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糖葫芦

帘栊撩起,温印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屋外应当很冷,帘栊撩起时,还带入一丝凉意。她头发上也沾了些雪,应当是回来的时候还在下雪。

入了屋中,温印才将狐狸毛披风取下,黎妈去外阁间帮她挂好。

几日未见温印,归宁回来,衣裳和妆容里都带了明艳,和平日在离院中的随意不同,多了几分冬雪也藏不住的盛颜。

李裕看着她,因为心虚,主动开口,“不是说明日才回吗?”

黎妈昨日告诉他的。

温印才脱了披风有些冷,就在碳暖一侧的小榻上落座,一面伸手取暖,一面应道,“正好有事,就先回来了。”

今日是十一月二十八,他心中应当惦记着同甘雨联络的事。

他眼下困在离院里,耳目都被封了,也没有旁的盼头,唯此一件。

但稳妥起见,她又让韩渠晚两日再来回复消息,并未告诉李裕,她怕李裕一直等着,所以提早回来同他说一声。

李裕方才也吃得差不多了,刚好落下筷子,伸手拿了一侧的水盅漱口。

帘栊撩起,元宝捧了东西入内。

李裕放下水盅,温印正好至他跟前,递了串冰糖葫芦给他,“给你的。”

冰糖葫芦?他接过,也抬眸看她。

温印温声道,“回来的路上,给龙凤胎买的,还有元宝和铜钱,你也有……”

龙凤胎,元宝,铜钱……

都是小孩子。

李裕后悔接了。

“我不吃。”李裕淡声,也放下。

温印没说旁的,他不要,她自己拿起来吃了。

李裕:“……”

李裕想起黎妈方才说的,她喜欢吃酸酸甜甜的东西,譬如糖葫芦,小时候就爱吃。

呵,是真爱吃。

他就说了一声他不要,她就一口气吃完,很快就只剩了一根竹签子。

李裕脸都绿了。

温印的脾气……

上回也是,他说不饿,她撩起帘栊就出了屋中,他饿得肚子咕噜叫着,她也全当没听见;他这回说他不吃了,她直接自己一口气吃完。

李裕无语。

他在病榻上躺了这么久,看到冰糖葫芦,口中都是酸的,下意识咽了口水。

他哪里是不想吃?

他是不想被她当成那堆小孩子对待……

垂眸时,温印又从元宝处取了剩下一串上前,“还有一串,要吗?”

那她原本就有两串糖葫芦,刚才是特意逗他的……

而且,还看出他其实想吃。

李裕:“……”

“这么不经逗?”温印打趣。

李裕奈何,都被她逗过了,李裕也伸手从她手中接过(抢过),糖葫芦,温印没收回去的意思,唇畔轻抿了笑意,小奶狗偶尔逗一逗可以,逗多了会咬人的……

温印转身。

“你去哪里?”李裕下意识开口。

他自己在屋中呆了好几日了,好容易才见到她回来。虽然明知眼下已经入夜,她也不会再去旁的地方,他还是会不自觉问起……

温印轻声道,“祖母见我回京着急,怕我刚到离院没时间管旁的,替我准备了好些衣裳,我让黎妈拿进来,然后沐浴洗漱。今日同龙凤胎闹了一整日,有些累了。”

李裕:“……”

李裕轻嗯了一声。

温印折回他跟前,原本是想晚些同他说的,见他方才着急,才直接说起,“我今日已经让人去濮阳酒肆见甘雨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但稳妥起见,我让他后日再来,不差这两日,不着急露面,如果有闪失,风险也小些。”

李裕颔首。

李裕方才就想问,但她先说了,而且,温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稳妥,也周全。

温印又看了看他,凑近道,“先吃糖葫芦吧。”

李裕觉得,她其实是想说,先乖乖吃糖葫芦。

李裕恼火。

温印撩起帘栊出了屋中,而后又撩起帘栊去了耳房,李裕目光落在手中的这串糖葫芦上出神。

他上次吃糖葫芦,还是母后在的时候。

很早之前的事了……

久到他都快要忘了糖葫芦的味道,除了母后,温印是第二个给他糖葫芦的人。

李裕一口一口吃完,最后半分都没剩。

……

耳房中,温印泡在浴桶里,脑海中都在想韩渠今日给她的图册。

图册的封面里夹了纸页,纸页带不进离院中,她在侯府时,在自己屋中午歇那段看过就烧掉了。

陆家和阮家的事情复杂,韩渠说给她听,但京中旁的消息,韩渠都写在了纸页上,她今日一一看过才离开的侯府,好些她都不知晓,李裕也着急想知晓京中的事,她正好早些回来告诉他。

今日是真累了,温印裹了浴巾出了浴桶,又在小榻上擦干了头,才出了耳房。

已经入夜,屋中开始点灯,李裕只能回床榻,靠墙坐着。

温印折回的时候,青丝用一枚素玉簪子绾起,屋中燃着碳暖,厚厚的夹袄脱下,穿了入睡的衣裳,因为有话同他说,所以伸手解下锦帐。

李裕想起第一次见她放下锦帐时,他还心里还说不出的别扭,眼下锦帐放下,温印在,他反而不像前几晚那样心底不踏实,也不安稳。

“我有事同你说。”锦帐放下后,原本就隔绝出一方天地,外面的夜灯也只有微光透进来,他只隐约看得清她的脸。

温印在他身侧坐下,也同他一样靠着墙,屈膝坐着,只是他手臂搭在膝间,温印怕冷,牵了她的被子盖上。

李裕:“……”

李裕心虚转眸,先问起,“永安侯和老夫人还好吗?”

温印转眸看他,“都好,就是看着爹老了一头,祖母还特意化了精致妆容,心里有些感叹。”

李裕也没想过有一日会同她一处这么说话,说得都是家中的事,也温和平静。

李裕轻声道,“老夫人是怕你担心……”

温印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在看她。锦帐微光里,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但大抵能感觉他/她在身侧。

说的都是家中长辈,李裕也想起自己的父亲。

永安侯都看着老了一头,那父皇呢?

李裕深吸一口气,仰首靠着身后的墙,轻声道,“我也想我父皇了……”

温印想开口宽慰,但天家和宫中的事,她本就不如李裕清楚,眼下天家被软禁,她不知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李裕叹道,“先不说父皇了。”

无端的猜测并无意义,还会徒增烦恼,“你刚才说有事?”

“嗯。”温印温声道,“我让人打探京中的消息,不方便细说,但粗略告诉了我一些。”

李裕回神,这是他眼下最想知道的,仅次于同甘雨接头这件事。

温印道,“先说陆平允,你对陆平允有印象吗?”

李裕应道,“工部尚书陆平允?这个人一直饱受非议,其实陆家一直都饱受非议。陆家并未长风世家,是从陆平允的父亲这一辈开始起家的,算是寒门入仕,但娶了岳家的女儿做凭借。”

“岳家是长风国中的百年世家,后来逐渐衰败,到嫁女儿给陆平允父亲这一辈时,基本算坐吃山空。最后举岳家之力,保了这么一个女婿,也就是陆平允的父亲。陆平允的父亲虽是寒门入仕,但手段了得,岳家的子孙没成气候的,岳家只能赌在陆平允父亲身上,想着日后陆家功成名就,能反过来帮衬岳家一把。但陆家最后的帮衬,就是把岳家的子孙彻底养废,反过来侵占了岳家的家产。”

这些,温印早前并没听过,李裕说起时,温印听着,没有打断。

“那时的岳家确实已经衰败了,于是陆家取代了岳家的位置,世家里也没人替岳家出声。后来陆平允的父亲过世,过世前一手将儿子保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上。陆平允照他父亲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他只能算不出错,但做不好。他的儿子还更平庸些,听说,他还有个女儿,叫陆……”

“陆什么,我忘了。”京中的贵女,李裕能记不住的压根儿也没几个。

他能记得温印,一是因为永安侯的缘故,二是因为,温印确实生得很美,但凡有世家子弟在的地方,都能听到提起她。他自己对她其实并无印象。

“就这些。”李裕说完,原本以为温印会应声,但没听到温印的声音。

“怎么了?”李裕问起。

“哦,没什么……”温印.心中轻叹。

她其实就问了一句,但李裕就能清清楚楚把陆家和岳家的底细都扒出来。朝中之事,他很清楚。一个人能不能用,怎么用,他都能信手拈来,胸有成竹,也知根知底。

顶着一幅小奶狗模样,但实际,心智成熟,城府也深,对朝中的人和事都有自己的判断。

温印继续道,“早前没听过陆家的事,这是头一次。”

温印言归正传,“但陆平允现在已经不是工部尚书了,他现在是陆国公。”

温印说完,李裕果真愣住。

温印继续道,“这次安王逼宫,光靠京中禁军支持不够,李坦调了外地驻军入内。兵马要动,粮草就要先行,尤其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行事,其实风险很高,一旦陷入僵持,打得就是补给,所以粮草一定要备够。我让人查过,这么大量粮草的运送,国中一点风声都没有,后来查到了陆家。”

李裕轻声,“怎么查到的?”

温印应道,“陆平允的妻弟娶了商户的女儿,阮家是做马匹生意的,当时东陵与长风交战,长风缺战马,所有的马匹交易朝中都催得急,没人敢过问,所以他们拿马匹生意做幌子,私下运送粮草,所以并无动静。这次宫变,陆家出了大力气,陆平允也从陆尚书摇身一变成了陆国公……”

温印说完,李裕轻笑一声。

“怎么了?”温印问起。

李裕轻声道,“我想了许久,一直没想通李坦用的什么手段筹集和运送粮草才能掩人耳目,没想到是马匹交易这条线。”

李裕转眸看她,“但你是永安侯的女儿,你怎么对商家的事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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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个预收,4月会开,《与有荣焉》

亭外春雨绵绵,魏相亲自在亭中招呼贵客,“先生清心寡欲,不喜入仕,这次为何愿意来京中做太傅?”

陈修远端起茶盏,精致的五官噙着笑意,淡声应道,“家中的猫丢了,会挠人那种,我怕她被人偷了,见了我,也装作不认识……”

魏相知他打趣,“东宫年少,劳太傅多费心。”

陈修远笑,“应当的。”

*

是夜,寝殿伺候的内侍官已经犯困打了几次盹儿了,东宫还在抄书。

内侍官见太傅坐在一侧,手中握著书卷一面看着,一面同东宫道,“殿下记性不怎么好,书要多抄几遍才能记住,人也是……”

涟卿咬唇,想起年关时,陈修远取下大氅给她披上。

大氅上都是暖意,她特意道,“冠之哥哥,大氅……太重了,走不动。”

他笑了笑,“那你上来,我背你。大氅给你了,我也冷。”

夜风拂过,陈修远缓缓放下手中书册,“上来。”

涟卿揽上他,眸间坠入夜色里。

小剧场:

某日,内侍官悄声附耳,“太傅,日后殿下登基,身边不仅有上君,还有东君,西君……”

陈修远眼尾微挑,淡声道:“哦,陛下登基后,这种糟粕就会下旨废了,留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