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穿越如烟俱忘却,
入局无憾天地宽
拜师不受戒,问道非取经。
悟空拜玄奘为师,却并未身入空门,自然也不必守佛门之戒。
敖烈因一念之差,陷悟空于困境,后知悟空被压五行山下,心急如焚,心忧如狂。恍惚中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西海龙王忍无可忍,径上天庭告了敖烈忤逆。观音尊者向玉皇大天尊讨了个人情,将敖烈囚于鹰愁涧,给取经人做个脚力。
悟空于鹰愁涧收了玉龙,心中却犹有不足。
——悟空深知自己聪明,或者说,未免太过聪明,难免有卖弄之嫌。智慧有大伪,越接近自然状态和赤子之心,才能越接近自然法则,越近道。
照目前看来,西天取经所遇上的九九八十一难并无太大改变,也就是自己仍然仗着“穿越”的福报,“提前知悉未来”。可是既然每一局都看穿了,如何能入局,如何能破局,又如何能悟?
正如他曾对阿加所言,不曾迷,何能悟?正如阿加如果不生在帝王之家,小小年纪便尝尽世间荣华富贵的极致,又哪能这般容易看透看破?
试想,既然知道前方有何妖精作怪,悟空自然会想办法避开,即使避不开也会直接去找主人公来降魔。这样如何能历经艰险、磨砺心境?若是明知何等精怪在前虎视眈眈,却不闻不问、装聋作哑,任由玄奘被捉了去,再按剧情走一遍,又失之矫情,不是真人行止。
很多人会认为悟空这等分明是给自己找麻烦,不错!可是你若怕麻烦,便修不得行,成不了仙,也休想印证更高的成就。
只有入局、费心破局,而后才能有所得,有所悟。
悟空心念动处,发愿再证修为。
他自言自语道:“那么,就忘了穿越者的身份罢。”
夜间,玄奘早睡下了。悟空却感应到有人要来,便蹲坐在门槛外。一阵风过处,果然有人来了——是杨戬。他穿着葱白色织锦鹤氅,脚踏悟空亲手编了送给他的祥云芒鞋,愈显得俊秀清奇。而悟空上穿绵布箭袖,腰系虎筋绦,下着虎皮裙,勒着金色抹额,与抹额下面一对浓金色的眼睛一起发亮。
悟空站起来,向杨戬伸出手,两个人一言不发便抱在一起。
良久,悟空倚在杨戬肩头,随手拨弄着他的衣领,默默将这段心意已决的想法印入杨戬灵台。
悟空感觉到靠着的身体瞬间僵硬绷直。又过了许久,杨戬才低声道:“我深知你性子倔,做出的决定从无更改,我自然不会劝你回头。”他又顿了顿,忽一把抱住悟空,恶狠狠道:“你这猴头也忒过了!居然要连我一起忘掉!”
悟空笑着摆手道:“并未全忘,起码得记得你降服了老孙。”
忽然心中一阵钝痛难过,再提不起说笑的心思,只得贴着杨戬耳边,细不可闻道:“二郎,你既知我的心思,又何必明知故问?只要还想着你的情,记着你的好,老孙心中难免有所仰仗,有所依赖,这等心境如何能在西行路上降妖除魔?”
他以微微颤抖的手轻抚杨戬脸颊,又把脑袋埋进杨戬肩膀里,低声道:“此时老孙心境还不到,尚做不到你在与不在都无分别,只好连关于你的记忆也一并封印了。实在对不住,劳你再等老孙十四年。”
杨戬忽然轻笑出声,他强行将悟空的脑袋扳起来,点着他的鼻子道:“被压了五百年,竟学会跟我客气了?我已经等了你五百年,不在乎多等这十四年。五百载光景对仙家而言,尚不过白驹过隙、弹指一瞬,何况区区十四年?”复又正色道:“悟空,你是我杨戬的道侣,千万要记着,对我永远不用抱愧,永远不必抱歉。”
情,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终。动心容易痴心难。爱一个人极易,不爱一个人也不难。岁月流逝,再激越的情感也会变得淡然。可是唯有淡然,方能长久。
悟空走了。杨戬目送他西行,自语道:“相知还需相守,方能一往而深。既然你忘了我,那我便以另一种方式,与你相见相识。”
你道悟空忘了什么?原来,他为了真真正正、丝毫不投机取巧地历经苦厄磨难,竟然将自己是穿越者的记忆全部封印。知道自家的心境还不到数,干脆一刀切,连有关道侣的记忆,也一并封印了。
他就是花果山上受日月精华、天地造化而生的石猴,在花果山称王称霸,随菩提祖师学道修行,为天下立戒,跟天庭冲突,又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孙悟空。此时的身份,是拜玄奘为师、却不拜入佛门的西行路人。
而杨戬则是降服他的天将,如是而已。
其余不相干的,都忘了罢。
于是他就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会有妹子说伦家神展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