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四十二回

第四十二回:

世间道法千千万,

调息入定第一关

一师,一徒,一马,乘危远迈,策杖孤征,此去行有两个月太平之路,相遇的俱是些狼虫虎豹、蛮夷之族。

光阴迅速,又值早春时候,但见山林锦翠色,草木发青芽;梅英落尽,柳眼初开。师徒二人行玩春光,又见太阳西坠。玄奘勒马遥观,山凹里,有楼台影影,殿阁沉沉,便道:“悟空,你眼里好,看那里是什么去处?”

悟空抬头看了道:“不是殿宇,定是寺院。我们赶起些,那里借宿去。”玄奘对徒弟微微一笑,欣然从之,放开龙马,径奔前来。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

悟空笑道:“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玄奘也笑道:“只因你不做和尚,却来调侃天下和尚。”

悟空忙道:“阿弥陀佛,俺老孙师父便是和尚,即便调侃,却非不敬。”

正说笑间,玄奘法师下了马,悟空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玄奘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将师徒二人引进门中,见他面有风霜,便问道:“法师是那里来的?请进里坐,请进里坐。”

玄奘躬身道:“我弟子乃是东土大唐来的行脚僧人,欲往天竺那烂陀寺取经求学。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

列位看官,那玄奘可是偷渡出国,哪来“唐王御弟”尊号?玄奘走出戈壁后,来到后世的哈密境内高昌国,高昌王鞠文泰与他结拜,此时才不再是一个偷渡出境的和沿,而是高昌王的御弟。

那和尚听了,笑道:“借宿便借宿,说的忒斯文。”回头见牵马那人金发飘飘,便道:“那牵马的小哥是什么人?”

玄奘道:“是贫僧徒弟,却未拜入佛门。”

和尚啧啧称奇道:“这位小哥吃素?吃荤?我弟子好去安排。”

未待玄奘相答,悟空便道:“我随师父吃素。”

释迦牟尼初创佛教时,不是因为不慈悲,而是僧人是托钵乞食,便不能挑食。吃素是汉传佛教传统,东南亚的小乘佛教与西藏藏传佛教,也未要求僧人必须吃素。

至于悟空,他是仙人之体,本不必饮食,平日餐饮,都只不过陪师父略用些果品。

三人一马进了山门,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玄奘见了,便对那观音金像合十躬身。

悟空道:“师父,你原在在佛国雷音时,地位本比观音尊者高,何故拜他?”

玄奘道:“非拜,敬也。为师不过一红尘中行脚僧人,日后且莫说这等话。”

悟空听了,也给观音上了柱香。

径入后房,那院主安排了斋供,天光尚早,玄奘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

众僧都道:“师祖来了。”

玄奘躬身施礼道:“老院主,弟子拜揖。”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

有一个小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钟。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

玄奘见了,夸赞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

那老僧道:“这羊脂玉盘,是此处物件,着实污眼了,这三个茶盅倒是大唐之物,甚有看头。法师乃□□上国,广览奇珍,自上邦来,可有什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

玄奘道:“可怜!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

那老僧只不信,又道:“路途遥远,想必法师与高徒都是有法力神通之人,令我等井底之蛙略开开眼,如何?”

悟空登时心生警惕,放开神识,察觉这老僧有几分修行底子,满屋僧人大多却是实打实的凡人。悟空不欲惊世骇俗,想了个法子,便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说到宝贝,约莫是师父忘记了,包袱里有袈裟一件,倒还算得上宝贝,不如拿出来给你瞧瞧罢。”

那院主冷笑道:“才说袈裟是件宝贝,言实可笑。若说袈裟,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来看看。”

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道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玄奘师徒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

悟空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果是好物,我们的实在不济,便不拿出来污眼了。”

谁知那老和尚好奇心起,定要拿来一观。众僧人也闹哄哄的,定要与玄奘的袈裟比上一比。

玄奘见状,扯住悟空道:“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若畏祸,索之而必应其求。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我观这老和尚心境不佳,否则不至年岁双百,却仅修得个脱胎换骨。我于灵台中推演一番,祸由此起也。”

悟空苦笑道:“老孙少不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出,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

悟空见那老僧口中流涎模样,知他动了奸心,便抢着道:“天色晚了,看不明白。若你看着喜欢,不如拿回后房看去,明早送还我师父,却还使得?”

那老僧一听,忙跪下扣头。

悟空扶起他来,心中暗笑,把袈裟递与老僧,又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

老僧喜喜欢欢,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

师徒关了禅堂,玄奘道:“我见你挤眉弄眼,必有深意,何也?”

悟空促狭道:“这老和尚见了袈裟便贼眉鼠眼,老孙便干脆顺其意,让他看上一晚。倘若这和尚想得明白,完璧归陈,便无话。倘真动了贪欲奸心,老孙定搅他个翻天覆地,让这老和尚再不敢作他想!”

玄奘笑道:“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看了悟空一眼,又道:“今日你有些心浮气躁,去入定几个时辰,调调息罢。”

悟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师父,老孙被如来压了五百年,调息入定第一关才刚入门,望师父不吝赐教。”

玄奘惊讶道:“你早成就真仙,怎生修行第一步尚过不得?”

悟空道:“谁叫老孙生而为仙,虽有仙家心境神通,这修行次第却是并未经历。”

玄奘点头道:“也罢,既是你师父,少不得指点你一二。”

玄奘令悟空找了个舒适之处,摆了个舒适姿势坐好,道:“道法佛法,调心入静第一关。欲调心,先调息。虽说行走坐卧俱是修行,对于佛门中人,打坐工夫要有,身正则心正。”

悟空学着玄奘的模样,别别扭扭盘膝坐下,他骨头柔软,腿轻轻就盘上去了。

见悟空坐好了,玄奘便发一道神念,将打坐调息“风、喘、气、息”四相次第印入悟空灵台。

风相:出入有声。喘相:虽无声,但出入有觉。气相:无声无觉,但心念粗糙。息相:无声,不结滞,不粗浮,出入绵绵,若存若亡。只有息相,才能形神安稳,方能入定。

悟空静坐片刻,几乎忘却自身时,忽觉周遭一片宁静,时间渐渐停止,呼吸细不可闻,心念亦不知寄于何处。只觉周身毛孔,无一个不通畅;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喜悦。双眼似闭似睁,整个禅堂、整个观音院……全都依稀可见。

依稀听见玄奘以神念道:“四禅八定第一关,定生喜乐为初禅,悟空,你已求证初禅,第一关算是过了。”

眼前一片白光,悟空入了更深定境——灵台世界中。

他于一片白光中,跪下扣头道:“师父!你老人家可真狠心,一去数百年,想死徒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个长篇,离完结还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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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原旨:

“一小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盘儿,三个法蓝茶盅。”此明明写出一“心’字也。羊脂盘儿,象心之一勾;三个法盘蓝盅,俏心之三点,非心而何?又“一童提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白铜壶象肾中之精,斟了三杯香茶,乃肾气上升而交于心也。

“三藏夸为好物件,老僧道:‘污眼!污眼!这般器皿何足过奖?’”言无知之徒误认心肾为阴阳,或观心,或守肾,或心肾相交,是直以此中有好物件矣。殊不知心肾乃后天浊中之浊,若以这般器皿为好物件,真是污眼!污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