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明月如霜,好风如水,院内屋门紧闭,只余昏黄的烛火在窗纸上轻轻摇曳,昭示着此户并未安眠。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灯芯多时未剪,原本明亮的光愈发暗淡,只能勉强照亮床边一角,那紧闭的床帐不知被谁触碰,在烛光下不住的抖动起来。
轻软的素帐将本就暗沉的光又隔去了大半,错落的阴影不知为谁遮羞,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无力地抓握着脸侧的枕巾,松开,再收紧,指节一点点泛白,手背上也浮起了苍青色的经络。
……明明答应他不乱动的。
元玉空白的大脑慢腾腾地浮现出这句话,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僵直的朽木,轻易就要被掰碎,但实际上他却像软塌塌的绸缎一样侧躺在身后之人的怀里,足弓紧紧绷着,白皙漂亮的脚踝贴着床沿轻颤。
暧昧的水声和错落的低吟缠杂不清,元玉几乎要崩溃,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话,但落到李藏璧耳朵里,却只是几句没有意义的气声。
她伸出一只手托了托他湿润又滚烫的脸,落在肩颈处的吻也慢慢流连上来,元玉眼神空茫,任由她摆弄,快要落下床沿的小腿被一只手收回来,床帐终于不晃了,但他却更深地陷入了她的怀中。
不……
“阿渺……”
他几乎听不见声音了,脑中满是尖锐的耳鸣,嘴巴也失去了说出其他话语的功能,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两个字。
阿渺。
阿渺。
阿渺。
……
四周隐约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犹如无数根细小的羽毛在搔动着心弦,李藏璧有着些许薄茧的掌心轻轻按在了他的小腹上,细微的摩擦让皮肉磨合出了细腻的酥痒。
“摸摸肚子也抖吗?”
李藏璧的声音有些哑,像水一样灌入了他耳中。
可他给不出任何回应,那双对着她时刻满溢着温润和柔和的漂亮眼睛现下已然失了神,涣散地笼着泪水望着虚空处的一点,眼尾泛着令人怜爱的潮红,眼睫和头发也都湿透了,整个人像是被一场滂沱的大雨肆意浇透,却连躲避的地方都无路可循。
……
“好了,转过来亲一亲。”
身子被软软地翻过来,背部终于落入了柔软的铺被里,他弓着腰抖了一下,趁她凑过来亲他的时候,指尖沿着铺被摸索到她搭在他腰侧的手,一点点扣在一起。
李藏璧张开手掌接纳,低头舔舐着他红肿的唇瓣,在对方的温柔和默许中逐渐加深了这个吻,撬开他的牙关卷着湿滑的舌头纠缠不休。
阿渺。
阿渺。
阿渺。
……
他在这个温存的吻中缓慢地收回了一点神智,眼神聚焦在她近在咫尺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自己。
可这双眼睛不止是镜子,更是能让他溺毙的深海,看着看着,他就不由自主地扬起脸,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
所有浪潮中,她是他唯一的渡舟。
……
这回元玉是真的没力气铺床了,一直到李藏璧把他水淋淋地从浴桶中捞出来擦干净,他才勉强回过神来,被她裹着薄衾放到了床边的躺椅中。
他面色仍是艳若红霞,纤长的睫羽还沾着水汽,在眼下打出一层薄薄的阴影,歪身靠在躺椅上不错眼地看着李藏璧。
她换了干净的里衣,挽着袖子,动作干脆利索地铺好床,又把弄脏的床褥暂时放到了浴房,疏帘卷起又落下,连着两声,李藏璧走回他身边,朝他伸出了手。
蔽体的薄衾落在躺椅上,香瘢点点的身体被剥出来,元玉小腿微晃,瓷白的双臂缠上她的脖颈,还在发烫的脸也自然地抵靠着她的肩膀,隔着一层布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将元玉妥帖地放进被子里后,李藏璧又起身去吹灯,元玉将侧脸枕在自己的手背上,另一只手轻轻撩起床帐等她。
待李藏璧借着月光回到床上,怀中立刻盈满了一具柔软馥郁的身躯,她抬臂接纳,以指为梳理了理他如缎的长发,又低头在他唇瓣上轻吻了一下,这才道:“睡吧。”
“嗯。”
元玉应了一声,整个人腻在她怀中,疲惫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子时三刻,屋内的烛火终于熄灭,留得一室暗夜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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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中,一向准时进入书院大门的元玉今日却罕见的迟了,赵阐音站在廊下等待了一会儿,疑心是否昨日出了什么事。
毕竟昨日元玉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不会回去又和李渺吵架了吧。
他兀自猜测着,想着要不要去他家中看看,然而又过了小半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却走入了书院大门。
赵阐音眼神一顿,抬步匆匆地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
见是他,李藏璧扬唇笑了笑,说明来意:“元玉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我来为他告假半日,昨日听他说算学的课在午后,应该不耽误什么事吧?”
赵阐音忙道:“不耽误,在午后的第二课,等会儿我去和令使说一声便可,”言罢,他又面露担忧地问道:“他怎么了?昨日不还好好的么?”
李藏璧道:“没什么大事,可能是昨日累着了,歇会儿就行。”
听到这话,又见两人不像吵架的样子,赵阐音也放了心,道:“那就好,”顿了一息,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问:“你用朝食了吗,要不要在书院里吃点。”
李藏璧笑道:“不用了,我在茶食摊买一些就行。”
赵阐音说:“那、那……我记得村口有个茶食摊挺好吃的,要不我带你去?”
李藏璧问:“你不用上课吗?”
赵阐音道:“今日文课也在午后,现在是宋先生在上课,我没什么事。”
既然如此,李藏璧也没有执意拒绝,笑道:“那麻烦你带路了。”
见她点头答应,赵阐音愣了半息才反应过来,抬手为她引路,道:“这、走这边。”
村里的茶食摊大多只做一些简单的吃食,卖得虽然不贵,但也比自己在家做要耗费,多是供给来往的官吏、卖货的脚力或是常要上下山的猎户,一般住在村里的很少有人长年累月的吃茶食摊。
李藏璧刚来村里的时候,也是怕自己这般引人侧目,所以常伪装成猎户去吃,有一段时间还真上山打了几日野鸡,直接拿来换了几日的饭钱。
那茶食摊就在村口,离书院相去不远,李藏璧在赵阐音的推荐下买了两个红糖馒头,又买了两荤一素三个包子。
然而正当她准备抬手掏钱的时候,身侧赵阐音也一把掏出了钱袋,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也要买?”
赵阐音拿钱的手僵了僵,说:“是……”他打了个哈哈,说:“我早饭没吃饱,看着也有点想吃了,”他看向摊主,说:“店家,给我也包一个红糖馒头。”
那店家应声,利索地用纸包给他包了一个,递过去时还叮嘱道:“小心烫。”
李藏璧买的多,那店家也细心地用绳子给她系好,她抬手接过,将钱递给她。
赵阐音打眼一看,发现李藏璧把他的那一个也给付了。
他脸色一红,想拿钱还给她,李藏璧摆了摆手说:“这一点还计较,不用了,”她抬步往村道上走,说:“先回了,你也快回书院吧。”
赵阐音应了声好,小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很快收回来,握着手中滚烫的红糖馒头往书院走去。
……
回到家中,李藏璧也没急着进屋,而是先打开纸包,把其中一个肉包子丢给了绕在她腿边摇尾巴的元宵,这才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她以为元玉还在睡觉,故意放轻了脚步声,然而刚小心地推开房门,便看见对方半支着赤条条的身子,一手撩着床帐,满脸空茫地看着屋内。
听到开门的声音,元玉迅速抬目望过去,快要冲破胸腔的慌乱散去,可紧接着又生出了一丝难言的委屈,语气急切地问:“你去哪了?”
李藏璧不明所以,拿起手中的纸包,说:“我给你告假啊,顺便买了点朝食。”
听到这话,元玉抿了抿唇,强迫自己把心中那点难受压下去,缓和了语气,说:“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天知道他一觉醒来没看见她有多害怕。
李藏璧将纸包搁在桌上,向他走过来,说:“我见你睡得沉便没叫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夜那么累。”
她躬身在床沿坐下来,元玉便立刻起身依到了她怀中,被子滑下来,露出他白皙秀挺的脊背。
除了新婚情热时,昨夜那般的房事确然是这几年少有的,自那次因郑泉明的事情他吃醋后,二人的感情反而愈发好了起来,元玉心里也高兴,看郑泉明也没以前那么不顺眼了,有时候路上碰见了还会主动打招呼。
“还不是你……”他埋怨了一句,语气里却有嗔意,双臂勾上她的脖颈,说:“说好不乱动的,结果我坐了没一会儿你就那样。”
李藏璧环紧他的腰,故意问:“哪样?”
元玉不接她的话,只说:“问你自己。”
李藏璧说:“难道不是你自己没力气了求我的吗?”
元玉勾着她颈后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轻绕,终于笑起来,说:“我求你什么了,颠倒黑白。”
李藏璧说:“那昨天是谁坐在我身上叫妻君,说求你帮帮我?”她越说越凑近他,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暧昧。
元玉几乎压不住唇角,抬手捂住她马上要亲到自己的嘴唇,看着她的眼睛据理力争道:“是你自己按着我不让我动的。”
好吧好吧。
李藏璧举起一只手告饶,尔后又倾身往前,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放开,可元玉却纹丝不动,还故意把嘴唇贴到自己的手背上,与她以掌为隔,眼里盈满了笑意,道:“就不让你亲。”
“啊——”
话音刚落,元玉就发出了一声惊呼,整个人被对方掼入了床铺,他笑闹着推她,可没一会儿就被她按着腰拖到了身下,颇为用力地堵住了唇舌。
夫妻二人纵情拥吻,元玉也很快败下阵来,扭了扭手腕示意她放开自己,得了自由后便迫不及待地缠上了她的脖颈。
然而李藏璧只亲了一会儿就放开了他,元玉下意识地想追上来,却被她按住肩膀推了回去。
“阿渺……”
他想亲,扭了扭身子,盯着她的嘴唇不放。
李藏璧忍住笑,作势要低头,元玉就像见了腥似的张开嘴巴,伸出湿软的舌头往前凑,她眼里闪过一丝顽劣,在马上要亲到的时候远了他几分。
那截殷红的舌头又委屈地缩了回去,发出几声不满的气音。
于是李藏璧再次低头,元玉也不吃教训地再次上当,可来来回回地往复几次,元玉仍旧没有如愿地亲到她。
“干嘛呀……”他痴痴地埋怨,赤条条的小腿勾到她腰上缠。
李藏璧不为所动,反而去扯前面的话,笑着问:“昨晚是不是你自己求的?”
幼稚!
元玉气笑了,但还是承认道:“是我,”他顾不得许多了,实在贪图她的这个吻,很快就流畅地接下去,声音又低又哑:“妻君、好妻君,求你亲亲我吧。”
李藏璧得逞了,终于真正地低下头来含吮住他滚烫的舌尖,元玉张口与她相缠,双目阖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融融暖日映入窗扉,照亮一室温情,屋外春柳垂腰,浓绿成堆,正是一年好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