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若有来世

玄奘的话字字如针,扎得悟空胸口刺痛无比。赛菲罗一往情深的模样历历在目,着实会让人动容。可是,动容终不是动心,越是觉得愧对她,越是能够明确自己的内心。悟空抓住了膝盖上的衣襟,深呼吸几口,最终挺直腰背,和玄奘对视:“没有,我明白赛菲罗对我的心意,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紧接着,谁也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突然郑重地向玄奘磕下一头,浑身散发着决绝:“师父在上,悟空只求和师父师弟们相守相伴,不达西天,誓不罢休!”

莫文和悟净默默坐在旁边,似乎是受到悟空的感召,那一瞬间,内心似乎再次感觉到了,这只队伍最坚毅与执着的力量。

玄奘合上双眼,嘴角浮现出欣慰的浅笑,伸手摸了摸悟空的头:“既如此,便和陛下说明白吧。犹豫的越久,只能造成更多的伤害,那都是无法磨灭的债啊。”

悟空没有抬头,只是更加坚定地回应着:“是,弟子明白。”

就在几人说话的空挡,突然,牢门的大门被推开,几名全副武装的侍卫走了进来。

“唐朝圣僧,陛下已苏醒,命吾等释放诸位,带回使馆,悉心款待。”

“赛菲罗醒了?她怎么样,身上还有留伤么?”听到这一消息,悟空几乎是一个箭步冲到了头领面前,甚至忘记了自己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赛菲罗的大名。

不过,头领似乎并不介意,反而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悟空。她退后一步,双手抱拳,态度十分恭敬,道:“孙先生,陛下单请您过去,有事想要和您说。”

“我?”悟空指指自己,转头看向玄奘等人。他们显然也没料到赛菲罗会单独约见悟空,难道是还不死心吗?

那如果让悟空过去,会不会继续惹上麻烦

队伍之间的默契让他们仅仅是望向表情就能感知到心中所想大半,悟空读出几人的忧愁,不知怎的,忽然心中萌生出淡淡的愧疚。如果自己早点斩断清楚,师父他们也不会牵扯到麻烦中来。

如此想着,悟空轻轻合上眼,再次睁开时,心中彻底定下决心。“好,请你带路吧。”

该有一个结束了,不管是为谁,都应如此。

没有再理会师父他们的反应,悟空头也不回离开了牢房之中,跟着头领身披月色,一步步穿梭在皇宫的楼宇之中。

直到最后,她们停在藏宝殿的门口,头领向外挪开道路,向悟空示意:“先生,请吧。”

本以为赛菲罗会在寝殿或书房之类的地方等自己,却没想到会到达这个地方,悟空抬头望了望牌匾,不禁忆起几日前在其中为赛菲罗演奏古琴的片段,悠扬的琴声仿佛正从里面传来,像是自己正站在过去观望那一切。

半合的拳头彻底收紧,心脏像是被麻绳束缚勒紧,酸痛不已。悟空深呼吸一口,迈步走向大门。

她踏进去,身后的屋门就关上了,只剩下屋里被烛火温热的空气,光芒暗淡,无形中将人的视线引向唯一的光源。

赛菲罗坐在古琴面前,正在用手指摩挲上面的琴弦。她没有穿着王服,而是最开始,两人见面时的模样,平淡无奇,却盖不住骨子里的美丽。

总会散发出魅力的双眸盯着自己的指甲,看的出神。烛火的倒映就这么闪烁在她的瞳孔里,似是可以从其中窥到另一个世界的面貌。

听到悟空进来的声音,小小的世界关上大门,赛菲罗闭眼片刻,就恢复了常态。她看着悟空露出浅笑:“过来坐吧。”

“赛菲罗”虽然她不再是当初一见面就热情表达感情的模样,可悟空却感觉不到放松,相反,她总能体会到赛菲罗的隐忍和痛苦,和无形的压在胸口的罪恶感。“你的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别的伤”

“我没事,只是昏迷了一天多,现在醒了。”

“那就好。”悟空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走过去坐在赛菲罗的正对面,不敢直视她,也便盯着古琴看。

赛菲罗随手拨弄了一根琴弦,声音非常轻缓,但在静谧的房间中,就被衬托的很大。

“我已吩咐下去,倒换了你们的官文。明天,你们就走吧。”

赛菲罗没来由的话让悟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出口:“什么?”

“我说,明天,你就和他们一起走吧。”

悟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赛菲罗居然没有再恳求自己留下吗?

赛菲罗没有看她,而是把目光转到了窗外,凝视着被夜晚染成灰绿色的树丛。

“在我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悟空不说话,静静地听她娓娓道来:“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我们是相爱的,我不是女王,你也不是需要保护玄奘的徒弟。我们就像是普通人,但很开心地度过了一生”

明明在诉说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可赛菲罗的样子却让悟空越看越觉得心痛,她下意识张口:“赛菲罗,我”

突然,赛菲罗转回头,目光刹那间和悟空相对。

“悟空,你有喜欢一个人,对吗?”

这个问题来的太过突然,悟空如同被揭露了最不堪的秘密似的,本能地汗毛竖起,瞳仁也收成了细线。

她死死攥住衣物,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等到她再次抬头,赛菲罗瞬间就察觉到了从内到外透露的坚毅与勇气:“是的,我心有所属,所以赛菲罗,我永远也无法回应你的感情对不起。”

尽管早已知道这个答案,亲耳听到时,还是会觉得痛苦不堪。赛菲罗苦笑一下:“我登场的太晚了,是么?”

悟空抿紧嘴唇,点点头:“如果我能再早一年、半年、甚至仅仅是一个月之前,能够遇见你,我想我会爱上你的。可是现在”

“现在你的心已经装不下另一个存在了,是么?”赛菲罗倏然露出微笑,满目写尽痛苦。

悟空的嘴唇已经被咬的发白,她又点了点头。

赛菲罗强忍眼睛里酸涩的感触,止住了险些留下的泪水。她仍然保持着美丽的微笑,签下身子,攥住了悟空的袖口。

“那我的梦,可以作为一种奢望吗?一个关于来世的展望?今生和你无缘,若有来世,我会早一点点遇到你,那时候”

那一刻,她最后也是最卑微的请求,望向遥不可及的一点点光芒。

“你,能为我停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