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师父的秘密

悟空望着那只伸来的手,自然也能感觉到六耳身上的敌意已经彻底消失,她确实将自己纳为了“盟友”的队列里去。再怎么说,自己终究是赌赢了。

然而,六耳伸出的手却没有握到悟空的回应,而是被她轻轻推开。悟空慢慢站直身子,深呼吸一口,依旧用灼灼的目光望着六耳。“好,交易达成。我会偷偷跟着你们保持观察,真有不得已的情况,我会出手的。”

“真到了那个程度,你出手也没什么用。”

即便六耳很不客气地点破现实,悟空却十分释然:“我知道,可这不影响我拼上最后一点能力去帮师父。”她往玄奘所在的房屋方向远眺,即是目光无法抵达,但思绪牵挂显然跟随着风慢慢来到玄奘身边。短暂的停留过后,它们回到原点,转而落在六耳身上。

就在她还想说什么时,身后忽然传来渐行渐近的呼喊声。

“悟空!悟空”

认出那是师父的声音后,悟空的神情里流露过稍纵即逝的欣喜与伤痛,她果断地转身,只是稍稍撇头留下了一句话。“履行好你作为徒弟的责任,我走了!”

灵动的身影飞快沿着废旧木屋下堆砌的杂物跃上屋顶,而后便迅速消失在了其后,唯一留下的只是很淡很淡的“沙沙”声。

六耳用余光目睹她的离开,无法克制地显露出些许情绪复杂的模样,可这些也存在地极为短暂。她迎着那阵叫喊的声音跑过去,果然在前方的岔路转身,撞见了正和莫文找过来的玄奘。

“师父,你叫我?”

看到终于出现的六耳,玄奘眼里的担忧很快消失,他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怪着:“怎么不吭声跑走了,害的我还以为你又要跑去哪里搞乱。”

六耳笑嘻嘻地吐吐舌头。“哎呀,我这不是无聊所以随便转转嘛!对了,师父你有什么事情找我么?”

“师父刚才看了会儿书,对其中一段文百思不得其解,就想拉我们出来走走。”莫文飞快扫视了周围一圈,那份隐隐的紧张戒备通过小细节传递而来,“没想到你居然不在门口。”

“抱歉啦,我只是出来溜达。”六耳自然能够察觉他对自己不加任何掺杂的敌意,只是全然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凑到师父面前,朝身后指了指,“师父,我刚才转到了那边的塔林,里面有好几个浮屠塔。”

“浮屠塔?”喃喃重复了一声,玄奘的表情立刻蒙上敬畏,沿着六耳所指匆匆走去。

雕刻风格各不相同的浮屠塔,被月夜笼罩,恍若从地下伸出的刺。可它们不带恐怖,不带阴森,而是有种神秘的庄重感,仿佛是那些德高望重的僧侣,仍用这坚硬的“眼睛”凝望尘世中的一切。

玄奘伫立在他们面前,身形对比之下更显单薄瘦小,却独自一人撑起了和这片沉寂肃穆不同的,生者的世界。

“阿弥陀佛。”他合掌献上虔诚的佛礼,浑身散发出的庄严让人绝不会怀疑他目光里的真诚。

半晌,他慢慢转过来,像是想起了悲痛的事情,但蒙上了岁月遥远后被改造成的轻轻的哀伤。“突然想起,我都好久没和我的师父扫过墓了。”

六耳调用悟空的记忆,点点下巴。“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祖,我倒是也听说过,似乎是叫”

“法明。”玄奘帮回想的悟空补上了那句卡在嘴边的名字,“他法号法明。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玄奘说出这句话的语气里带着深沉的敬慕之心,可却让旁边的莫文感觉到有一点奇怪,忍不住发问:“我以前在长安待过的时候,倒听过过那佛寺里有一位叫法明的和尚,他似乎并不太出名甚至,甚至”根据他的记忆,这个法明和尚甚至有些离经叛道,让金山寺的方丈们头疼不已。可看着师父的样子,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也许是看出了莫文的疑惑,玄奘朝他轻轻一笑,点点头,反而是直白地承认:“不错,他甚至也挺混蛋的。”

此言一出,六耳和莫文难得没有剑拔弩张地对视,彼此交换了错愣的神情。他们没听错吧?这是什么神奇的评价。

面对徒弟们的困惑,玄奘长舒口气,娓娓道来:“从常理来看,他从不是守规矩的本分人。可从他的知识和见解来看,他又的确是不可多得的高僧就算抛开这些,师父,是我的恩人。没有他,我或许早就饿死了。又或者”

浮屠塔周围吹来徐风,枯草发出噼噼啪啪的动静,玄奘凝视着这些庄重的浮屠塔,停顿些许,最终又笃定心绪,转身看着两位徒弟。“我早就走上邪路了。”

“邪路?!”

玄奘重重点点头,半分笑意挂在嘴边。“我在想,向你们坦白一些过去的事情也许没有什么不好。悟空,你还记得我们在常青镇陷入梦境时的情形么?你成了一名捕快。”

“是,在梦里我还和成了盗贼的师父你打了一架,可这和你说的事有什么”六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等等,师父,难道”

身着袈裟的人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被月色映得发白的石砖路上,抬头仰望。“是。在遇到师父以前,我就是一名盗贼,为了钱财,做过不少坏事。”

莫文无法控制地让自己的嘴巴长得浑圆:“这、这”

“这怎么可能?”六耳亦是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冲击,飞快地否定着。

“你们觉得我会说谎吗?”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反应,玄奘浅笑着走过来,却仍无法避免脸色上的羞愧,“可这终究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我亦不能欺骗自己去给大人编一个完美的故事,莫文,悟空或许你们会惊讶,但我确实是个不完美的师父。唯一的完美,也无非是完成了被誉为美好的改邪归正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事实冲击了莫文和六耳的认知,的确,他们谁也不曾想过,这一路上总是恬静、温柔、优雅又正直的师父,曾经也是一位触犯律法,有丑恶行径的人。

风被周围的空气凝滞住了,莫文和六耳就这么呆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鼓足勇气迈出了这第一步,玄奘却反而觉得有些轻松,他仍是那副淡漠儒雅的样子,微笑着看着他们。“先回去吧,等悟净回来,我会慢慢给你们讲一讲,我身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