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个帐篷里可以住六个人, 在这炙热的夏天, 拥挤不说, 还特别的闷热。

说是稍微好点的帐篷, 也就是帐篷保存得比较好,没有漏洞, 蚊子钻不进来罢了。

这还是王林杰考虑到都是一群娇生惯养的秀才特意从军中调来的帐篷,往年哪能有这待遇。

像外面的士兵和民夫们都是累了躺在地上睡, 谁会关心你躺地上烫不烫背, 能有休息的时间就不错了。

江景元坐在自己的小床边轻蹙了一下眉头, 他虽没有洁癖,但也不喜与这么多人同住,遑论他还不知道要同住的都是些什么秉性的人。

想到这里江景元把徐水舟给他带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 只留下了一些无关紧要的, 然后提着包袱来到王林杰的帐篷。

他这一举动又让某些人误会了,以为他这是去贿赂巡抚大人,都在笑他不自量力。

“你这小子还想贿赂我?”王林杰看到江景元抱着一个大包袱进来, 斜视了他一眼。

江景元轻笑一声, “大人误会了。”

指着自己的包袱说道, “这是家中夫郎准备的, 奈何准备得有些多,学生这也是恐其他学子眼红伤了情分,特意来请大人帮忙照看一二。”

王林杰被噎了一下,他没有想到江景元如此胆大,挑了挑眉, “你就不怕我?”

“怕大人什么,学生相信大人是个勤政爱民的大人,这等小事定然也不会与学生计较的。”

江景元说着迈开步子,就在王林杰的帐篷里到处找地方藏包袱,他相信这帐篷给外人一千个胆子他也不会来偷。

王林杰瞪大了眼睛看着在他房间里胡作非为的江景元,有些气结,这小子几顶高帽子给他带下来,让他生不起反驳他的话来。

江景元拿着包袱最终找到一个王林杰的衣柜,里面乱糟糟地放着两件臭衣服,江景元把衣服拿出来放在柜子上,将自己的包袱塞了进去。

“臭衣服不用放在柜子里,大人还是注意点卫生比较好。”

“你和臭小子,给我滚出去。”王林杰气的胡子都瞪起来了,这小子怕是得了失心疯吧。

江景元像是没有听见王林杰的话一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冷不淡道,“包袱一共有三套换洗的衣服,半斤牛肉干,一坛子酱肉,还有些饼子与糖果……我会每天都过来检查的。”

“你个臭小子,我堂堂四品巡抚还会偷你东西不成。”

江景元越说王林杰的呼吸就越重,恨不得把面前这人给丢出帐篷外面去。

“学生相信大人的人品,但万一大人手下有馋嘴的偷吃了学生的吃食,学生可没地方说理去。”

江景元说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就是在试探巡抚的底线。

“滚出去,之后允许你每天来检查,要是少了一样,我三倍赔给你。”

王林杰大怒地瞪着江景元,最后吼了一句。

江景元行礼过后退出了帐篷,随后背后就被王林杰的脏衣服给砸中,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给甩了出来一样。

江景元笑着收拾地上的衣服,准备找个地方给洗干净,就当作是给巡抚大人的保管费。

王林杰看着江景元走远的背景,无声地笑了笑,“这小子倒是挺有意思的,胆大心也细,连我都敢来试探。”

“就是不知,这次会有怎样的表现。”

王林杰摸着下巴想了想,叫了个士兵进来:“去给我盯着我的衣柜,任何人都不得打开。”

“是。”士兵站着笔直地应了一声。

江景元刚从江边洗好衣服回来,就看见陈钰泓带着六百多人浩荡地走进营地。

瞬间就惊动了营地里的所有人,他们征集徭役的人都已经全部到齐,怎么这会还有这么多人过来。

就连王林杰得知消息,也亲自过来询问。

“陈钰泓你带如此多的人过来做甚。”

“回禀巡抚大人,这些人都是狱中的罪犯,都是过来帮忙徭役的。”陈钰泓神色淡然地回道。

“胡闹,万一有人逃跑怎么办,你这不是乱来嘛,这么多罪犯,要是都逃走了,梧桐县还不得乱套。”

王林杰这次是真的气得不轻,陈钰泓又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做事怎么这般鲁莽。

“回巡抚大人,是我叫陈主薄这样做的。”江景元晾好衣服,擦干手上的水渍紧赶慢赶地过来说清楚。

“又是你,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江景元不出现还好,他一出现王林杰怀中就揣着一团火。

这小子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吧,都敢把狱中的罪犯放出来,知不知这要是被人给将一军,他下半辈子可都完了。

“巡抚大人稍安勿躁,这些罪犯的脚都是用铁链锁住的,跑是不太可能跑的。”江景元不急不躁地说。

王林杰却不这样想,“你可知这些人都是因何犯罪入狱,其中不乏有些技艺高超的偷儿,你怎么就知道他打不开脚上的锁。”

“学生相信能够到这里的人都不会逃跑,因为他们干活是有报酬的。”江景元自信笑笑,每一个到这里的人都是经过备案的,并不是胡乱挑选的。

“报酬,你那儿来的银子。”王林杰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你的意思是说用你收上来的银子给他们付工钱?”

江景元含笑点点头,本来他想给县令建议以工代赋,但是时间上来不及了,而且衙门也不一定拿的出这个钱来,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不仅仅是每日开工钱,干得好的还能减刑,真有想不开的想逃跑,他也带不走这么多人,被抓到刑法还要更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家人都还在梧桐县内。”

江景元可谓是把这些罪犯的软肋全都捏在手中,萝卜加大棒双管齐下,他就不信这些人还能跑了。

“说得也再理……那就依你这样办吧。”王林杰沉思半响,觉得江景元的这个法子实在是妙。

既赚了钱,又能给狱中的罪犯找点事情干,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要是狱中的罪犯再多一点,就能代替好几个村子的徭役了。

江景元见王林杰在沉思,出声打断他,“巡抚大人,为何每年都把徭役集中在这一个月内呢。”

“那是因为平常百姓们都得农忙,总不能为了徭役就把农事给耽搁了,冬日又太冷,土地都冻僵了,也不好开工。”

王林杰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但是这些狱中的犯人是不需要农忙的,学生记得一些重犯都是需要运去煤矿挖矿的,煤矿危险,但修路治理水患等相对的要安全得多。”

江景元的话点到即止。

王林杰立马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是说让这些罪犯代替徭役,妙啊,妙啊。”

王林杰越想越觉得妙极,每年的徭役百姓们都苦不堪言,朝廷也是想了各种减轻徭役的办法,但都治标不治本。

江景元的一番话却给他打开了思路,这些罪犯有些本身犯的就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罪,丢在牢狱中也起不到惩罚的作用,反而生起人的懒惰心理。

要是罚他几个月的徭役,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犯,就算是累死病死也没有关系,反正死的也是犯人。

王林杰思索着就回了帐篷开始写起折子来,这样的好法子,一定要上报朝廷才行,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减轻一丝负担。

江景元没有管王林杰去做了什么,把这六百多的罪犯组织起来,去远一点的地方砍了些树木回来。

正好田间又刚收了稻谷,稻草都被村民们摞起来准备当柴禾烧,江景元花了极少的代价就拿到一大堆。

又组织起村民帮忙搭了个草棚子,给不了大家太好的住宿坏境,起码让人家有个避阳的地方吧。

睡在稻草上比睡在炙热的地板上强,夏日燥热,到了晚上地上回潮,这一冷一热,人又处于一个极度疲惫的状态下,不生病才怪。

其他的秀才也不傻看到江景元来了这一手,觉得不能落后太多,纷纷组织起人手搭棚子,其中以方新立和魏良骏最为积极。

两人不愧为秀才中的新秀,很快就举一反三,不仅盖起棚子,连带着厕所卫生问题都考虑到了。

甚至还想到了防止瘟疫,正准备请求巡抚大人批准,去采购一批石灰粉回来。

江景元见他们把剩下的细节都大包特揽,也乐得省事。

俗不知两人这是被江景元给吓到了,他一上来就搞出这样大的动静,还在巡抚大人面前混了个熟脸,他们要是不加把劲,岂不是叫江景元给比了下去。

江景元见这边没了他什么事,沿着清水江的江堤走了一阵子,观察观察地形,时不时在自己随身带着的纸上用炭笔写写画画。

直到傍晚了,他的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才恍然想起自己没有吃饭。

想到在家看书或者练习八股文忘记时间的时候,阿舟都会提醒他吃饭,现如今没人提醒,他都记不起来要按时吃饭了。

沿着江水慢慢走回自己的帐篷,净了手,就去了王林杰的帐篷。

此时王林杰的帐篷里并不清静,方新立和魏良骏两人正在给他汇报着他们俩罗列出来的注意事项。

江景元一进入到帐篷两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脸色都有些憋红。

明明两人都比江景元还要大上几岁,却总一种在江景元面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江景元淡淡地扫视了一眼他们,点了点头打招呼,走到他放包袱的柜子里,自顾自的拉开柜子门,把包袱里的吃食掏了一点出来。

拿在手里,慢悠悠地吃着出了王林杰的帐篷。

“他、他吃的不会是巡抚大人的吃食吧。”方新立咽了咽口水,抽动了一下鼻子,仿佛还没能闻到江景元手上牛肉干上的鲜香味。

魏良骏摇了摇头,表示也是一脸懵,难道说江景元和巡抚大人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

————

第二天,天刚一见亮,所有人都被叫了起来,挖土填堤坝。

一排人站在清水江的两边不停地加厚堤坝,江景元观察了一下,江水好像比昨晚又长涨了点。

“大人,这样加深堤坝有用吗。”江景元看着干得热火朝天的民夫们,深深地有些担忧。

王林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能防一点算一点,现在挖河渠工程量太大,时间上也来不及。”

王林杰也有些担忧,梧桐县整个县的民夫召集起来也不过才一万多人,看起来虽多,但这点人想挖一条可以排洪的渠道远远不够看。

“祈祷别下雨吧,只要不要雨,这堤坝就不会决堤。”

王林杰抬头看了看天,在心中默默地期盼着今年不要下雨。

江景元幽深的眸子看着奔腾的江水闪过一抹担忧。

靠老天爷都是不靠谱的。

夏日这般热,即使现在不下雨,待到九月份,这加固的堤坝依旧有些不靠谱啊。

“好了,这些都不是你改考虑的事情,下去忙你的去吧。”王林杰观察了一会干的热火朝天的民夫之后,就回了帐篷。

江景元思索了一阵也去忙活他的去了,他们这些读书人虽然不用去买力气但要出力的地方真不少。

要给民夫们合理地安排劳作,还要安抚他们的心灵,及时发现不足的地方并改进。

第一天所有的人都有些乱糟糟的,分配也有些不合理,勤快的拼命干,偷奸耍滑的各种想着法子偷懒。

照这个速度下去,累的累死,闲的闲死。

“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出来一下,单独扛沙包,其余的负责挖。”

江景元很快把那几个偷懒的给找了出来,让他们负责扛沙包,这样不容易偷懒。

刚开始这些人还有些不情愿,江景元却不会惯着他们,如果不愿意干,就刑法伺候。

一天下来所有人都累得跟个死狗的,躺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关键如此高强度的劳作,工地上的伙食却做的不怎么好,一碗稀粥,一叠咸菜,而且只供应早饭和晚饭饭。

江景元还好,徐水舟准备得东西很充足,能够自己打个牙祭,关键他也不用高强度的劳作。

但是这些民夫却不成,这样一个月下来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他还看见好多人累了也不喝热水,而是跑到江里随便掬一捧江水解渴!

要知道周围可是有一万多人呐,吃喝拉撒全挨着清水江,江中不知混入了多少细菌。

回到帐篷里,江景元坐下沉思,慢慢在自己带来的纸,用炭笔一点点的记录下来,并修改了一部分。

从第二日起江景元便不再让所有人死干,搬沙包的搬半个时辰就必须得换换,不能让人累到虚脱。

也不许他们喝江水,并且拿了些银子在伙食房那边买了些绿豆,熬了一大锅的绿豆汤,渴了可以喝绿豆汤解渴。

征召来的民夫们都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理,有上好的绿豆汤,谁还去喝不干净的江水。

其他人也想学江景元,但是一掏荷包发现根本没有钱。

绿豆贵是不贵,也才五文钱一斤,但是架不住人多啊,每个秀才手下最少也得有五百人左右。

五百人一天怎么也得需要十斤绿豆,一个月下来就要一两银子,家中富裕的还好说,负担得起。

家中有些贫寒的就舍不得这个钱了。

江景元的一番动作看得方新立和魏良骏两人着急不已,本来有些势均力敌的两人,因为江景元第一次准备联合起来。

“魏兄,没有想到这江景元人不大,心眼子却这般多,如果我们两个不联合起来,这次就真是给他做陪衬了。”

方新立其实心里很不好受,一直以来他都是被众星捧月的,不论是家世还是才学,在梧桐县里都是拔尖。

本以为这次事情肯定比上次游春要来的妥当,再怎么说他方新立在梧桐县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可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先是没有通知大家带行礼,就已经是落后江景元了,更没有想到江景元一上来就放了一技猛招。

彻彻底底真晕了他。

但再怎样他方新立也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就算有江景元的珠玉在前,他方新立也要跟江景元掰掰腕子才行。

魏良骏摸了摸下巴,看了看江景元的帐篷,又看了看王林杰的帐篷,把方新立拉到一旁小声嘀咕。

“这江傻子你我都知道他的性格,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转变,你说他会不会是受了高人指点。”

方新立一拍脑袋觉得也有道理,江景元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挺呆头呆脑的,怎么这才多久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方新立仔细一反思,江景元自从上次游春之后就变了好多,莫非那次游春之后,江景元就得了巡抚大人的赏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有巡抚大人在背后指点,江景元一下子变得如此聪明也就说得过去了。

“那我俩岂不是给他做了绿叶。”方新立顿时有些老羞成怒,搞了半天,好处全被江景元给占了去。

魏良骏按住有些生气的方新立,“稍安勿躁,你现在就是冲到他面前去把他打一顿又能怎样,除了败坏巡抚大人对你的好感,还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可是我一想到所有的努力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就心有不甘。”方新立捏紧了拳头,如他只是个普通的学子,他肯定没有这样在意。

可他是梧桐县的新秀,和魏良骏并称为二才的才子,就这样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抢了风头,心中肯定是有些意难平的。

“事于至此,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即使得不到巡抚大人的好感,也能给自己增长增长阅历和见识。”

魏良骏其实心中也不甘心,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在大同的时候甚至隔三差五的就去拜访巡抚大人,结果换来的却是半路杀出来个江景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人生哪能事事如意,要怪就怪自己时运不济吧。

两人在商讨的时候,江景元隔着老远也眯了眯眼睛,正好他也要找这两人说些事情。

等到他们两人商议完,准备离开的时候,江景元快步过去留住了他们。

“两位请留步。”

魏良骏和方新立两人齐齐停下脚步,看江景元的神色都带着疑惑。

两人还对视一眼,不会是他们刚才偷偷说江景元坏话的时候,被江景元给听到了吧。

“我有些事情想与两位说说,不知两位可否给赏个光。”江景元说完后就一直看着两人的神色。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传闻这两人貌似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看来也并非如此。

虽然传闻都是假的。

“请讲。”两人其实不太想搭理江景元,毕竟两人对江景元都还心怀怒气。

但两位作为秀才们的领袖,倒也没有小气到非要跟江景元作对的地步。人家既然找人门来要谈谈,听听无妨。

江景元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递给两位,“这是我近两天记录的江水水位,我发江水水位增长的越来越高了。”

“这又如何,我们这不是在召集人手修筑堤坝。”两人看了看江景元的记录,有些不在意地道。

江景元摇了摇头,:“你们再仔细算算,现在水位的增长比例是每天都在增加,这就意味着江南肯定在下雨。”

“而且下的雨还不小,我们谁也不知道这雨会不会哪天就下到了我们梧桐县,以现在水位增长和堤坝修筑的速度来算,最多五日,江水就会蔓延出堤坝,一旦下雨的话后果就会更加严重。”

江景元绝对没有危言耸听,他也是经过每天的比对和精密细算得出的结论。

果然魏良骏和方新立一听,立马照着江景元的思路又算了一遍,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大家的家都是依靠这清水江的,这清水江要是决堤,重责家破人亡,谁也不敢拿这个来赌。

“那你可有解决之道,现在这种情况唯有挖沟渠排水才能成吧,这五天时间,怎么可能挖出一条排水的沟渠来,而且这水往哪儿排也是个问题。”

两人不愧是梧桐县的领头人,很快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忙,你们谁哪儿有这周围附近的地形图,我想试着能不能够找出解决的办法。”

魏良骏眉头微拧,“地形图我们倒是能够弄到,可如果看地形图能够解决的话,朝廷早就想到了办法,还用的着我们。”

江景元淡然一笑,“不试试又怎么能确定有没有方法,要是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干等着,两位可愿看着家破人亡。”

的确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最后没了希望,大家都会一起遭殃的。

方新立眼珠子转了转,一拍大腿道,“要地形图没问题我们可以给你,甚至后面要是需要帮忙的我们也会义不容辞,可是你得答应我知道条件。”

“什么条件。”

“我可是听说你收了不少的银子,要不分摊一点出来给所有人都熬上点绿豆汤吧,总不能你们的人享福,其他人就干看着吧。”

江景元笑了笑,这方新立到还真是个一点都不肯吃亏的主,十几两银子买一份地形图也划算。

“成交。”江景元想也没想的便立马同意下来,“不过时间要快,再磨蹭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很快的。”方新立见江景元同意,一溜烟的跑回自己的帐篷内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起地形图来。

他记得他出门前就好像带了一副地图,上面应该有这周围附近的地形,就是不知道被他给塞到了哪儿去。

好久之后他才在角落里的稻草里把这本地图给找了出来,翻看了几页确认无误后,又飞奔跑回江景元的身旁。

“你看这就是这周围附近的地形图,连带着梧桐县整个县都有,我跟你说这个书可不好找,好多年前印刷的,要不是这次来主持这个徭役我才不会把这本书给翻出来。”

方新立本以为有本这样的地形图在好歹也会有点优势,结果一来完全派不上用场,于是就把它给丢到了角落。

————

江景元翻了翻书,虽然上面的地地形跟现在的地形还是有细微的差距,但好歹变化也不是很大。

“有用,我这就沿着这书上的地形走走看看,你们去跟伙房那边说一声让明天也给大伙熬上绿豆汤,我之后去付钱就行。”

江景元拿着地形图开始在周围附近找起路来,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一座小山坡脚下,出于好奇他爬上了小山坡。

站在山坡上,一眼就能看到山脚下正在忙碌的农夫的们,另外一边却是一面一望无际的农田。

欣赏了好一会的美景江景元这才从山坡上慢悠悠地走了下来,下来之后,他又向人打听了一番,沉思着走回帐篷。

“怎样,有没有收获。”方新立眼睛挺尖的,看到江景元回来,忙上前询问道。

江景元抿了抿嘴,目光深沉地摇了摇头,低沉说道,“外面都是农田,一望无际的农田,你们有什么好法子吗。”

魏良骏目光闪烁了片刻,“我就说能想到的朝廷都想到了,哪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想到法子。”

“那也不能放弃啊,退一步家破人亡呐。”方新立脸色不仅苍白,头也有些发晕。

梧桐县可是他们大家的根,要是没了以后都不知道该去哪儿生活,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没说放弃,一定能想到办法的。”魏良骏抢过江景元手中的地形图,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或许,只要把堤坝再加固修高点能够防住决堤。”方新立重重地咬了咬嘴唇,看着远处的民夫说道。

江景元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清水江环绕着整个梧桐县,除非把整个梧桐县的人都给召集起来修堤坝才能把堤坝修高,加深,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引起恐慌的。”

“而且就算是保住了梧桐县,别的县城也保不住啊。”

“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难道就这样坐着等死不成。”方新立抓了抓头发,颓废无力地坐在地上。

“我有一个办法,去庙里祈福吧,祈求上苍保佑我们风调雨顺的,没准还没有一线生机。”魏良骏看完了图,脑子也转了一圈,也实在是想不到解决办法,最后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方新立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求佛有用的话,我现在都位极人臣了好吗,还至于去考科举吗?”

“也是。”魏良骏合上了书,把地形图还给了方新立。

“江景元有人找。”

就在三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的时候,有个士兵对江景元喊到。

江景元起身迷惑,也不知道谁来找他,跟着士兵的脚步出了营地,一眼就看见那个站在道路中央,正在殷切等待地可人儿。

“你怎么找到了这儿来。”江景元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既是欣喜,又是惊讶。

徐水舟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两颊旁的酒窝浅浅的惹人醉,“是外公告诉我的,想不到吧。”

江景元心花怒放地捏了捏徐水舟的脸颊,“的确没有想到我的夫郎居然这样聪明。”

“在这里生活得还好吗,我看到好多的人啊。”徐水舟的小脑袋往营地里探了探,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

“还行吧,除了睡觉的地方味儿有些大,人有些挤外,其他都好。”

江景元微微蹙眉,他其实是很不适应这种地方的,两世为人他就没有住过如此环境差的地方,就算是出门野营的帐篷也比这样随意的帐篷要强的多。

徐水舟抿嘴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住的地方我是没有办法替你解决,但是其他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齐了。”

徐水舟说着把自己身上的包袱往江景元怀中一塞,“那天你走后我越琢磨越不对劲,晚上的驱蚊膏你没带,这要是被蚊虫咬了可怎么办,还有洗漱的衣服,以及吃食这些都准备得有些少,今天我特意都给你带了来呢。”

看着面前这个跟座小山差不多大的包袱,江景元心中既感甜蜜又感有点沉重。

“你要不打开再看看还缺少些什么东西,我骑着马过来的,脚程快。”徐水舟指了指被系在远处的马匹。

江景元把包袱放在地上重重地抱着徐水舟,将他恨恨地揽入怀中,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不过才一两日不见,他却觉得就像是过了好几年似的。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舍不得放开,就想把这一刻永久的定格下来。

徐水舟的心跳得十分厉害,他好像从未见过阿元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手慢慢抬上江景元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慢慢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嘴里裹着一丝甜糯,“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要是被别人欺负了,我就帮你揍他,我打人超级厉害的,我的断子绝孙腿见识过吧,百踢百中的。”

徐水舟越说越肯定他的阿元一定是被人给欺负了,他从未见过阿元如此的脆弱,要不是受到了欺负,怎会如此。

别让他知道是谁干的!

“噗……”

江景元彻底地被徐水舟的话给逗乐了,刚才还笼罩在心头的雾霾一下子就被消退了。

想到成亲那日两人共同打跑来抢亲的人,徐水舟那命中率极高的断子绝孙腿,还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贪婪地眷恋着徐水舟身上阳光的味道,靠在他的怀中慵懒道,“没事,我就是想你了。”

阿元说想他了!

徐水舟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摸了摸江景元靠在他肩膀上的头,满心欢喜道,“其实我也很想阿元呢,没有阿元在身旁睡的日子,很不习惯。”

徐水舟说完就后悔了,暗暗咬了咬舌头,他这样一说岂不是让阿元更加担心他。

“嗯,我知道的。”江景元搂着徐水舟的细腰,一时间竟然有些舍不得放开。

说起来他好像还没有如此进距离地抱过阿舟,江景元此刻内心竟然升起浓浓的后悔来。

早知道以前就改日日夜夜都抱着阿舟的睡的,管他什么礼义廉耻,反正两人都成亲了,搂搂抱抱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可惜后悔也晚了,时光并不能再倒流。

此刻的江景元恨不得像个挂件一样,时时刻刻地依附在徐水舟的身上。

他好害怕下一秒就洪水滔天,把这一刻的美好都全部给冲毁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久到江景元的胳膊都有些满麻木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是不是要去大同了。”江景元很清楚,如果不是着急的话,阿舟应该不会才几天就给自己送东西。

“嗯。”徐水舟勾着头点了点头,露出颈后的一抹雪白,可能是刚才江景元太用力的缘故,导致他的衣服有些松垮。

江景元细心替他整理好衣服,柔声嘱咐道,“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尤其是这衣服一定得给我穿紧一点。”

“还有你手上的这朵莲花也一并遮挡了吧,我不再你身旁,什么事情都只能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呐。”

江景元说着又抬起徐水舟的手,仔细的抚摸了一下他手背上的莲花,很舒服,有一种纹路感,让人舍不得放手。

徐水舟有些茫然,两只黑珍珠般的眸子里透着莹莹光芒,“阿元,该多注意的人是你吧,我此去大同说是做生意还不如说是游山玩水,倒是你整日风吹日晒的,比我辛苦多了。”

江景元深深地看了眼徐水舟,像是要把他的样子一点一滴地刻在他的心里一样。

“嗯,我不辛苦,男人哪有说辛苦二字的,我就是担心你。”江景元摸了摸徐水舟的脸,小心翼翼地如同易碎的陶瓷一般。

“不会有事的,外公说他还会派个捕快保护我呢。”徐水舟抬起俏脸,微挺的鼻子一耸一耸的,乍显可爱。

“那我就放心。”江景元真的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放心下来,随后他又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轻松,就把两位娘亲也带上吧,我怕她们成天闷在家里也是无趣,趁着年轻就该多出去见见世面。”

“好啊,好啊,大家一同出门路上不仅有个伴,还能让娘她们开心点。”徐水舟爽快的答应下来,觉得江景元这个注意实在是太棒了。

“嗯,那娘她们就交给你照顾了。”

“包在我身上。”徐水舟拍着胸脯保证道。

“还有你回来可不许瘦了,在外面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切记不可贪玩。”

江景元闹闹叨叨地说个不停,像个老妈子在对儿子临行前的交代。

徐水舟一一乖巧地听着,江景元说完一句还重复一下,表示自己都记在了心里。

“阿舟真乖,真听话。”江景元最后又揉了揉徐水舟的脑袋,看着这个只有到自己肩膀的夫郎,一脸的眷念。

徐水舟享受地咪起了眼睛,“那我乖,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徐水舟的话还没有说话,江景元的唇就印在了他的唇上。

如蜻蜓点水般浅谈而止。

“这个奖励够不够。”江景元低低笑道,嗓音带着无比的魅惑。

徐水舟通红着脸颊看了看没人的周围,小声说道,“不够呢。”

江景元又低下头,在徐水舟脸颊旁的两个小酒窝上面轻轻一吻,带着无尽不舍。

“这样呢,还不够吗?”

徐水舟的脸颊早沸腾,却又很满足地点点头,“够了,剩下的等我回来取。”

“好。”江景元沙哑着嗓音,重重地点下头。

目送着徐水舟远去的背影,江景元这才扛着小山般的包袱进了营地。

“小别胜新欢?”方新立这人长了一张不太会说话的嘴巴,上来就戳中了江景元的痛处。

江景元斜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我都看到了,有什么不好的意思的,你才多大点,别总板着一张老成的脸。”方新立搓搓手靠近江景元。

江景元侧过身,声音有些冷,“我好歹还有个夫郎,你有什么,你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扎心了,方新立的脸变得不自然起来,离得江景元远远的,嘴里还嘟囔道,“神气什么,不知道恩爱遭雷劈么。”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平底一声响,正好有个雷打在方新立不远处的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