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和黑木两个搭出租车前往湾仔的凯悦饭店。
阿媚在为陈先生的事打电话给秋生后不久,就接到了“秋生受伤”的电话。阿媚慌忙冲了出去,被早就等着的当地小混混用刀子顶着,把她押进停在一旁的厢型车。“这里的物价便宜,真是太好了。区区5万日元,就可以掳一个人,价格只有日本的十分之一。”黑木说道。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黑木眯起眼睛,看着窗外。
秋生之前都没有注意到,今天的天的确格外蓝。香港的天空,即使没有一朵云,看起来也是灰蒙蒙的。一开始,秋生以为是空气污染,后来才知道好像是因为亚热带气候。
“你打算怎么处理丽子?”黑木问,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丽子的母亲是杀人凶手,她父亲上吊自杀了。”
“我知道。”秋生回答,“丽子的父亲被和你一样的黑道兄弟欺骗,公司才会破产。”
“你这种公子哥儿知道什么。”黑木笑着说,“你看过人是怎么堕落的吗?很有趣哟。”
他神情愉悦地看着秋生。
“丽子的母亲把附近的男人带到那个贫民公寓,靠出卖身体赚钱。有人不肯付钱,她火冒三丈,拿刀子把他杀了。然后,自己打电话报警。她杀人的手法太残酷了,被判了15年。”
“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有朋友把当时的笔录拿给我看。”黑木回答得很干脆,“当警官赶到时,她女儿丽子也在杀人现场。”
然后,他故意叹了一口气。
“当她放学回家时,看到卖春赚钱的母亲把恩客杀了。不是很催人泪下的故事吗?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老爸太笨,想动黑道的钱,难怪丽子见钱眼开。”
黑木果然知道内情。
“丽子为什么这么做?”
“人都一样,都想轻松赚钱,轻松过日子。”
“既然这样,为什么…”
黑木打断了秋生的话说:
“你的缺点,就是无论在任何事上,都想要像算术一样找出答案。在你的世界,一加一或许等于二,但活生生的人,所作所为往往无法这么轻易解释。就拿狗来说,即使被主人打,被主人踢,仍然会拼命舔主人的脚。”
黑木的目光移向窗外,似乎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
黑木他们住在顶楼有三个房间的蜜月套房。
阿媚一看到秋生,便哭着扑进他的怀里。她似乎被打了几个耳光,但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五郎满脸歉意地走了出来,黑木的表情似乎在说:“她活得好好的,你应该没什么好抱怨的。”
“你还好吗?”
阿媚很坚强地立刻停止哭泣,点点头说:“嗯,你不要担心。”两个目露凶光的男人坐在房间的角落。一个二十多岁,另一个四十出头。两个人都理着平头,年轻人穿着廉价运动服,较年长的穿着像是西装的衣服。一定是他们绑架了阿媚。
黑木走向较年长的男人,从钱包里抽出几张1,000元港币递给他。男人连“谢谢”都不说,接过钱,向年轻男人使了一个眼色,走了出去。年轻人走过秋生身旁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脸上有一道伤疤。秋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秋生看了一眼手表,上午十一点不到。两个小时后,丽子将会出现在香港汇丰银行总行。自己必须顺利离开这里,去见丽子。
“你有什么打算?”黑木用眼神问他。
“即使现在开始安排,真田到香港也已经半夜了。在此之前,我会作好一切准备。”秋生说,“金钟有一象名叫亨利的代理公司的事务所,那里有JPF的登记复印件,可以申请法人账户。然后,再去银行的事务所跑一趟,说明情况。”
“原来如此。”黑木站了起来,秋生慌了。看来黑木打算同行。
“不行,如果你一起去,亨利会产生警惕。”
“我无法相信你。”
“难道你想坏事?一旦遭到怀疑,就无可挽回了。”现在必须采取强硬的态度。
“你几点回来?”
和丽子只要聊三十分钟就够了。“两点我会准备好所有资料回来这里。你们可以去哪里吃午餐等我。”秋生回答说。
“那就这么办。”黑木终于让了步,“不过,只要你迟到一分钟,这个女人的小命就不保了。”他看着阿媚。
“这违反我们的约定。”这次,秋生无法表示同意,“你说好要放阿媚自由的。”
黑木用“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盯着秋生。
这时,通往卧室的门内传来像野兽般的呻吟。黑木轻轻咂一下嘴说:“连一小时都撑不到。”应该是金发男在里面,听起来不像是人的声音。
“这个女人很漂亮,要好好珍惜啊。”黑木露出残酷的笑容。
在这种状况下,秋生只能听从黑木的要求。
他向阿媚说明了情况。正确地说,他只告诉阿媚“希望你在这里等我三小时”而已。
阿媚很坚强地说:“我没事,我相信你。”
即使阿媚想要问详细,他也无法解释。
他找来五郎,对他说:“拜托你照顾这个女孩。”在这里的三个人中,五郎是最值得信赖的人。五郎大声说:“包在我身上。”
秋生把五郎介绍给阿媚。
“他打算把住在香港的女朋友带去日本一起生活。”
阿媚露出惊诉的表情后说:“太棒了!”不知道为什么,阿媚没有被五郎可怕的容貌吓到。她说:“希望有机会认识你女朋友。”秋生翻译给五郎听。
五郎额头上冒着冷汗,回答说:“她不漂亮,不好意思介绍。”然后,又小声地补充说:“今天晚上,我会去见她。”
黑木打电话到日命令搭最早的班机把真田带来香港,又对着事务所的人大声咆哮说,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把指定的电话号码弄到手。秋生开始同情将负责处理这件事的NTT的职员。
当秋生回过神时,发现五郎正在用刚学到的广东话和阿媚聊天。他们的交谈夹杂英语、广东话和日语,总算能够勉强沟通。
秋生说了声“我走了”,阿媚不安地向他挥了挥手。
秋生拦了出租车,先回到富丽华酒店,拿了寄放在柜台的资料,里面装着丽子护照的复印件。然后,他坐上等在门口的出租车前往深水埗。
他在出租车上用手机打电话到亨利的办公室。幸好,是亨利本人接的电话。
“我有急事。”秋生说,“我十二点去你那里,希望你可以等我。”
“什么事?”
“赚钱的事。”
“太好了。”亨利回答。
从尖沙咀搭地铁到深水埗有五个车站,和沿线的旺角、油麻地一样,都是香港典型的旧城区,如今和东京的秋叶原一样,成为东南亚黑客和计算机迷聚集的圣地。其中,高登计算机中心聚集了上百家计算机店,即使非假日,也挤满了来此购买计算机零件和盗版软件的黑客、宅男和观光客,简直找不到立足之地。
各种专门利用计算机做一些投机取巧生意的业者都在附近的工商大楼内开店。陈先生和这些业者很熟,曾经介绍秋生认识其中的几家。
那家店位于房龄超过30年的老旧大楼的八楼,门上没有招牌,连门铃都没有。这种店几乎都差不多,如果没有值得信赖的人介绍,并且事先联络,通常根本不予理睬。
二十平方米大的狭小房间内放了好几台计算机,两个穿着脏兮兮的毛衣的年轻人在计算机前吃着零食。出来接待的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斜眼男人,看起来一副穷酸相,会说几句英语。秋生委托他们做的事很简单,根本不需要交谈。
秋生从信封里拿出丽子的护照复印件,并递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TAKJGAWA SAKI”的英文字和随意编造的生日。坐在里面的年轻人用扫描机读取了护照复印件,换上新的文字。只要有一点技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但这里有和日本护照完全相同的字体,以及可以打印的特殊打印机,做出来的成品和真的护照复印件没什么两样。
秋生坐在房间角落的钢管椅上等了二十分钟,一个戴着厚眼镜、感觉很懦弱的年轻人把签名栏空白的“泷川沙希”护照打印数据拿了过来,问他有没有问题。秋生很仔细地检查,发现确实可以以假乱真。只要签名后,再拿去影印,就变成了有丽子照片的假护照复印件。含急件费用在内,只要3,000港元,相当于5万日元多一点,秋生回答说OK,斜眼男人从秋生手上接过钱,不发一语地指着门口。看来,秋生似乎并不受欢迎。临走时,男人终于开了口。
“代我向老陈问好。”
秋生暧昧地点点头,离开态度冷淡的伪造店。他想起陈先生凄惨的死状,又开始感到不舒服。
十一点四十分,他在深水埗的大街上拦到了出租车。一如预期,他可以在十二点到亨利那里。
坐在出租车上时,秋生思考着陈先生的事。
他为什么把黑木找来?秋生实在无法理解其中的理由。
陈先生看到4,000万美元的月结单后,立刻鬼迷心窍,好像马上会变成他的钱。既然如此,根本不必特地告诉黑木,把他找到香港来。4,000万美元近在眼前,他又何必在意区区谢礼?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会做出赔上自己性命的事?
阿媚说,陈先生似乎在策划什么。当然,他已经死了,根本无从得知真相。
亨利听到秋生的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表情。重新申请之前关闭的法人账户,显然不是什么好事。秋生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说服他。所谓说服,其实就是交涉价钱,最后谈妥为正常手续费2,000港元两倍的价钱。
当提出请他为丽子的假护照认证时,亨利的脸更加不悦。秋生之前就猜到这件事的交涉更麻烦,所以,安排了三十分钟的时间。秋生计划在剩下十分钟时把亨利带离这里,也就是在十二点五十分离开这里,前往中环的香港汇丰银行。
“你要把假护照复印件用在哪里?”亨利问。
“一份用来申请银行账户,另一份用来申请护照。”秋生据实以告。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说谎。
一旦假护照用于犯罪,很可能会波及进行认证的亨利。他当然会产生警戒。因此,首先必须让他知道,这只是用于偷税漏税的工具。
在亨利的认知范围内,偷税漏税并不属于犯罪的范畴。即使日本人放弃向日本缴纳税金的义务,香港警察和司法当局也毫无兴趣。对亨利来说,为以逃税为目的的假护照认证,并没有太大的风险。
“这是客户的强烈希望,所以,愿意花钱。”秋生乘胜追击。一旦谈到价钱,就代表已经稳操胜券。
亨利仍然迟疑不决,但终于动心了,“不知道他愿意花多少钱”。他无法扰拒即将到手的金钱魅力。
“你开价吧。”秋生说。
“至少要10方港元……”果然不出所料,他开出了离谱的价格。只要签两次名,就要价相当于150万日元。
“你说了算。”秋生当场答应。亨利惊讶地瞪大眼睛。因为,他的开价是行情的三倍,当然会有这种反应。然后,他露出满面笑容。这么幸福的笑容很难得一见。
秋生拿出支票,在金额栏填上10万港元后签了名。他知道亨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不过,你要陪我一起去中环,我没有时间了。”
亨利再度露出狐疑的眼神,但他无法放弃桌上的10万港元支票。
亨利站了起来,去更衣室拿大衣。
丽子坐在香港汇丰银行总行贵宾室的窗前,茫然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由于是午餐时间,正下方的皇后像广场挤满了摊贩、行人和吃快餐的人。一年中难得的晴朗午后,令人忍不住想要走到户外享受午餐,身穿制服的小学生在老师的率领下经过广场,可能是学校的课外教学。
贵宾室内十张左右的桌子几乎都空着。一个白人女人正拿着手机对不知道哪里的金融机构人员大声咆哮着。香港人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每个人都是若无其事的表情。
丽子的桌上放着白色红茶杯,里面还剩下一半的红茶。椅子旁放着一个小型旅行袋。她从国际机场直奔这里,没有去饭店。果真如此的话,代表她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今天的丽子穿着一件蓝色高领毛衣,搭配深蓝色皮裤,胸前戴着一个很大的浮雕项链。毛衣的明亮蓝色和窗外蔚蓝的天空相得益彰。她依然美丽,但似乎有点疲惫。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秋生决定用公事化的态度处理今天的事。因为,他必须在四十分钟之内办理完所有的手续,两点之前回到凯悦饭店。
“好久不见。”亨利向她打招呼。他也很想赶快处理完麻烦事。和秋生不同的是,他毫不掩饰这种态度。
秋生请亨利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从信封中拿出护照复印件。
“你要用这份资料,用新的名字申请银行账户。”秋生解释说,“首先,可不可以请你在签名栏上签名?可以用日文签名。”
“泷川沙希,好棒的名字。”丽子兴奋地说,“我会好好珍惜这个名字。”
秋生没有回答,把空白的信笺和钢笔放在桌上。“你在上面练习写几次,要保持签名相同。以后,这就是你的签名。”
丽子微微偏着头,签了三种不同方式的名字。每一种字体都很有气质。她思考了一下,作出决定:“就用这个。”然后,她在秋生刚才去深水涉制作的假护照签名栏上签了名。
秋生请亨利去影印四份。他必须在此期间向丽子传达必要事项。
“有经过认证的护照复印件,就可以用泷川沙希的名字在境外银行开设账户。这次也会在亨利代理的加勒比海的银行申请账户。”
他把从亨利的事务所带来的账户申请表放在桌子上。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申请方法了。地址和电话请你自己安排。”
丽子轻轻点点头。
“账户申请完成后,可以汇入一整笔金额。汇100万美元,也就是1_3亿日元就够了。确认汇入后,就可以凭着这份存款证明申请护照。”
美国、欧洲等薪资水平和日本一样高的先进国家,随时承受着其他国家人口流入的压力。由于日本四面环海,问题还不算太严重,但是和贫穷国家毗邻的美国和欧洲各国存在着薪资差价交易,理论上,必然会引进劳工一直到和邻国的薪资水平相同为止。但由于侵害了国民的既得利益,因此,接受移民的政策引起了政治上的强烈反弹。
然而,这只是世界上一小部分先进国家对移民的态度,和世界上大部分贫穷国家毫无关系。因为,如果居住在那个国家没有任何好处,移民根本不会涌入。这些国家也会严格限制纯粹劳工的移民,却张开臂膀欢迎外国富豪。只要投资一笔资金,就可以发行签证或护照。各个国家的审核条件也不相同,只要愿意花15万美元,南太平洋国家就会欣然核发投资签证。非洲的无名小国只要1万美元,就可以发给护照。
通常,申请国籍比获得居住权困难,但稍微动一下脑筋,就可以申请到护照。比方说,在某些国家,一旦和该国国民结婚,外国人就可以轻松申请到国籍。只要委托结婚中介进行结婚登记,一旦获得国籍后,再办理离婚。许多国家都允许自由更改名字,所以,一旦申请到护照,就可以改成完全不同的名字。
秋生选择了加勒比海的避税天堂让丽子用“泷川沙希”的名义申请护照,那个国家几乎以贩卖国籍为业。只要向政府缴钱,并贿赂承办人,就可以顺利申请到护照。条件就是必须在该国的金融机构存人相当于100万美元的资金,同时,必须证明没有涉及犯罪行为。当然,这种证明也可以花钱买到。只要使用亨利的管道,就可以用经过认证的护照复印件申请国籍。
每个国家的海关都知道这些情况,所以,除非有相当的心理准备,否则,很少会实际使用。至少,丽子无法用这本护照进入日本。然而,只要有独立国正式发行的护照,就可以移民到比较理想的国家居住。
加人经合组织的发达国家中,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都面临建国以来的慢性人口不足问题,因此,移民政策相当宽松。除此以外,菲律宾、泰国、马来西亚等国家也欢迎经济富裕的外国移民。当然,这些国家并不是为了确保工作人口,而是通过接受移民,吸引海外资产。
只要妥善利用这些情况,虽然需要多花一点时间,但最终可以申请到信用度较高的护照。换句话说,这些都属于有钱就能搞定的制度。
日本禁止双重国籍,一旦知道国民拥有多本护照,会要求选择其一。然而,实际上,政府根本无法调查谁拥有哪一个国家的国籍,因此,有不少日本人拥有多重国籍。秘鲁的藤森前总统就是其中之一。
丽子也不需要舍弃日本的护照,可以随时做回“若林丽子”。
秋生向丽子解释完毕后,亨利刚好拿着四份复印件走了回来。他在其中两份上签上认证的签名,把其中一份交给丽子留存。剩下的一份交给秋生,以防万一,秋生接过经过认证的护照,交出10万港元的支票。亨利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他要赶快去银行窗口把支票变现。
秋生把开设账户申请书、护照申请书和经过认证的护照复印件放进信封,交给丽子。
“我只能做到这里。如果你遇到问题,可以找亨利,只要付钱,他任何事都会帮你。”
丽子接过信封,看着秋生。
“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吗?”
“不好意思,一起去太平山的约定必须取消了。”
“真遗憾。”丽子慵懒地回答,但从她的语气中,丝毫听不出遗憾。她似乎在想其他的事。
一看时间,差不多快一点三十分了。
丽子托着脸颊,看着窗外的皇后像广场。午餐时间即将结束,附近公司的上班族和粉领族谈笑风生地走过广场。
秋生不禁有点犹豫。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丽子。
他决定再和丽子谈一谈。否则,他一定会后悔。
“你想不想把那笔钱还给黑木?”
丽子露出“为什么”的眼神看着他。
“黑木绝对不会放弃那笔钱!即使你拿到新的护照,也没有人能够保证你可以逃过一辈子。如果你愿意还钱,我可以去和黑木谈。”秋生认为,丽子不可能从今而后,一直在国外生活。因为,几乎没有人真的可以在异国终老。最近,许多日本人都向往移民国外,但大部分人不超过三年,就回到日本。然而,只要丽子回到日本,就会被黑木发现。
丽子很有兴趣地看着秋生。
秋生打算将丽子盗取的50亿日元汇回法人账户,还给黑木。同时,把黑木给他的5亿日元汇入在加勒比海的银行申请的“泷川沙希”账户中。只要向亨利确认,就可以知道账户号码。
5亿日元足够丽子一个人自由自在生活一辈子。黑木可以拿到45亿外加汇兑差异的3亿日元,总共48亿日元,再加上从菱友不动产那里拿到的5亿日元,根本已经只赚不赔了。而且,其中的一大部分都会落入他私人的口袋,即使几年后发现丽子的下落,应该也会息事宁人吧。
将丽子的钱从个人账户汇到法人账户时,可以留下汇款单据,等于掌握了黑木拿回这笔钱的证据。如果黑木拿回钱后,仍然不放过丽子,秋生会毫不犹豫地使用这张王牌。
然而,如果丽子愿意主动还钱给黑木,事情就更简单了。一个人生存不需要50亿日元。而且,万一汇款失败,秋生就无能为力了。
秋生向丽子简单解释了黑木目前所处的状况,同时,也告诉她只要还钱后留下证据,就可以确保她的生命安全。丽子也按照当初的计划,拿到5亿日元和自由。
“谢谢你为我做那么多。”丽子笑道,“但即使我想还钱,他也不会收。”
秋生不知道丽子想说什么。
“你不是见过中村惠吗?”
丽子聊起完全不同的话题:“她有没有告诉你我父亲的事?”
秋生点点头。
“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学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父亲和母亲愁眉不展地讨论到深夜。不久之后,就有一群陌生人冲进家里,对我父亲恶言相向。”
丽子好像事不关己地继续说道。
“那时候,每到星期六、星期天,我就去附近的公园。下雨天的时候,我浑身淋得湿透,却仍然在公园里哭。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回去看到父亲被可怕的人欺侮。
“有一天,天气也像今天这么晴朗。那天是星期天,我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公园,想待到傍晚才回来。结果,那些人冲了进来。
“我很害怕,躲在二楼的房间。结果,听到母亲的哭喊,之后,我父亲大叫起来。我冲去房间,想去救我母亲。”
她的口吻,好像在读暑假日记。
“结果,看到父亲被人从背后架住,另一个男人把母亲按倒在桌上。男人脱下裤子,母亲的衣服被扯破了,男人用手抓着母亲雪白的乳房。”
秋生看着丽子,发现她面带笑容。
“我惊恐万分,顿时说不出话。大声喊叫的父亲看到了我。他的表情更加可怕,他瞪大眼睛,张大嘴,口水流了下来……”
丽子的目光始终看着正下方的广场。秋生感到纳闷,不禁看着窗外。
这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停在广场旁。车门打开,五郎和金发男走了下来。
秋生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一辆出租车停下,黑木和阿媚下了车。阿媚立刻跑向五郎。金发男在原地拼命打转。
“我认识他。”
黑木把手放在额头上四处张望。他似乎在找人。
“他站在房间的角落,看着我父亲和母亲。”丽子说,“当他发现我时,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回二楼的房间,叫我‘你是乖孩子,所以留在这里’。”
秋生不禁混乱起来。丽子认识黑木?
“然后,他告诉我,‘以后,你每天都会做噩梦’。”
丽子露出微笑。
“他没有骗我。”
“你叫黑木来这里?”秋生问。他知道自己的声音沙哑。
丽子没有回答。
阿塘和五郎仍然比手画脚地交谈着。一群观光客在喷泉前摄影留念。菲佣推着婴儿车,悠然穿过广场。晴朗的午后时光。
丽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木。
完了!
秋生推开椅子,猛然冲了出去。
他冲下电抉梯,奔到大街上时,一辆宝马黑头车缓缓停在广场旁。贴着黑色隔热纸的窗户无声地摇了下来。
阿媚看到秋生,向他挥着手。
“快逃!”秋生叫了起来。阿媚露出困惑的表情。她听不懂秋生情急之下说的日语。
黑木露出“发生什么事”的表情看着秋生。
枪口从车窗伸了出来。
黑木惊愕地瞪大眼睛。接着,枪声响起。
附近的观光客发出惨叫。阿媚因为恐惧愣在原地。五郎推倒阿媚,冲向黑木。
一颗子弹命中黑木的肩膀,黑木的身体向后仰。子弹再度飞向他,他的右腿中了弹,侧腹也中弹了。每次子弹命中黑木的身体,就喷出鲜血,他的身体微微痉挛着。
五郎冲向黑木,试图把他拉到喷泉后方。子弹无情地射向五郎。他宽阔的背上不断溅出鲜血,在第六发子弹时,五郎倒在黑木身上。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只有金发男抖着腿,自言自语着。周围的上班族和观光客抱头鼠窜,趴在地上,大声惨叫着。黑色宝马确认黑木和五郎一动也不动后扬长而去。
秋生冲向倒在地上的阿媚。她刚才被五郎用力推了一把,丝袜破了,衣服也磨破了,膝盖和手肘流着血。然而,她因此躲过了子弹。
“你还好吗?”秋生问。阿媚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一看到秋生,便惨叫着抱住了他。
“没事了。”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
广场上的人不是哭喊着,就是呆然地仰望天空。穿着做工考究西装的男人坐在地上,纳闷地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衬衫。
秋生叫阿媚等在原地,跑到喷泉旁。五郎微微睁开眼睛,伸出舌头,吐了一口血。黑木仍然有微弱的呼吸。
一看到秋生,黑木喃喃说了一句“真是糗大了”,闭上了眼睛。他的嘴唇微微歪着,看起来似乎在笑。
金发男缓缓走了过来,嘴里仍然念念有词。他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衣服破了,侧腹被打穿一个洞,鲜血从那里流了出来。金发男一看到秋生,对着他嬉皮笑脸:“我要,我要。”他伸出像枯树般的双手,手臂上有无数结痂。他笑着向前倒了下来,好像发条断了的铁皮玩具般,一动也木动了。
——丽子,这就是你希望的吗?
警车接二连三赶到,警官冲了下来。
“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秋生对黑木说,但不知他是否听到。
他离开现场,穿过人满为患的大马路,从附近大厦涌出许多看热闹的人,警官们拼命把他们推回去。
秋生咬着嘴唇。
丽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和陈先生取得了联络,要求:“我出钱,你帮我收拾黑木。”所以,陈先生才会把黑木找来香港。昨天,陈先生四处打电话,就是在安排这件事。
秋生想起在黑木住宿的饭店遇到那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半年前,他和陈先生去卡尔洛的店喝完酒,两个人走在街上时,曾经巧遇那个男人,陈先生向他介绍过。陈先生说,那是他的老朋友。一定是那两个人受陈先生的委托袭击黑木。
他搭电扶梯上楼后,那里已空无一人。
丽子曾经托着脸颊眺望窗外的桌子上,还留着白色红茶坏。粉红色的口红印子还留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