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此刻跪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江景元打得血淋淋扔进监狱的江大壮。

只不过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 身材也有些消瘦, 看来在牢狱中吃了不少的苦头。

“你来做甚。”江景元微微挑眉,挪移开步子。

江大壮并没有对不起他, 做错了事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他可当不起他这一跪。

“我来负荆请罪, 并把之前破坏你水田的银子送来。”江大壮看到江景元瞬间没了气焰, 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他父母卖了水稻好不容易凑出来的银子。

看管他的牢头看到他们把银子凑齐后,上报了主薄, 主薄就把他给放了回来。

“银子你拿回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惩罚你也受过了, 地上凉, 起来吧,你并没对不起我。”

几两银子, 江景元还不放在眼中, 当初那么生气也是因为都是一个族的族亲,没有把他江景元放在眼中,当他家好欺负。

现在人也罚了, 也意识到了错误, 也就没有理由让人家赔这么多钱。

“可我娘让我来赔礼认错。”江大壮有些憨憨的,在他的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挺对不起江景元的。

“不, 你对不起的应该是你的父母,你对我顶多算做错了事,但是你的父母为了你,才是真的操心操力,但凡你要是有点这个意识,在做错事之前多想想家人父母,也许结局又会不一样。”

很多人做错事之前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对于这件事情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什么样子的后果,是完全没有去考虑过的。

最后做错事的是他,却连累得父母家人陪同他一起受苦。

心中装着家人的人,说什么也不会去干这种害人害己的事。

江大壮低下头,细细沉思,想到这次事后,父母为自己跑断腿,借遍亲戚,塞银子带大夫去牢狱里帮他看病,这才在收完稻谷后,凑齐银子。

反观隔壁的江成柱他娘根本就没有管他,身上的药还是自己给他的,整日眼巴巴地望着牢狱的门,可是始终没有等到自己想看到的人,也是可怜。

江大壮越是回忆,眼珠子也就越水润,鼻子也开始发酸起来。

江景元摇了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

江大壮想通后还是给江景元磕了个头以示感谢,“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当日要不是你出手惩罚我,恐怕我现在也只能吊着半条命。”

江大壮憨是憨可是并不傻,他在牢房里的时候也怨恨过江景元,都是同族之人为何下手这般恨。

直到看到江成柱身上的伤久久不能痊愈,又在牢房里看过其他犯人还渐渐明悟过来。

读书人的手劲跟武夫的手劲怎么能一样。

江景元再怎么说也是个四肢不勤的读书人,那鞭子打在他身上虽然疼,看起来也挺吓的,但都是一些皮外伤。

江成柱身上的伤才要命,每一鞭子打的就极狠,这天又热,外面的伤口不好,里面就开始流脓,整个人在牢房都有些发臭。

可见江景元对他还是留了几分情的,不然为何一个堂堂秀才公,来做这种贱事。

“回家去吧。”江景元眼神淡然,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嗯。”江大壮想到家中的父母,心里烫慰,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就急冲冲跑回家去。

“嘿嘿嘿,江相公这是又拉了一把误入歧途的人呐。”江大壮刚走,江景元的身后就传来秦初九的笑声。

江景元笑笑没有接话。

徐水舟洗完澡出来,陈秀秀跟贺雨竹也摆好饭菜,招呼着秦初九入座,都是认识的,家里人也不多,也不用分桌吃饭。

人累了吃粗粮都觉得是美味,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吃得秦初九晕晕乎乎的,直到夜幕降临才摇摇晃晃地提着灯笼回家去。

江景元这才托着自己酸胀的身上赖在椅子上不肯起来活动,一天下来整个身子都要散架了。

切切实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

“看吧你们两个能的,为了省两百文钱,把自己累死累活的,结果晚上这一餐酒就把省的钱都给花出去了。”

陈秀秀收拾着饭桌上的碗筷,看着秦初九喝了三四大坛的酒罐,叹息。

“花钱买教训呗。”江景元瘫在椅子上,看着徐水舟笑,眉眼温柔。

徐水舟咬了咬唇,不甘示弱,“家里的活也不让我做,外面的活我也不做,早晚有天要成废人。”

“瞎说,那有让秀才夫人做活的,要不是景元不喜铺张浪费,我还想买点丫鬟仆人回家来呢。”陈秀秀摇了摇头不赞同徐水舟的话。

她当年要不是夫君去世的早,也不会受这等苦,读书十余载,求取一个功名可不是让家人继续受苦受累的。

“丫鬟仆人能做的活,我也能做。”徐水舟嘴硬道。

“傻孩子,我们家景元娶你回来又不是为了干活的,你不要总把自己想的那么不堪。”陈秀秀侧身躲过了徐水舟要过来帮忙的手。

“你啊,只管把我们家景元伺候好就成,争取一年多生几个,我们家子嗣单薄,就只能靠你了。”

陈秀秀一边忙活着一边笑着说道,“你也别担心肚子不争气,我问过大夫的,这哥儿子嗣单薄好多都是因为没有调理好身体才导致的,有些富人家的哥儿,生个好几个孩子都是没有问题的。”

“娘——”徐水舟的脸蹭的一下就羞红起来,屋里可是有四个人呐,说这话真的让他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娘,我娶阿舟可不是为了生孩子的。”江景元的脸也有些微红,轻咳一声掩饰道。

“娘知道,不过再怎么说也得生一两个孩子才行,不然我们家的脊梁骨都会被人给戳断的,外面那些人有会编排无数笑话来笑话我们。”

陈秀秀把洗好的碗筷放好,又接着说道,“世人都道多子多福,但是穷苦人家只知道生不知道养的居多,世道如此,你若不生,苦的还不是阿舟。”

“娘,我知道了,不过这孩子的事,急也急不来。”江景元看了眼都快把头给埋在地里去的徐水舟,小声说道。

“你们成亲也有两三月了,要快也快了。”陈秀秀瞅了眼徐水舟的肚子,她当年成亲三个月就怀上了江景元,别人都说她是个有福的呢。

徐水舟的手揪着衣角,一言不发,一想到他跟江景元到现在都还没有圆房心中钝痛,他实在想不通阿元为什么不愿意跟他圆房。

“哪能那样快。”江景元说这话的时候也挺没有底气,“总得先给阿舟养养身体,大夫也不是说了,养好身体才能生,我听说这生孩子就犹如从鬼门关过了一趟。”

江景元这样一说倒是勾起两位母亲生孩子时的情景来,想到她们身孩子的时候,差一点点就没命了还是有些后怕。

“是呢,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等我改日再早几个郎中问问,看看这哥儿有什么调理的药方。”

经过江景元的事,陈秀秀也不太敢只找一个大夫看病,她宁肯多花点钱,多问几个大夫,以保证安全。

都说这大夫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救死扶伤,哪知这大夫才是真正的杀人与无形,要不是江景元机灵,恐怕他们还真不知道这大夫有问题。

“对,多找些大夫问问,最好啊就是食补,是药三分毒,药喝多了也不好,食补就没有这个顾忌。”

江景元见陈秀秀的注意力从生孩子上转移到补身体上,忙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而且两位娘亲也需要补一补,现在家里不缺银子了,我们可不能再亏空了身体,最好问清楚这一日三餐吃什么最滋补人。”

江景元越说,陈秀秀的眼睛越亮,“还是我儿聪明想得周到,我明儿去县里问问大夫。”

“秀秀姐,顺便帮我卖一副刺绣。”贺雨竹见陈秀秀要出门忙把自己绣的刺绣给递上。

她住在江家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可不能再心安理得让儿夫婿养着她,她有一手好绣活,养活自己没有问题,也能积攒一点银钱帮景元他们减轻一点压力。

“雨竹妹子还刺绣呢,你那双眼睛不想要了?”陈秀秀有些责怪贺雨竹,这刺绣最是废眼,这些年下来贺雨竹也不知道绣了多少。

以前大家都穷,她也不多说,但是现在景元跟水舟两人都是能干的,家中不缺进项再这样劳累下去就有些不和理了。

“我知晓呢,做的也不如以前多了,我这做惯了,突然一下子让我清闲下来,我还多不习惯的。”贺雨竹笑着解释了一句。

“你心里有数就好。”陈秀秀也并不多劝,贺雨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做事情心里多多少少也有数,不是胡来就行。

江景元看话题彻彻底底从生孩子上跑开,心中松了一口气,就怕他娘直勾勾地盯着阿舟的肚子。

催生大队长,惹不起呢。

闲聊一会儿后,几人都累了,便各自回屋睡觉,徐水舟磨蹭了好大一会儿,才忐忑走进房中。

“怎么,哪里不舒服吗?”江景元看他靠在门边低沉着头,问道。

徐水舟慢慢地摇了摇头,脚步踏进屋,帮忙把被褥铺好。

江景元躺好,总觉得徐水舟怪怪的,结果转过头就看到徐水舟在宽衣!

夏日的衣服本就单薄,外衣里再套件亵衣即可,可徐水舟这是要把亵衣也脱掉,难不成准备强行……

江景元忙把身子往里挪了挪,背对着徐水舟,闭上眼睛装睡。

徐水舟转过身听到江景元绵长的呼吸声,轻叹一口气,吹灭了蜡烛,躺在外面也陷入了沉睡。

黑暗中,江景元睁开眸子,内心生气一抹惭愧。

————

翌日两人都顶着酸胀肿痛的身子起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身上的各个关节处还在钝痛,走路都在排斥。

偏偏屋外还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吵闹,让两个准备睡懒觉的人不得不起来查看屋外出了什么事。

“阿元你歇着,我出去看看。”徐水舟见江景元皱着眉头,主动起身。

“一起吧。”江景元撑起半个身子,拉过衣服困难起身穿好,随意整理了几下头发,匆匆忙忙洗漱过后,去打开大门。

“天杀的秀才,把我儿关进狱中,如今只剩下半条命了,你的心咋就那样狠,我蔡花儿今天要让整个江渔村的人都看清你们家的嘴脸。”

刚一打开门,江景元就听见门外传来的刺耳声,眉心一皱,心中说不出的一股恶感汹涌而上。

徐水舟跟在江景元身旁,一直注意着江景元的神情,见他不喜,忙上前呵斥,“一大早的蔡婶子你这是哭丧呢,要闹回家闹去,别搁在别人门前晦气。”

“哟,有你这个哥儿说话的地位吗,你们大家看看这就是秀才夫人,张口闭口死人,可见心有多歹毒。”

蔡花儿斜视了眼徐水舟,并不把徐水舟放在眼中,一个哥儿罢了,就算是成了秀才夫人,也不足以为惧。

徐水舟眉头皱起,没见过在人家门口闹事还倒打一耙的人。

江景元上前把徐水舟给护在身前,皱眉冷声不悦道,“这位婶子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不然我不介意把你也扔进牢狱里去。”

蔡花儿看见江景元皱眉,身子微微缩了缩,不过一想起江大壮都回来了,而且还说她儿子在牢狱里都快半死不活了。

她这个做娘的一定要为儿子讨个公道,要在江景元身上刮他个十几两银子,没有银子怎么跟儿子看病呐。

一想到快要病死的儿子,蔡花儿就有了底气,掐着大腿,抹着眼泪,嚎啕大哭道,“你这个秀才最是狠心,我儿在狱中都快要病死了,就算是我儿做错了事,看在同族的份上关两天就得了,没必要真要他命吧。”

江景元当然认得这位蔡花儿是江成柱的娘亲,当日看到这位婶子替江成柱挨了一鞭子,他还觉得这位母亲泼是泼了些,起码对自己儿子还是有情的。

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儿快死了,你怎么不去狱中看他,在我家门前闹我是能治病还是能做神仙让他好起来。”江景元对这种蛮横无理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一般遇上了也就远远躲开,但是欺上门来可不成。

“那、那狱卒都是要给塞钱才能进牢,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银子去打点。”蔡花儿哭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直拿衣袖擦,擦过鼻涕又去擦脸。

看得江景元频频皱眉,为了不恶心自己,江景元只好把目光挪移到别处去。

“那与我又有何干。”

“就是你这个狠心的把我儿送进牢狱的,如若不是你,他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江景元你不配作为一个秀才,秀才老爷哪有你如此狠心的。”

蔡花儿义愤填膺地说着,脚步往江景元身前挪了挪,徐水舟见势不对忙从门后摸出一根扁担拦在蔡花儿身前,不准她靠近江景元。

江景元轻蔑笑笑,闹了半天还不是为了钱。

“又不是我教他去下药毒害田里的鱼的,大明法律也不是我写的,你要觉得我江景元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大可去县衙状告,要是觉得县令大人包庇我,还可以去大同知府告,如果大同知府依然判得不合理,还可以去京城告御状,就不必在我门前逞英雄。”

江景元一席话说得蔡花儿哑口无言。

她一介妇人怎么去告状,一见到当官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理据了。

“我、我、我一普通妇人,怎么说得过你这个秀才,衙门的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到时候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蔡花儿顿了顿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道,那口水沫子都喷到江景元身上了。

江景元的皱眉皱得更加深了,神情更加的冷峻,眼眸也幽深得可怕。

他今儿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可是阿舟亲手做的,今天才穿第二次。

江景元步子挪了挪,离蔡花儿远远的,冷漠道,“那跟我有何干系,言以至此还望这位婶子自重,如若还要在景元门前狂吠,莫怪景元又要把大明律法搬出来唠叨唠叨。”

“咋的,就连在你家门前说话也有罪?”蔡花儿还在旁边抹着泪,听见江景元如此一说,当场愣住,有个眼泪卡在眼眶中迟迟落不下来,那表情神情总令人觉得滑稽。

“在我家门前说话自然是无碍,可聚众闹事又不一样了。”

江景元说话时那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周围看戏的普通族人身上。

他不相信蔡花儿这种欺软怕硬的主儿背后要是没人怂恿敢独自一人上门来撒泼。

果然人群里面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看着江景元那深冷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蝉。

本以为这江秀才听到死人应该会害怕才对,到时候他们再趁机恐吓,怎么说也能从他手中抠出一笔银子来。

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死人,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一个个弄的灰头土脸的。

这些人要是知道江景元狠起来连人都敢杀,更别说牢中再多一俱尸体,就不会这样想了。

“我、我没有……”

蔡花儿本想反驳她没有聚众闹事,旁边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结果江景元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不管事情如何,还是那句话,若有不服气的地方尽管去衙门状告,我江景元随时奉陪,如再有上门闹事者,一律关进衙门中。”

“我数一二三声,还有在我家门前看热闹的一律当成闹事者。”

“一”

“二”

……

江景元还没有数到三声,门前看热闹的人顿时就跑得没影了,就连不甘心的蔡花儿,也都远离了江景元家十几米。

看得徐水舟目瞪口呆,原来还能这样的?

“下次再有人上门挑事,一律报官。”江景元也是被这群村民们弄的烦躁不已。

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已经把他的好脾气也磨的干干净净。

“嗯。”徐水舟重重地点头,表示记在心中了。

江景元打了个哈欠,回去重新洗漱了一番,另外还把衣服也都给换洗下来,总觉得衣服上有股子泼妇的味道。

徐水舟则把昨天的晾晒谷子的粗席子摊开,趁着这两天太阳好,赶紧晒干入库。

江景元抱着换洗下来的衣服出门放好,跟着帮忙了一会儿,看着整个院子里都是黄灿灿的稻谷,顿时觉得昨天的劳累都是值得的。

“有没有称过今年收了多少稻谷。”江景元目测是目测不出一共多少斤谷子的。

徐水舟估摸了一下,“大概有个二十石左右。”

大明朝一石大概在一百五十斤左右,二十亩地才产三千多斤稻谷,这还是没有算税收的。

相当于亩产才一石,想想那些家中只有一二亩地的人该如何过活,刨去税收也就真的不剩什么了。

“二十石够家中一年的吃用了,还能有剩余。”徐水舟默默地盘算着。

家中一共四口人,饭量都不大,一年加上面粉等杂七杂八的也才吃十石左右的粮,剩下的十石还能卖。

大同挨着苏州就是好,如果有从北方来收稻谷的商队,一石可以卖上一两银子呢,比卖给大同本地的粮铺要高上二钱银子。

十石也能多二两银子。

一年能挣十二两银子,也是个不错的进项。

当然这些都是建立在阿元有秀才的功名上,如果只是普通人,每亩地还得给朝廷交上二成的税。

当然这二十亩地族中也不会给阿元。

可见大明朝的读书人地位有多崇高。

“对了,我昨天听你跟九哥说话,说要你去主持徭役?”徐水舟扒拉着给稻谷翻面,一边用耙子赶着时不时飞来的鸟雀问道。

“嗯,阿舟你说我要不要抓住这次机会。”江景元坐在门沿边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徐水舟不解,“能有这样的机会,是每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吧。”

反正昨天晚上听秦初九反复说着巡抚大人有多么厉害的,有多少读书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在摩拳擦掌,就为了在巡抚大人跟前博取一下好感,就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阿舟,你知道我的,我不是一个趋于奉承的人。”

江景元偏着脑袋,他原本只想通过科举慢慢地往上考,但是了解过大明朝的官场制度后,江景元逐渐有点没信心。

如果背后没有一个靠山怕是很难在往上考取功名了,不管是为了原来的江景元也好,还是为了自己和家人也好,这功名都是要去考的。

所以他不得不找个靠山使自己强大起来,不然就像今天一样,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上门来。

徐水舟沉思良久后说道,“那阿元就把这次的徭役当成一种锻炼吧,不为奉承,只为让那些受苦受累的百姓们能够轻松点。”

每年徭役死的人不计其数,徭役过后一段时间棺材铺子和香火铺子都能够发财一段时间,都形成了一个旺季。

如果谁能够上徭役少死一点人,那必定是全天下的百姓的恩人,也一定是最有能耐的人。

江景元听徐水舟这样一说心里好过了一点,上前摸摸徐水舟被晒得发烫得头,笑道,“被你这样安慰,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呢。”

“阿元本来就很伟大,读书人都是很了不起的,我现在一看到四书五经头就犯晕。”徐水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让他算账还可,让他看书真的很犯困。

江景元笑笑,他其实也想说,他看书也困,为了不破灭他在徐水舟心目的的形象忍着没有说。

————

忙完家中的事,歇了几天,两人这才相伴着去县里查看产业。

其实也不用去查看,平日里有外公帮忙照看着,还有两位母亲管着出不了什么乱子,说是去查看产业,还不如说是两个人出门走走。

家中有马代步,有急事去县城也快。

夏日太过于炎热,走在路上犹如炭烤一般,骑着马儿好歹有些风,也能加快脚程。

江景元和徐水舟走在去县城的路上,也有一队人架着马车赶到梧桐县。

“雪松,我去梧桐县做生意你怎么也跟来了。”马车的一角被挑起,露出一张明亮大方的脸,手背的莲花璀璨得艳红,望着车窗外白衣白马少年。

“君汐我可不是来游玩的,诺,我可是为了这本书而来的。”林雪松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慕君汐。

慕君汐只是随意翻了翻书,他知晓他这位好友最是喜爱话本,要是一天不看就浑身难受,但也没见过好友为了哪个写话本的人偷偷跑出来啊。

“雪松,你别怕是喜欢上了这话本里的公子,想去见见写话本的黄粱公子?”慕君汐打趣道,“不过我听说写话本的一般都是落魄书生,邋里邋遢,定然与想象的不一样。”

林雪松的神情古怪起来,一张俏丽的脸上全是肃杀,“别让我知道这个黄粱公子是谁,不然我定要抓起来套麻袋打一顿。”

“他又没惹你,这样不好吧。”慕君汐微微皱眉,不明白只是一个梧桐县的写书人怎么惹到了林雪松。

“他、他把我最爱的角儿写死了……”林雪松说着自己都没有底气。

自从看过这本从梧桐县流传出来的话本后,他的脑子里就再也看不进去别的书籍,一想到书中的角色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爱人也在默默地等着他,就心疼地掉眼泪。

很想当着这位写书人的面问一句,他的心怎么就那般狠,为何就不能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慕君汐看着这个入戏太深的好友,无奈摇了摇头,只是一本话本罢了,不用如此吧。

不过想到自己来梧桐县做生意也是一展莫愁,有这样一个好友陪在身边,也不显得寂寞,反正好友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位写书人,有自己照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来到梧桐县书坊,徐水舟最先查看的就是各类账本,“阿元,最近酒坊的量好像又增加了不少,还有好多未完成的订单。”

“意料之中。”江景元并不觉得意外,大明朝的百姓好酒,家中稍微有些闲钱都会咕上一壶酒。

江景元作坊里出来果酒,滋味好不说价格也合理,自然买的人就多起来,而且跟官府卖的酒也不会有太大的冲突。

毕竟喝惯了烈酒的人,也不会来喝这样的淡酒,喝淡酒的人也买不起烈酒。

捏着酒坊收上来的收益,江景元突然升起一股豪气,“想买什么,今天都由我买单了。”

“买啥啊,这钱还得还给小叔呢,咱们可是把小叔的钱都给抠个干干净净,听说他最近连打赏下人的钱都没有了。”

徐水舟扒拉着算盘,摇摇头,总不能赚钱就忘了任荃,要是没他的支持,家里这些产业也起不来。

“他的染坊还没有弄好?”江景元不太关注这些人际关系,在书坊里找着看自己能不能够用得上的书。

“听说是为了年底选贡品的时候为了一鸣惊人,彻底震惊刘家。”徐水舟左手算盘,右手毛笔速度快的飞起,很快就把一页账本给盘查完。

“哒哒哒”

有节奏的算盘声音听得悦耳舒服。

“那还得有小半年。”江景元找到一本自己心怡的书从书架上抽出来,看到徐水舟那飞快拨弄算盘的小手,有些感慨,“真该给你买个金算盘。”

“一两金子十两银子,一个金算盘怎么也得有个两斤重,一个算盘就要二百两,不划算,而且十两银子不一定能兑到金子。”

徐水舟一边打着算盘算着账还能分心与江景元对话。

大明朝的金子稀缺,理论上来说一两金子十两银,实际上一两金子不止十两银子,因为一两金子能买的东西,十两银子甚至十五两?银子也不一定能够买到。

谁家要是能有个金元宝,那一定是大户中的大户。

“那就真的不需要留点钱给你置办点东西?”

“不用,我能吃饱穿暖就成。”徐水舟头也不抬的算着账本,他喜欢挣钱,但是却不喜欢在自己身上花钱。

“那我那去还钱了。”江景元拿着钱,装作要出门的样子。

结果直到走出门也没有见徐水舟追出来,无奈笑笑。

正好出都出门了,顺便去给任荃送钱。

还没走到任府就碰到任荃的马车,他一看到江景元,就让车夫赶紧调头。

“这个要钱鬼怎么又来了,是真的没钱了啊。”

任荃从怀里掏出最后的五两三个铜板,有些心疼,曾经几百两银子都不放在眼中的公子哥,如今为了三个铜板心疼!

一想到待会江景元张口他最后的五两银子也保不住惨状,心就抽痛得厉害。

这两口子太厉害了,连个裤衩子也不给他留。

忙把五两银子塞进鞋底里,他今天就算是硌脚咯得残废,也坚决不拿出来。

“小叔,你跑什么。”马车再快,在这车水马龙的县城里也跑不起来,三两步路就被江景元给追上了。

“哈,景元啊,我突然想起家中有东西忘带了。”任荃一张脸笑的开朗,装作没有看到江景元的样子。

江景元抽动了一下嘴角,指了指旁边的茶楼,“今儿天气正好,请小叔去茶楼一叙如何。”

任荃的脸一下子就苦了下来,他是真的没有钱了啊,去茶楼一次也要花上一两银子左右吧,大概?

“我请小叔的,这些日子多亏小叔帮忙了。”江景元拉着任荃下马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一样。

任荃听到江景元那句他请客,也顾不了许多,开开心心的站起来准备下马车。

“咔——”

塞在鞋子里的银钱一下就硌脚了,生疼生疼的。

“怎么?”江景元回头询问。

任荃碍神色有些尴尬,如果当着江景元面把塞在鞋子中的银钱取出肯定尴尬,只好忍着痛,装作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下了马车。

站在车外脚心处无时无刻不传来痛楚,偏偏脸上还不能露出痛苦的样子,拉着江景元快步走向旁边的茶楼。

“小二,上一壶好茶。”

忍着剧痛上楼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任荃才长舒一口气。

抬头看到江景元那双疑惑的眼睛,尴尬笑笑解释道,“天太热,有些渴。”

江景元也尴尬笑笑,“理解、理解。”

“哈哈哈哈。”任荃大笑着转移注意力,待到小二上完茶,这才端起茶杯,一个骨碌喝完,装作很渴的样子。

江景元轻轻挑起茶杯,慢慢吹凉后这才轻抿了一口,茶楼的茶也就一般的样子,不值得一品。

“小二再上点你们这儿的特色菜。”一晃就到了中午,任荃想着反正江景元请客,顺便就在茶楼里把午饭也解决了。

来茶楼喝茶的大部分人都是来谈生意,或者听戏文的,楼下的戏台上,坐着一个说书人正在横飞吐沫说着书,旁边有不少叫好的人。

虽然茶楼的饭食一般,好在管饱,对于好久没有出门吃过饭的任荃来说,不讲究了。

隔壁桌坐了两个好看的哥儿,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楼下说书人说书,看到旁边有个看狼吞虎咽的人,投来质疑的目光。

江景元微微有些愧疚,好像羊毛薅得太狠,薅过头了。

“小叔,我原本打算在凤凰楼再叫上一桌菜的。”江景元神情有些尴尬,跟凤凰楼有酒水上的合作,去吃饭也便宜,他好像忘了跟任荃说了。

“跟这位小哥打听点事。”慕君汐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两位不像是来喝茶的人,不过听到他们谈论起凤凰楼,还是会忍不住关注。

“请问。”江景元颔首示意。

“听说这凤凰楼是梧桐县最大的酒楼,啊,我们是从外县来的,准备宴请好友,所以想打听清楚。”慕君汐笑着说着。

江景元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慕君汐,一身上下的衣服都显得十分精致,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是去凤凰楼请得起客的人。

“嗯。”江景元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话。

慕君汐听了等了良久没有听到江景元回答,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倒是任荃笑着给他解释了一句,“我这侄儿不喜与陌生人说话,你刚才问他凤凰楼是不是梧桐县最大的酒楼,他嗯了一声就表示是了。”

“哪有、哪有这样回答的。”慕君汐看江景元一身长衫是个读书人,本以为他会长篇大论一番凤凰楼,结果就一个嗯字结束。

任荃笑笑不再说话了。

江景元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递给任荃,“多谢前段时间小叔的招抚了,家中产业挣了钱,这些银钱应当归还。”

任荃看到一大把银票,眼睛都看直了,一把抢过数也不数的揣进怀中,刚才没有底气的样子瞬间变得有底气。

对于桌上的饭菜也看不入眼了,“景元你去凤凰楼点一桌好菜吧,我就在茶楼听听戏。”

“我去叫小二。”江景元伸手正准备拦住一个茶小二却被任荃拦住,“你亲自去快些。”

江景元皱眉,不过看任荃坚持,还是转身下楼去了凤凰楼。

任荃等江景元一走,弯下身子把放在鞋子中的银子给扣了出来,藏回怀中,可算是把怕给硌死了。

跺跺脚,感觉舒服多了,才舒展开眉头。

只是他没有看到隔壁桌的两位哥儿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他,他刚才那系列的动作都落入了两位哥儿的眼中。

江景元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提着一个食盒回来,都是凤凰楼的招牌菜。

看到凤凰楼的菜,再看看茶楼的菜就有些不够入眼。

待到任荃吃饱喝足后,叫来小二付钱,有钱有底气也不用江景元请客了。

“客官,承慧二两银子。”

任荃从怀里摸出刚才硌得他难受万分的碎银子,像这个硌脚的银子还是尽快花掉的好。

店小二拿起来银子仔细检查一番,还用牙咬了咬确定是真银后这才笑着对任荃说道,“客官你这银子是真银子,就是味儿有些大。”

“哈哈哈哈哈。”旁边忍得辛苦的两位哥儿再也坚持不住,不顾及形象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