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流连闲逛了一番,买个一些吃食,翠翠捧着跟在后面。角门旁站了两匹马,一匹枣红一匹黑色,那黑马毛色明亮神骏异常,一个人正替它刷毛。流连冲黑马吹了一声口哨,赞道:“哇!漂亮!”刷马的人抬起头来,冲流连咧开嘴笑,呲着一口大白牙,不是别人,正是慎言没过门的未婚大狄平。

“狄侯爷!回来娶媳妇吗!恭喜你呀!”狄平笑道:“同喜!同喜!”

流连伸手想拍拍那匹黑马,谁知那马仰头长嘶,不许她摸,流连笑道:“你看它还认人呢!这么聪明吗!”狄平笑着吹了几句,黑马很不长脸地调过屁股甩了流连一尾巴。流连拍了那马屁股一掌,骂了它一句,狄平笑道:“刚刚你的头发甩到它脸上了,它报仇呢!

“真的假的?吹呢吧?”流连半信半疑地又用头发甩了那马脸一下,果然马又调过屁股来甩了流连一尾巴。流连叹道:“真的欸,太聪明了!”说着话拍了拍马头,马低头打了个响鼻,任由她拍。

“林夫人,这马喜欢你呢!等闲的根本不许人近身!”

“真的吗?这么给面子!”流连揪了揪马耳朵,马又打了个响鼻。

翠翠不信邪,也想摸一把,谁知马高高仰起头挣了一下,竟是拒绝的意思,流连眼里几乎要冒出星星来了。

吃过午饭流连小憩了一会儿,天太热了,洗了个澡,披着头发出去散步。

蝉扯着嗓子长鸣着,树荫浓浓的铺在地上,没有一丝凉风。流连仰头看看天,看不清太阳在哪里,又似乎无处不在,晃得人眼花。

流连沿湖漫不经心地遛达着,长长的柳条轻轻抚过她的深紫软缎提花袍子。袍子无领无袖,下摆刚刚到膝盖,这衣服是苏氏送她的,出门是不行的,只能背着人偷偷穿一下。流连拢起头发,雪白的脖子汗涔涔的,轻轻放手让头发披散下来。

忽然一个黑影在假山石上点了一下向她扑来。流连大惊,手忙脚乱想推开来人,谁知来人竟像多了几只胳膊似的,将她紧紧箍住,嘴胡乱往她脸上拱着,硬硬的胡茬扎得流连生痛。流连不能动弹,手在地上胡乱摸着。流连想踢开他,只是这个男人孔武有力,她哪里敌得过……

流连两世为人,哪经过这个,慌乱中摸到了一块石头,狠狠拍到侵犯者的后脑勺上,趁他一楞神,从他身下挣出来跑了。流连慌不择路往前跑到栈桥上,那人竟紧紧跟过来,流连惊惶失措地一脚踏空,掉进水里,慌乱中她仅有的一点点水性全不管用了,几口水灌进来流连晕过去了。那人也随着流连跳下来,抱了流连放在栈桥上,自己跃上岸扬长而去。

……

五王爷湿漉漉地坐在驸马对面,嬉笑道:“姑父,跟你讨一个人儿。”驸马险些呛了,放下茶杯笑道:“怎么,铁树要开花了吗?说吧,想要谁?”

“不知道叫什么,个子高高的,穿了一件紫袍子。”

“紫袍子?那是谁呢?连名字都不知道就看上了?在哪儿看上的?”驸马取笑道。

五王爷嘿嘿笑了几声,“在园子里见到的,带劲!”

“园子里?”驸马狐疑道,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忽然公主闯进来,抓了根鸡毛掸子不由分说劈头盖脸打过来,驸马头上冒出汗了。

五王爷躲到驸马身后,嬉皮笑脸道:“姑姑饶命,我纳了她便是,……”

“孽畜!那是林探花的夫人!”

“什么!好好的一个夫人怎么光着膀子满园子乱窜?”

公主坐在一旁低头垂泪,“好在没淹死,你这混蛋,谁许你进园子里去的!林探花把夫人托付给我,我怎么跟他交待?”

“姑姑……”五王爷的汗下来了,“她真是林探花的夫人?这可如何是好?该死的,这么惫赖,怎么连头发都不盘起来,我还以为是府里的侍女呢!”

……

流连悠悠醒来,翠翠守着她,眼哭得红红的。流连愣了一会儿,很快就记起来一切。公主亲手端着一碗药进来,苏氏跟在她后面。

公主支走了翠翠,在床边坐下来,将药放在流连面前,和蔼地劝流连喝下去。流连哪里肯喝,惊疑的目光在公主的脸上和药碗之间转来转去,公主见状,叹了口气,端起药喝了一口,“这是避子的汤药,以防万一的……”

流连端起药碗,细心地转到公主喝过的一旁,她的小心眼儿没逃过公主的眼,公主被她讴笑了。

“难为你心眼子这么多,怎么就着了道呢!那个……他不知道林夫人住在园子里,还以为是个侍女,如今错已铸成,他愿意拿出三千两银子向你赔罪,希望你海涵,这事儿就揭过去吧。”说着话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床畔,看了苏氏一眼,“你好好开解一下杯夫人,别让她干傻事,我去封住那些下人的口。”苏氏忙点头应承,送公主出去。

流连气得浑身发抖,抓起那叠银票扔了出去,低下头掩面痛哭。苏氏弯腰将银票一张张拾起来,过来坐在她身边,并没有劝她,淡淡道:“你有气就撒出来,在我跟前怎么都可以,但是在公主面前,你必须原谅他。我知道你不稀罕钱,不过我劝你还是收下吧,不想要改天捐到庙里去!”

流连不语,苏氏轻抚额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气不过,可是不能意气用事。我半点儿替他们办事的意思也没有,你我亲姐妹一般,我是为你!咱们惹不起他们,你就当是被狗咬了,你要是过不去,他们有一百种让你死得无声无息的办法!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事儿!”

流连知道苏氏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这事儿万一张扬开,自己固然没了活路,林珩也没脸在官扬混了。只是道理再明白,这口气也很难咽,流连素来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左思右想,权衡半天,只好想着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