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玄奘等人醒来,六耳和悟空已经把行李收拾妥当,催他们前行。
起初,他们还有些疑惑为何会如此突然。到乌泯家告别时,余下幸存者没有再次聚过来,星星散散靠在自家屋门里远远望着他们,皆是沉默或戒备或惶恐,个别不善掩盖情绪的,眼中还透露出多多少少的嫌恶。
这一下,他们瞬间明白了什么。
心寒至极时,就连气愤也觉得会是浪费时间,更何况村子刚刚经历重创,自家队伍里也有些情况发生,所以几人,包括最毒舌的敖烈,一句话也没多说。
几人沿着河水不断行走,红叶黄枝接岭,涧水溪流连河,空空荡荡,却也有种美感。
慢慢的,河水走向改变,旋半圈往北淌去。没了河水点缀,荒野山景少了灵动,更显空远冷清。就连野兽也纷纷进入冬眠前期,活动频率下降,山林里便更是一点额外的动静都没了。
不仅是环境,队伍里也有些静悄悄的,往日最喜欢肆耍逗趣的悟空,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总是沉默不语,眉间藏着很重的忧愁。
好在她没有隐瞒许多,将自己如今的情况都一五一十告知了多有人。不过,玄奘他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毕竟,知道自己身边的伙伴随时都可能变成一个满心杀戮的怪物,而且目前没有任何解决预防的办法,那感觉就像是心头上悬着把刀,不知何时会带来痛苦。
一次、两次,他们或许还有信心能熬到悟空苏醒,可若是像悟空说的那样,终有一次,她再也醒不过来呢?
愁云弥漫在所有人头顶,只是比起他们,六耳的那层里还藏着惊雷,让她。
悟空离开乌渔村那天早上的疑问还萦绕在她耳畔,当时,她本以为只是因自己的那部分悟空的记忆终究是复制而来,所以会有些记不清,却没想到,悟空竟真的记不得任何极其痛苦悲伤的经历。
哪怕是菩提的死,也更多的是悔恨与不舍,但绝不会是这种扭曲的痛苦。
正因悟空真的不记得,六耳对于青尘的那种因对敌人一无所知而产生的烦躁畏惧,又添上了浓重一笔。
那个卑鄙的家伙实在太会攻心,如今想来,彼时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本就蕴含有两种意思才对。
「一个具备成为杀戮怪物潜质的家伙」、「以女娲石这样的天资诞生的生命,除去变得正直强大,永远都具备着成为最恐怖最可怕妖怪的潜能」所有这些,通通都不单是指自己,还有指代孙悟空。
然而,对自己出身的自卑,对自己力量的不自信,还有对悟空作为“正品”灵力澄澈不易蛊惑的习以为常,让她错过了正确答案。
但,青尘既然能设计这一手笔,那就不仅仅需要能估算到自己的心路,还需要确定悟空身上有魔化的条件。
所以,青尘是知道悟空其实忘记过什么东西。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她知道悟空以前经历过什么。
不仅如此,怀疑的大门一旦打开,过往的细枝末节就都成了线索。
鹰愁村时一闪而过的幻影、高老庄时猪刚鬣的话、宝象国时奎木狼临终前说羡慕悟空
很显然,这段过往,除了青尘,恐怕还有些天庭的人也是心知肚明。
那么,为什么?悟空为什么会忘记?所有人又为什么都对悟空的忘却毫不惊讶,也避之不谈?
她忘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至于青尘,六耳已经越来越不敢估量,她和她那个兄长布下的这盘棋,究竟有多大,历时究竟有多久。
六耳有一种预感,悟空此时的情况并非无法解决,不过代价会极其惨烈,而且,这份毅然接受代价的痛苦,也是青尘想要从他们身上获得的。她向来这样,喜欢看人心纵,看有情人痛不欲生。
真该死!六耳咬着拇指上的指甲,心情正烦躁时,忽然见悟空伸手叫停了所有人,转身朝队伍后方露出戒备:“有动静。”
所有人都紧来,顺着悟空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灌木丛沙沙动弹几下。
正当莫文和悟净就要冲上去时,一个小脑袋快速跳出来,挥着手求饶:“哇哇哇,别打!是我是我!”
这下,反而是所有人眼睛圆瞪。
“阿宝?”玄奘愣了两下,急忙翻身下马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阿宝在他的搀扶下离开灌木,听到玄奘又说了声“别动”就乖乖站在那儿让他拍掉沾满身子的叶片枯枝,只是嘴巴不得闲:“我,我跟着你们了呀。”
“你就这样跟了一整天?”玄奘抬眼看了下火红的落日,“简直胡闹,你这样可会急坏村长的,六耳,你快点把他送回去。”
“不要!”阿宝突然打断,扑过去抱住玄奘的胳膊,“我不想回去!”
“不可以,阿宝,你也知道跟在我们身边会很危险。”六耳摆出严肃的架势,走过来把阿宝拽下玄奘的身子。
“不,我不想回去!”阿宝挥动着圆圆的手挣扎,“他们把救了大家的悟空姐姐和六耳姐姐说是怪物,还讲你们坏话,我讨厌他们!”
此言一出,悟空和六耳不禁怔住。
酸涩?欣慰?羞愧?亦或是它们都有,悟空慢慢走上前,蹲下来揉揉阿宝的头:“阿宝,谢谢你袒护我。可是,村子里的大家其实也没有错,他们都是普通人,看到那个样子的我,谁都会害怕。”
“可是我不怕啊?”阿宝一脸的理所当然,反而把所有人说得哑口无言,“我喜欢悟空姐姐和六耳姐姐,那种情况本来就不是你们的错。而且,你们那么厉害,跟着你们,也许有机会回到那边,和我爹娘团聚。”
悟空和玄奘还想劝,可阿宝一看他们动嘴时的表情明显是不同意,便立刻又一把抱紧玄奘的胳膊,颇有种死都不放手的架势。
“不管不管,我不喜欢乌渔村!我想跟你们走,我想去找爹娘!”
人一旦不讲理起来,从来都是令旁人棘手的,更何况是个没多少羞耻感,撒起娇格外难缠的小孩子。
眼看着劝不动,师徒几人互相看了看,长长叹了口气。
反倒是悟空因为阿宝对她的袒护信任,阴霾一整天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好吧。”六耳敏锐察觉到悟空心情因阿宝有了些许改观,思索过后,再次摘下缠在师父身上的阿宝,将他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往前走,“但是你要保证,你要好好听六耳姐姐的话,这样我们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