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就像失控的火种,很快播散到了几乎所有叫得出名号的门派,正道在谢酽的动作下乱成一团。但江朝欢更快的釜底抽薪将火种带到了魔教,两方又一次微妙的平衡。
不过这些动乱的确转移了视线,顾云天一路毫无波澜地回到了幽云谷,虽然此时,七十二洞主已经折损了大半,十六堂也元气大伤。
借正邪对峙,江朝欢和谢酽完成了一次权力洗牌。他知道,等谢酽腾出手后,反击才真正开始。
果然,回谷次日,一桩消息传来:沉寂了大半个月的丐帮代帮主嵇盈风突然宣布发起武林总盟,正式对魔教宣战。
自古侠者善独,结盟合作均为暂时应急之需,集结天下武林的总盟更是罕有。追溯到上一次,已有百年。
此等大事,许久不曾露面的顾云天也终于召集众人,于钧天殿商议对策。
嵇盈风不会不听他的劝告,唯一的可能就是萧望师种下的催眠仍未解开。
而萧望师听命于神秘人,更深一步想,这只能是谢酽的主意。
此刻,坐在原来顾柔的位置上,谢酽摆弄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听着
“教主,既然丐帮如此不知好歹,我们也不必再留情面,正好一举荡平这群乌合之众!”
“说得容易,与整个武林为敌,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可估量。而即便胜了,最后谢桓一定黄雀在后,坐享其成!”
“就是。既然之前选择怀柔之策,还是暂时与正道谈和为上,日后再慢慢兼并收服,完成统一大业。”
……
任凭两方吵得不可开交,顾云天始终一言不发。半晌,此起彼伏的吵嚷悄然沉寂,他们有些后怕地瞄着高台之上--
教主如此气定神闲,难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刚才说的话会不会违逆了他?
还有那个武功尽失的传言……虽然顾云天积威仍在,教中尚是一片宁和。但其实人心早就不免浮动:正道越来越难缠,若教主都是风中之烛,他们又何必苦苦支撑?
终于,顾云天低垂的目光不经意间抬起,停在了谢酽的方向。
只听一声脆响,谢酽手中茶杯倒扣桌角,他从容起身:
“教主,属下以为当前怀柔、威压皆非上策,若一味纠结于此,我们便与所谓正道一样作茧自缚了。”
这番侃侃而谈让所有人一愣,顾云天的目光也更沉了一分。
“是打是和,并非二选一的问题,也不是对立的关系。我教之所以所向披靡,是因为行事不择手段、百无禁忌。我们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将优势发挥到极致,以取得想要的效果。”
“构陷、暗杀、分化、欺诈……这些才是我们最大的法器,无论对手如何动作,我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谢堂主的意思是--”
“破局之法很简单--刺杀嵇盈风。”
嵇盈风一死,接连失去首脑的丐帮再难找出服众之人,必然重陷内乱,再提组织武林总盟便是天方夜谭了。这确是最事半功倍的法子,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
须臾的沉寂中,谢酽与江朝欢视线陡然相触,又不谋而合地同时移开。
终于图穷匕见了……江朝欢心下了然:
在洞主之乱就要进入尾声、江湖又要平静下来时,谢酽诱导嵇盈风组织武林总盟,将浪涌推向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高潮。
至此,正邪之争将再一次为他提供掌权魔教的沃土,同时,也铺垫出他针对下一个目标复仇的道路--
如果没猜错,在顾云天的默许下,接下来他就该举荐自己了。
“当年路堂主刺杀丐帮帮主任天命的创举若能复现,岂不是一次莫大的震慑?”谢酽慷慨陈词:
“可惜现下十六堂凋敝,沈副教主要镇守教中,四大护法中岳、缙两位被害、鹤护法重伤,想必唯有江护法有这个实力、也有足够的忠心担此重任。”
此言一出,所有目光齐齐转向江朝欢--
很好。
的确是入情入理,叫人无可推辞,也找不出旁人代替。
他迎着谢酽的笑容站了起来,请命道:“属下愿尽力一试。”
谢酽不着痕迹地冷下了面色,转头等待着顾云天的指示。
“你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半晌,顾云天缓缓开口:“但暗杀一帮之主绝非易事,做不到也情有可原。”
……?
这是顾云天能说出来的话?
这下连谢酽在内,众人都惊呆了。江朝欢一时也拿不准他的意思,只能候他下文。
“三天。”
顾云天凝视着他的眼睛:“趁目前响应丐帮的人不多,必须尽早行动。三天内你若找不到时机下手,我不怪罪,会另行派人接替你的任务。可一旦出手,必须一击即中,没有失败的余地。”
三天,江朝欢按耐下百般思量,应了下来。
……
费尽心机在嵇盈风身上做文章,谢酽想要的,自然不是她的命而已。
这次,他主动找上了谢酽。
猜到谢酽是神秘人一党后,他又陆续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该和谢酽谈谈了。
“江兄,你说嵇盈风会死吗?”
“三天后,会发生什么呢?”
没等他开口,谢酽已急不可耐,炫耀地连连发问。
“我们在等的,无非一个已知的结局,不是吗?”江朝欢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哈哈哈,江兄,你借我之手解决外十六堂、七十二洞,已经把教中势力挖空大半。那么我是否可以假设,你很快就会彻底背叛教主,露出你的真面目?”
“谢酽,你被神秘人驱使进入幽云谷,想必你们的合作也是有条件的。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假设,谢小姐和小公子其实并没有死,而仍在神秘人那里,作为掌控你的筹码?”
谢酽的笑瞬间消失了。
虽然他已有准备,以江朝欢的头脑,发现自己与恩人他们的关系是早晚的事,但姐姐弟弟……那只能说明--
“你觉得神秘人不是谢桓?”谢酽咬牙盯着他。
当年婚礼前夕,神秘人掳走了谢家姐弟,婚礼后派小缙带二人尸体回幽云谷,救下了江朝欢。
若神秘人是谢桓,就算他已经狠毒到可以坐视谢夫人被害,也不可能妄图用自己的亲生子女去威胁养子。江朝欢认为姐弟活着,只能说明他发现了,神秘人不是谢桓。
“我不知道。但这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了。”
江朝欢不动声色地回答,但心中实则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他是在通过谢酽的反应来确定这一事实。而谢酽这么问,代表他猜对了。
神秘人不是谢桓。所以那时留下两人性命,用假尸体代替,只是为了有朝一日收服谢酽;所以谢桓并非当年背叛的小人,谢酽才会为了那个记忆中的大侠父亲继续这条复仇之路。
这样解释逻辑才对。
“那么,什么才是?”良久,谢酽面无表情地开合着嘴唇。
“我们现在的目标,仍然是一致的……我们最后一次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