,眼下,李裕才缓缓转身,看向身后守在城门前的禁军里,果真有宋时遇身影。

李裕额头都冒出涔涔冷汗。

眼下的境地,不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四目相视吗,两人都紧张喘着气,眼下氛围剑拔弩张,而且只消一声风吹草动就会失掉平衡。

宋时遇咬紧牙关,内心激烈挣扎着。

李裕高声开口,“宋时遇!”

李裕这一声,让宋时遇攥紧指尖,死死看向李裕!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更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宋时遇脖颈间青筋暴起,艰难抉择下,忽然拔插不佩刀,心一横,咬牙喊道,“禁军听令,誓死护送太子出定州城!”

周围都是诧异目光,尤其是鲁一直。

李裕也愣住,尤其是宋时遇口中这声“太子”,让李裕眼底猩红。

周围的面面相觑里,军心最容易涣散。

陈松拔刀,“将军的话都听到了吗!护送太子出城!”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宋时遇身后的禁军纷纷拔刀,“杀!”

有禁军将李裕护在身后。

一时间,短兵相见,血光冲天,城门就在身后,定州城内却血海一片。

无论是鲁一直的人,还是宋时遇的人都厮杀在一处,还有源源不断涌来的定州驻军。

今晚的场景,让李裕想起的沧州边关中了埋伏的时候,那时也如眼下一样,有数不清的地方援军扑来,他身边的人死伤无数,一个个倒下。

而眼下,激烈的厮杀中,每一个人都没有喘息的余地,就连安润也都杀红了眼。但在驻军源源不断涌来,似是看不到希望时,身后厚重的声音想起,是禁军攻上了城楼。

城门大开!

“走!殿下,走!”宋时遇骑马上前相护,李裕也浑身都是厮杀时留下的血迹,而当下,城门就在眼前,李裕跃身上马。

身后利箭射来,李裕以为自己要中箭,却没有。

宋时遇同他并驾齐驱,冲出城门。

李裕却忽然回头,反应过来刚才替他挡下那一箭的……安润?

安润!

李裕湿了眼眶。

作者有话说:

四更齐了,记得吐泡泡,顶锅盖,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