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站在原地,头微微垂落,没对地藏菩萨的要求说些什么。秦广王看了看她,心底隐隐害怕,也不敢上前劝说什么。
时间过了很久,最终,悟空似乎是放弃了挣扎,用着不甘、屈辱却又无可奈何的痛苦的情绪艰难地点头。“好吧,我明白了。”
她转过来,吓了秦广王一跳,而后越过他径直往大殿之外走去。
“秦广王,让黑白无常带我回去吧。我要马上返回阳界。”
“真的是国宝,真的是”祭赛国国王捧着宝匣的手都在不住颤抖着。金黄色的舍利子在初升的艳阳下更显夺目,把国王竭力想要掩饰的狂喜照射得明明白白。他用指摩摸索着匣盒,半晌后才想起应该抬头感谢玄奘等人。
“圣僧,谢谢你,谢谢你的高徒。替朕夺回了国宝。”
玄奘淡淡一笑,安抚祭赛国国王递过来的手:“陛下不必客气,这也是为了金光寺僧人们的清白。”他的神色变得郑重,清瘦的身躯因肃穆而充满一种独特的气质,“陛下,还请您不要忘记您的承诺。为金光寺平反,为您犯下的过错恕罪。”
国王的笑意和欣喜消散在脸上,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国宝,它似乎是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化成一座大山压住内心,令他有些沉闷而透不过气。玄奘的话勾起了他的某些往事,也迫使他面对自己逃避自我时造下的罪孽。
如果没有这些圣僧帮助取回国宝,金光寺会如何?大概会真的被自己雪藏尘封吧。
他无法知晓那样的前提下,自己在今后回首会如何看待这件事。但此时此刻,当他不得不怀着羞愧之心面对它们时,是真实地感觉到了如释重负。
“朕明白。”国王浅笑一下,他彻底放松下来,也彻底决定按照玄奘的劝说,好好正视自己的过去,“因自己荒唐的怯弱做出颠倒黑白之事朕不该,真的不该。”
他直视着玄奘的眼睛,这一次没有逃避。“我会为金光寺平冤,令人修葺翻新,此后我愿于金光寺修行半年,磨砺心智。”
如此举措出乎了玄奘的预料,他微微怔住,但随后便是欣慰的笑容:“陛下有此诚心,甚好。”
婉拒过国王为他们设宴的请求,玄奘执意带着徒弟们折回金光寺,带回被转移出去的僧人们,为他们送去这个好消息。
因为莫文和悟空连夜奔波此事,玄奘最终决定让悟净前往。携带着莫文给的指路符和六耳给的可以变成小猴的毫毛,悟净哼哼唧唧地走了。
夜深,玄奘继续点灯读经。六耳和莫文在外面守夜,气氛一时显得十分诡异。
“你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想吃了我。”伴随着被逗乐的笑容,六耳冲莫文眨眨眼,意有所指,“你是巴不得师父发现异常吗?”
心里暗暗骂了这妖怪的阴险凶狠,莫文表面上力图平静,但眼睛里克制不住的愤怒却骗不了人。“换做你遭遇我这个事,难不成还能笑吗?我已经尽力克制了。”
“还真的是个沉不住气的小男孩。”六耳啧啧啧地连连摇头,象征性的打个哈欠,“都连着两天没谁了,你居然也不困吗?师父让你休息都不。”
“那师父让你休息,你听了吗?”莫文冷哼一下。睡觉?然后留你一个人跟师父待在一起?做梦!
“那可不一样,我可是大师姐。”六耳伸了个懒腰,“哈啊保护你们是责任啊,又不是没连熬过很多次。”
莫文秀山般清细的双眉拧在一起,他瞪着六耳,低吼着:“你才不是我大师姐!”
“抱歉。”六耳露出可惜的表情,“你说了不算。”
莫文哑口无言,因愤怒和憋屈死死咬紧牙关。
看着他气恨到极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六耳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爽快,而让心底某些阴暗的癖好得到极大的满足。
“唉,我又不会害师父,你何必呢?”
“鬼才信你的话。”莫文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
六耳无奈地摆摆手:“得了,能杀的话,他和你早就已经投入轮回道了。”
莫文不愿信,却也觉得六耳说得不无道理。如果她的目的不是想吃了师父长生不老,那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似乎是读到了莫文的心语,六耳双臂交叠,摆出安抚用的微笑:“我只想把玄奘护送到西天,没别的目的。”
莫文瞪大眼睛。什么?他没听错,这妖怪花费如此大的功夫和如此残忍的手段,最终目的确实这个?陪师父到西天取经?“开什么玩笑?”
六耳挠挠耳朵,并不为他的怀疑感到难过,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信不信由你,我话说到就是了。”
此时,背后的屋子里传来玄奘的呼唤声。“悟空,莫文,能帮我进来磨些墨水吗?”
六耳刚刚迈出脚,却见莫文一手拦在面前,敌意不减。“你留在这儿吧,我进去。”
她笑眯眯看着莫文审视的目光,而后者看了他几眼,留下一句低沉的威胁,尽管在六耳看来根本不存在半点的威慑力。“我会一直盯紧你的,妖怪。”
目送着他进入屋内,六耳后知后觉被他打的呵欠传染,也顿时觉得浑身疲惫酸软,于是便活动身子伸懒腰。少了僧人们的金光寺更显萧索凄冷,灰蒙蒙的屋檐上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落下重重的灰尘,六耳仰头看着那些细线蛛网,半晌后也许是觉得无聊,便走下台阶去散步。
可就在她离开不到一会儿,不远处的小殿之后闪出另一个人影,跟随她往寺院后方前进。
六耳来到埋葬圆寂高僧们的浮屠林,竟完全不介意这里透露的阴森,散漫地在一座座浮屠塔之中游荡穿梭,恍若鬼魅一般。
那追踪的人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害怕她会有所察觉。但很快,六耳的身形消失在前方的一个拐角处,那人微微愣住后,急忙追上。
面前是一草地,而后是倾倒的石块和不远处破败荒废的小屋。六耳的痕迹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正在诧异,突然间感觉到照在背后的月光被什么遮挡住,风声划过,一双冲满杀意的手在脖颈处激起深深的寒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巨大的力量便完全遏制住脖子,将其压倒在了地上。
“哎呀呀,看看我抓到了什么?”六耳笑嘻嘻地看着被她完全钳制住脖子和胳膊的人,月光把她们一模一样的面貌照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