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文·夏普的回答与马迪根的期望不符。他皱起眉头,突出的眉骨显得更加突出,问道:“他们看清楚了吗?”
不要回答,丹斯默默在心里说。
“他们看得很清楚。他们在的地方正对着会展中心的舞台大门,也正对着鲍比的家。”
完了,丹斯心想,爱德文现在知道谁是目击证人了。
他耸了耸肩。“好吧,他们看错了。我在家。”
丹斯对哈鲁图恩说:“塔巴莎不能辨认人脸,她没看到。那里还有别的证人吗?”
片刻的沉默。“据我所知没有。”
“会展中心那里真的有目击证人吗?”
“肯定有的。”哈鲁图恩解释道。他有片刻的迟疑,最后还是开了口。“住在附近的一位女士看见半夜有人。”
“她肯定那人是爱德文?”
“我不知道……我想不能。”
他迟疑的语气就是最好的证据。丹斯回忆起会展中心周围的建筑。那房子应该在停车场对面,距舞台大门六十多米,而且是在晚上,她最多看到模糊的人影。
“好吧,马迪根刚刚把两位目击证人的信息透露给谋杀嫌疑犯,他很快就能找到她们。她们需要保护。他说过要保护塔巴莎的,他派人了吗?”
“塔巴莎,是的,派了另一位警员,我不知道是谁。”
“我们必须这么做。”
“好的。”
审讯室里,面对面的较量仍在继续。对付中央山谷地区典型的犯罪嫌疑人,马迪根可能很在行,可惜爱德文·夏普不是那种人。
跟踪狂耐心地听着,缜密地分析马迪根所说的话。“我们已经去过你的住处了,爱德文。找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其中就有乳胶手套,和案发现场找到的一模一样。还有痕迹证据。”
爱德文平静地说:“我明白了,我的家,是吧?你们有搜查令吗?”
“不需要。我的警员一眼就能发现可疑之处。”
“从人行道看吗?”跟踪狂问,“不进入房间不可能看清里面的东西。好吧,我想你没有权利拿走任何东西,把东西还给我。”
丹斯问哈鲁图恩:“他有搜查令吗?”
“没有,我们发现鲍比家少了东西之后,探长就派了警员米格尔·洛佩兹过去,他从爱德文家的窗户看见里面有房车里的东西,很清楚……怎么了?”
丹斯没有回答。
审讯室里,爱德文还在说:“好了,我没有去过鲍比的房车,所以——”
“哦,你怎么知道是一辆房车?”马迪根得意地质问。
“是的,你刚才一直说的是他‘家’。我就觉得奇怪。我知道他住在哪里,因为凯莉两年前写过一首歌——《鲍比的双层加宽车》。乡村音乐发展史里写着呢。有点像唐·麦克林的《美国派》。奇怪,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说,看到你这么为凯莉出力。”
马迪根的笑容消失了。“承认吧,爱德文。我知道,你想说实话。”
典型的钝器伤害审讯用语。通常在这个时候,疑犯会开始哭泣,接着坦白一切。
爱德文却说:“我现在可以拿走我的东西吗?东西在哪里,在做法证鉴定吗?是不是南边的那幢楼?”
探长眨眨眼睛,然后说:“咱们实际些吧。你合作,我可以向检控官求情,他肯定能听我的。你可能和鲍比起了争执,就是那天下午在牛仔酒吧的冲突,是不是?冲突升级了,就是这样。我们可以请检控官减刑,说不定他连跟踪指控一并撤销了。”
“跟踪?”爱德文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不是跟踪狂。凯莉是我的朋友,我们俩都知道。”
“朋友?她的律师可不是这么说的。”
“哦,她很怕那些律师。他们受她父亲的控制,他们一直在凯莉面前说我的坏话。”
“事实不是这样。”马迪根说,“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跟踪她。你杀了她的朋友,因为昨天他把你赶出了牛仔酒吧。”
爱德文依然镇定自若。“不是这样,警探。我到弗雷斯诺是为了避开西雅图的雨季,是来观看一场公开演唱会……是为了向我喜爱的歌手致意,一位善良的、对我很有好感的姑娘,她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音乐人之一。你指控我跟踪她,不,不好意思,我才是受害者。我的报警电话你们根本没有处理。”
马迪根露出不解的神情。“你什么意思?”
“我本以为富恩特斯警官叫我来是为了处理我的投诉。”
“投诉?”
“你不知道?这也不奇怪。星期六晚上,我拨打了911,有人在我的房子后面偷窥。可是没人处理。你们有,多少来着?1200名警员?我就要求一位来看看偷窥者站的地方,和邻居谈谈。他们来了吗?没有,他们不会为外地人做事。”
马迪根干笑两声。“我们有400位警官负责弗雷斯诺,60位负责马德拉。他们负责从山谷到落基山1.5万平方公里的安全。一个偷窥狂,就算真有,恐怕我们也不会为此出动全部警力。”
丹斯看出来爱德文是在故意套话,获取警局的信息。他成功了。
爱德文依然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显然是在虚张声势。“你们当地的姑娘也是宣称被‘跟踪’了,你们就觉得世界末日到了。我是外地的,被人偷窥就没人管。比如说鲍比·普雷斯科特被杀,还有人说看到我在他家——他的房车,那是故意陷害。有人出于某种原因杀了他,却拿我做替罪羊。警探,你一定要相信,我爱她,我永远不会伤害她的朋友。”
“你不爱她,爱德文。你迷恋一个明星,可这个明星根本不认识你。”
“我认为爱情本身就是一种迷恋,不是吗,派克?难道你不迷恋自己的妻子?换个问法,难道你没有,在某个时期,迷恋过她?”爱德文看到了结婚戒指。
“不许你提我的家人!”马迪根怒喝。
“对不起。”爱德文皱起眉头,眼中露出虚伪的歉意。
马迪根说:“凯莉根本就不爱你,你自作多情。”
一般来说,很难让疑犯认错,或者承认自己的想法没有根据,特别对于疯狂型或痴迷型的跟踪狂。
爱德文耸耸肩。“随便你怎么说,你知道她给我写过电邮和信件,她亲口说过爱我。”
马迪根努力克制住怒气,怜悯地说:“小子,现实点。她给所有歌迷的回信都一样。几十万歌迷,几十万歌迷。律师都告诉我们了,你收到过六七封邮件,两封信件。”
“那是他们的说法,未必就是事实。”
“爱德文,很多歌迷都对明星有想法。我曾经给一位明星写过信。他寄给我一张签名照片和——”
“男明星吗?”爱德文很快打断他。
马迪根犹豫了一会儿。“你跑不掉的,小子。说实话吧,是你杀了罗伯特·普雷斯科特。我们可以替你求情。说出来会好受些,相信我。”
爱德文说:“知道吗,派克,我不想再回答任何问题了。我想离开。现在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知道《人物》周刊诉威廉姆斯案吗?要么拘留我,要么放我走。”
昏暗的观察室里,丹斯问哈鲁图恩:“有证物吗?能证明爱德文在案发现场?”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哈鲁图恩游移的眼神已经告诉她答案。“他没有任何证据,是吧?”
“我们觉得应该吻合。但是,是的,目前没有证据。”
“丹尼斯,把探长叫到这里来。”
“什么?”
“我要和他谈谈,非常重要。”
哈鲁图恩盯着她,看了看她别在腰间的证件。胡子下的嘴角不自觉地抿紧了,他明白自己被骗了。
“对不起,”丹斯说,“我也是不得已。”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号码。审讯室里的电话铃响了。马迪根有些意外,又有些恼怒。爱德文没有看电话,反而盯着单反射玻璃。从审讯室看不到观察室,所以他的眼神没有落在丹斯或哈鲁图恩身上,但是他看过来的眼神让人不安。
还有那诡异的笑容,那变态的笑容。
“喂?”马迪根看似轻松地抓起听筒,丹斯看到他拿电话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过猛而发白。
“探长吗?”
“什么事?”
“我和丹斯探员在这里,她想……和你说两句?如果可以的话。”
他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目光不自觉地往镜子那里转,但他克制住了。
“现在?”
“是的,好像很重要。”
“奇怪,她是怎么进来的。”
疑犯知道了吗?丹斯无法判断,但他一直盯着镜子看。
“我很忙。”
丹斯夺过电话。“警探,放了他,不能拘留他。”
过了许久,马迪根把听筒放回机座。“爱德文,喝口水吧。”
“我想离开。”他再次要求,神情镇定自若。
马迪根不理会他,走出了审讯室。几乎同时,旁边观察室的门被推开了,他气冲冲地向丹斯走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你必须放他走。”
“这案子我负责,不是你。”
她知道自己让他在下属面前丢了脸,但她没有办法。“你必须放他走。”
“就算是你发现鲍比·普雷斯科特身上的灯是被人故意推下去的,也并不表示我需要或者必须听从你的意见。”
原来如此,她想起来了,昨天在会展中心,丹尼斯·哈鲁图恩没有埋没她的功劳。
“必须放他走。”
马迪根的声音几乎失控。“你相信这个人?”
丹斯怒不可遏。“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做事要讲证据。很可能就是爱德文杀了鲍比,但如果抓了他,却因为证据不足让他脱罪,那会更加危险,他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杀人。”
“我只对冈萨雷斯治安官负责,不是你。”
“放他走,监视他。这件案子只能这么办。”
“如果他趁警察不注意,逃过了监视,利用这个时机杀了凯莉怎么办?像丽贝卡·谢弗一样。”
女演员谢弗数年前在洛杉矶被跟踪狂杀害。她的悲剧促使加利福尼亚颁布了全国第一部反跟踪法。
“好吧,你刚才看到了他的,那个叫什么来着,人体动作?你的专业,你肯定比我懂。他说自己被陷害的时候有没有撒谎?他说这话的时候你已经未经许可进入观察室了,对吧?”
“这种情况下,我无法回答。时间不够。”
“啊。”
“他要求离开,而你不让,这就是问题。”
马迪根看着审讯室里的爱德文。年轻人拿出纸笔在写东西,写了很多。
马迪根吩咐哈鲁图恩:“立案起诉他,铐起来送拘留室。先告他非法闯入鲍比的住所。我们有足够的证据。”他转向丹斯。“克丽丝泰尔会带你回去开你的车,你最好马上就走。你未经许可进入这里,你也看出来了,我现在很想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