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江是被劣质蜡烛味薰醒的。
醒来时,他穿着一件宽松工服,四肢上全贴了符咒。他的兄弟项海待遇比他好不了多少,压制厉鬼的术法气息,项江闭着眼都能认出来。
他们所在的房间里摆满密密麻麻的乡土小神像,天花板上以人发编绳,到将神像吊在空中。各式各样的笑脸诡异。
房间中央,堆着融成一堆的鲜艳红烛。融化的蜡水之中,漆黑的灰烬细末浮浮沉沉。烛火无风自动,满屋神像的影子时长时短,活物般满屋乱爬。
见到这些颇有乡村风味的神像灵器,项海痛苦地缩在项江身边,翅膀全收到了体内。两人紧紧依偎,竟看不出谁是活人,谁是死者。
“别怕。”项江勉强找回声音。
他从自己的嘴唇上尝到了血味,嗓子干到冒烟,全身的肌肉骨头都在痛。识安给死囚的待遇都没这么糟糕,项江的嘴角逐渐挑起一个苦笑,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沉没会的地盘。
当初在学校后山,葛听听与黄今被爱意所控制,突然反水。他自然是找机会逃跑,奈何他和项海刚逃离识安的包围圈,几道术法突然间炸来,他顷刻便失去了意识。
记忆的最后,是他们被某人拖向一道黑暗缝隙。
……正如此刻。
一道黑色缝隙凭空裂开,神像齐齐颤动不止。空间震荡,水波般的涟漪中,一个身影破空而出。
那人高大俊秀,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件红棕长袍。烛火照映,长袍上隐隐浮现出毛细血管似的纹路。袍子边角有什么湿淋淋的东西在闪烁,看轮廓像是人眼。
项江背靠满是神像的墙壁,警惕地缩起身体。
他认得那张脸。
所有叛出识安的人,在紧急事态处理部那里都有名单——更何况这位“沈陌”,样貌与当年的照片完全一致。
沈陌,曾经的紧急事态处理部成员,负责指导符行川的高手。项江看过这人的资料,他原来是位非常优秀的驭鬼师。不过他和“天才”二字无缘,属于扎实学上去的类型。
神降期间,沈陌与焦莲获得了完整的“卡戎”能力。焦莲规规矩矩配合识安进行彼岸研究,而沈陌背叛识安,直接投向沉没会。
自此,他在玄学界近乎销声匿迹,从不正大光明出来活动。
事到如今,看着那人身上还在轻微呼吸的“棕红长袍”,再看那人身后的黑色间隙,项江大概能猜到沈陌近些年在做什么事。
沈陌怕是在用更加“激进”的方式研究彼岸。
那件活长袍上散发出强大修行者的气息,以及浓到窒息的绝望感。项江对这种状态有印象,当时白永纪一案,活人也是这般融进了物件儿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项江四肢冰冷,思维疯狂转动。
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件“衣服”?如果是,对方会不会在这里动手?
……至少他要想办法把项海救出去,项江咬紧牙关,死死盯住沈陌。
“我们也算前后辈,你不必这样紧张。”
似乎看穿了项江的心思,沈陌拉过最近的神像,直接当了椅子。他的身体和声音都很年轻,双眼却带着老人特有的癫狂。
“你和彼岸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点儿。不错嘛,能被彼岸注意到,也算你的运气。有时间的话,咱们聊聊?”
项江:“……”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就时间最多。
他还是坚持绷紧身体,恨不得连眼睛都少眨几次。
相比之下,沈陌的语气轻松到气人:“我是个卡戎,彼岸那些东西一直对我有点意见——它们不喜欢有人类在自己晃悠。
无论是符家那个符无涯,还是你们的焦部长,可都是栽在这一点上。魏化谦那小子还心心念念想当卡戎,劝都劝不住。”
这是在敲打自己,项江在心中苦笑。就算现在自己和项海是全盛状态,也斗不赢一个真正的卡戎。
于是他只能安静地缩着,慢慢挪动身体,用更多身体挡住项海。
“……闲话就说到这。我呢,大概知道你们想做什么。特定请你来,也是为了让你再引荐一下彼岸那边的朋友。”
沈陌状似无意地换了个姿势,身体转向项海的方向。
“它们和沉没会有联系,不必通过我。”项江终于开口。
“得了,纯粹生意上的联系。”沈陌耸耸肩膀,“一手交污染源,一手交研究结果,过程还出现过几次不愉快——我能理解,毕竟沉没会自个儿不争气,只配给它们当研究机构。”
项江机械接话:“所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沉没会这么多年积攒下的人脉和经验,它们多少也需要点儿。你应该深有体会,人类自己,才是最理解人类脆弱的族群。”
沈陌缓缓摩挲着自己的活长袍。
“想在异乡做点什么,有个熟悉风土的本地向导,总要好过一些……我只需要一次见面,见见与你联系的人。”
“为什么?”
项江沉默许久,终于挤出一句虚弱的疑问。
“只要污染源铺开,沉没会的生意要多少有多少。接触彼岸,必然要付出额外的代价。”
“因为我想要的更多。”沈陌但笑不语。“当然,这是个交易。你弟弟,我会用沉没会最好的鬼煞供养。至于你,我会帮你变得更强大——让你不至于依托污染,才能使用特殊能力。”
沈陌前倾身体,伸出手。烛火跳跃间,他的五指间还黏着鲜艳的血渍和可疑的黏液。
“我们目标一致。”沈陌笑得轻佻。
项江盯着沈陌看了约莫半分钟。沈陌耐心地伸着手,手部不见颤抖,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石像。而沈陌四周,大大小小的怪异神像被烛火映照,嘴角阴影翘起,笑得诡异而一致。
沈陌如同其中之一。
项江沉默一秒,对方身上的气势就强一分。项江本就虚弱到全身疼痛,如此下来,竟有种被对方用敌意缓慢活埋的错觉。
项江终究拉住了那只手。
“你想让所有人都发疯,对吧?”沈陌轻声说,“放心,我让你成为最强的疯狂传播者。”
……
“接下来的彼岸调查,由我全权负责训练。”戚辛拍拍手,“你们几个,把这个地方牢牢记在脑子里。”
彼岸探险队——九组各位,外加符天异和戚辛——正站在一间怪异的白房间里。
这里地面、墙面、天花板,全部是纯粹的白色,看得人眼部难受。房间四壁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地板踩上去非常柔软,墙壁上也没有褶皱或脏污。单调的《祝你生日快乐》钢琴曲在房间内部循环播放,空气中弥漫着堪称呛人的香皂味道。
此处单调而鲜明,犹如刺入大脑的的冰凌。要不是一次性进来的人数太多,这里堪称最顶级的精神病患收容室。
还是关押年度最疯病人的那种。
环境如此诡异,所有人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步子也情不自禁小了几分。众人不约而同地走向房间中央,那里的地板上多了几片暗色——
那里整整齐齐放着六张照片。
相片人像朝上,正是探险队每个人的单人生活照。
戚辛没理会众人的迷茫不安,她绕着房间踱了圈儿,再次强调:“这个房间的大小、样貌,你们都要记牢,做到闭上眼能完整回忆。”
“这有什么好记的。”黄
今小声说道。
知道要去彼岸,他连夜写了调职申请。不知道是不是腹稿打太多,黄今同志超水平发挥,一封申请写得情真意切,让人闻之泪下。
面对这封差点超过一万字的申请,符行川只回了两段话。
“如果你坚持要求,这个申请我肯定会批。不过嘛,如果这次探索成功,属于重大立功表现。我们会将情况上报,酌情取消你的‘在职犯人’身份。”
办公室内,符行川扯了张纸,唰唰唰写下一串零。
“而且还有巨额奖金,可以从彼岸的研究经费里出。这是事关社会稳定的重要任务,奖励可不能寒碜。”
黄今不以为意。
犯人身份?自己宁愿坐牢,也不愿意干这种要命的活计。他已经吃够了苦头,绝不会再被识安的伎俩迷惑。至于钱……黄今冷冷地哼了声,余光瞥向那张写有数字的纸。
“我去准备任务了。”黄今大声说,“申请我会撤回的。”
“你确定?”
“我确定。”黄今答得清晰果决。
话是这么说,结果昨晚黄今翻来覆去,还是没舍得删除文本。他把它存成文档,放在电脑桌面正中央,这才好受不少。
果然。
调查刚到第一步,事情就邪门起来。黄今在白房间里左看看又看看,这房间规整得像个电脑模型,着实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细节。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房间的门——
那是房间唯一一扇门,它被漆成了灼目的正红色,颜色纯到刺眼。无论走到哪个角落,红门犹如一连串惨叫,无时无刻不吸引人的注意力。
黄今甩甩脑袋,他警惕地蹲下身,拿起来属于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丁李子正在病房阳光中弹吉他,而他选了个最合适的位置“自拍”,弄了张不像合影的合影。温和的暖色调中,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笑意。
照片手感略硬,沉甸甸的,黄今翻过照片,只见相片背后又黏了张固定用的薄板,相片一边被牢牢黏在黑色板材上,整个人有点像服务员用来点单的菜单夹。
若要看相片背面,必须小心掀开硬质照片,从塑料板和照片的v型夹缝里看。
他的照片背后,正写着五行字。这些字都是写在很薄的纸上,仔细粘贴上去的。猛地一看,几乎看不出粘贴痕迹。
【女朋友?符天异】
【偷拍不好。葛听听】
【祝丁小姐早日康复。卢小河】
【丁李子,吉他,黄今。钟成说】
【你到底什么时候告白?殷刃】
是同伴们各自的评价和签名,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这是要带进去的吗?彼岸不是带不了死物吗?黄今有种不妥的感觉。这张照片放在身边,和“打完仗就回老家结婚”的兆头差不多。
再看其他人的照片——
殷刃的照片,钟成说正在厨房端着锅奔走,像是在找什么。而殷刃咬着一根小羊排,得意地比了个“v”字。
钟成说的照片,殷刃正在沙发上小睡。钟成说小心地把脑袋凑过去,一脸严肃地自拍。
卢小河的是小时候和母亲的合照,葛听听的是和九组一起吃火锅时的自拍。符天异站在自家的大天师神像墙前拍的,照片中的他双手合十、神色微妙,带有某种破罐子破摔的平和。
这些照片黄今都看过,也应要求写过一句话评价。识安事先向他们征收生活照,黄今本以为它们要被用作薛定谔的颁奖仪式,谁知用在了这里。
想不通,算了。
黄今瞄了眼照片后面的“偷拍不好”,刚打算去找葛听听澄清几句,却被戚辛一个眼神冻在了原地。
“属于你们自己的照片,你们也要随身带好。”她说
,“等到了彼岸,我再跟你们解释。房间都记住了吗?”
众人放好照片,接连点头。
“很好。”戚辛率先走向那扇红门,“现在该走了。”
白房间建在识安地下,没多远便是临时通路。看到通路的瞬间,殷刃嘶地吸了口气。
通路大抵是圆球状的,呈现均匀的黑灰色,中央呈现出一点浑圆的纯黑。配上四周奇异的旋转感,整个通路像极了漩涡。
它的直径约莫一米五六,被锁在在一个雪白的实验室正中间。
如同一只灰黑的瞳孔。
殷刃有种古怪的感觉——并非是他们在注视它,而是它在注视他们。
不像间隙那般平静死寂,只是站在它的旁边,就仿佛被一条冰冷粘稠的舌头舔过全身。哪怕强如殷刃,头脑也有一瞬的昏昏然。
殷刃果断后退半步,吸了两口旁边的钟成说,这才迅速清醒过来。
戚辛则顺势上前。她从笼子里捏了只小白鼠,伸手穿过通路。
只听嘶嘶声响起,那只可怜的白鼠惨叫不止。众目睽睽之中,它的身躯被旋转的空间搅碎拉长。戚辛再收回手时,她的掌中多了团五官四肢混杂成团,身体抽搐不止的畸形血肉。
葛听听有点不忍地别过头,符天异的目光逐渐呆滞。
戚辛拎着那只变形老鼠看了会儿,嘴里啧啧有声。紧接着她上前两步,一只手触摸上那通路的边缘。
下一刻,戚辛整个人身体拉长变形,如同被卷入漩涡。她的身体不断延伸旋转、首尾相接。四五秒的工夫,一个扭曲的人体圆框将入口牢牢框住。人体的四肢五官扭成肉团,宛如一个噩梦。
入口处的旋转感逐渐消失,透出诡异的停滞感。
偏偏戚辛本人像个没事人似的,拉到手掌长的嘴唇上下活动:“我把它稳住了,再试试。”
按照安排,这回是殷刃提了只老鼠,朝漩涡里探去。这回一来一回,老鼠的身体一根毛都没乱。只不过它回到人世后,似乎有点恍惚,黑豆眼里透出无限的呆滞与茫然。
“行了。”戚辛说,“都进去,先闭着眼,等我安排。”
穿越入口的感觉非常奇怪。
殷刃只觉得周身一轻,像是步入了没有液体触感的水池。下个瞬间,无数感知如同节日礼花,在他的神经上炸裂不止。
他听见了模糊的新闻声和流行音乐,闻见了鱼类的腥臭内脏和车厢里的皮革,小动物的软毛和鳞片蹭过他的皮肤,黑咖啡的酸苦和热过的肉汤在他舌尖同时跳跃。
殷刃的五感彻底错乱,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他分不清自己是坠落、上浮抑或是停在原地。他的五感仿佛被放进榨汁机,搅打成一团乌糟糟的烂泥。
殷刃下意识想要去抓钟成说,却找不到自己的手臂。他又想要使用术法防身,可无论怎么捏诀,所有术法如同泥牛入海,周遭毫无反应。
直到——
【想象那个白房间。】
带有戚辛声音的思绪直接打入脑海。
【听到音乐后再睁眼。】
刹那间,那个白色的房间从回忆中涌出。简单到极致的柔软墙壁,《祝你生日快乐》,浓郁的香皂味道。
下一秒,重力回来了,殷刃再次踩在了柔软的地面上。《祝你生日快乐》的旋律在耳边响个不停,香皂的香气驱散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
殷刃睁开眼。
白墙壁,红门扉。身边是惊魂未定的同伴们,还有恢复原状的戚辛。
她穿着更升镇的文员制服,就像他们刚见到她的那一天。殷刃眨眨眼,移动视线,发现大家的装扮都有了点变化。
黄今穿着稍大的工装,葛听听套了识安纪念文化衫。卢小
河的t恤上印着“社身畜地”,符天异则穿了那套神神叨叨的红衫面具。
至于钟成说……钟成说的宽松白线衣,简直要烙在殷刃脑子里。
这些似乎都是各人最常穿,或者给人印象最深的打扮。现在大家各自瘫倒喘气,只有钟成说还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认真观察周遭。
《祝你生日快乐》一遍遍循环,周遭环境和之前好像没什么区别,仿佛他们从未走出那个白色房间。
“这里就是彼岸?”葛听听好不容易止住喘息,颤抖着提问。
声音一出,她自己吓了一跳。这话直接从她的嘴唇中吐出来,咬字清晰,逻辑顺畅,狂呓的症状完全消失了。黄今也震撼地打量着四周,目光里带着全然的惊奇。
“这里的确是彼岸。”戚辛说。
“为什么它会是这个样子?”葛听听打破砂锅问到底。
戚辛瞧了她一眼,自顾自飘到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所谓彼岸,用你们之前的比喻——它是所有生物大脑与神经结构组成的‘脑联网’。”
“生物的视觉、听觉等知觉,本质是向大脑传送的电信号。总的来说,生物所感觉到的一切,都是‘躯体’这个肉壳子返回的讯息,由意识统一处理。”
殷刃听得云里雾里,钟成说则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正常情况,生物的自主意识会在‘大脑防火墙’中运行。而一些更基本、更安全的信息,比如怕痛怕死,比如更多的所谓‘本能’……都在这个‘脑联网’中奔流。”
戚辛慢腾腾地解释。
“现在你们入侵到这里,相当于某种病毒。学会自控前,你们会无差别摄取信息。感知混乱还好,情况再糟糕些,崩溃消失都有可能。”
“‘想象’本质上是帮你们集中,排除其他信息干扰。之后要是受不了,你们可以一起想象这个房间。”
黄今响亮地咽了口唾沫。
钟成说若有所思,他往殷刃的方向凑了半步:“原来如此,那些夸张的感知特征,是为了方便你们记忆。”
“你没事?”殷刃小声回话。
“没有,可能是身体记忆。”钟成说实话实说。
殷刃张了张嘴,又抿紧嘴唇——自己理论上是元物幼崽,可在彼岸显得无知又笨拙。情况比他想象的还糟,眼下别说救人,他连自主活动都办不到。
简直像动物园里养大的老虎幼崽,健康和力气没问题,可是直接丢到野外必死无疑。
这种“弱小”的感觉,他不知多久没尝到过了。
“今天先到这里。接下来二十四小时,你们需要不停地想象这个房间,直到形成条件反射。”戚辛活动了一下肩膀,“什么时候你们情况稳定了,我再教你们照片怎么用。”
“您、您不能直接把失踪者找过来吗?”卢小河上前两步,但她还是不敢在戚辛面前抬头,“现在我们离入口近,我们可以先带他们出去……”
她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看戚辛。
的确,“快乐”与“厌恶”已然陨落,“爱意”在夹缝。戚辛身为顶级四情绪之一,在彼岸可谓毫无敌手。否则,她也不会冒险带殷刃这只幼崽归乡。
戚辛笑了。
她的笑容一直都让人很是不舒服,宛如木头面具上绷了张人皮,有种死物般的寒凉。
“我当然能做到。”戚辛将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可是那样做,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帮你们开路,教你们知识,再给你们找人——要是‘恐惧’退缩了,就这样跑掉,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卢小河哑然。
戚辛落到她的面前,僵硬地歪过头,双眼一眨不眨。
“你们人类训练小动物扑
咬,也要使用一点肉饵或者玩具。对‘恐惧’幼崽来说,寻找人类是不错的训练。”她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几乎要露出所有牙齿,“多么双赢的做法,你觉得呢?”
卢小河的呼吸骤然间变得混乱破碎,身体轻轻颤抖。可她还是忍住情绪,没有回话。
“小妹妹,要懂得心怀感恩。”戚辛的声音又低了些许,“不然我现在杀了你,别说识安,‘恐惧’都拿我没什么办法。”
“比如偷偷潜入这里的某位,一点儿都不懂礼貌。”
戚辛的手臂骤然伸长,弹向房间某个角落。只听“咪呜”一声尖叫,一团黑色被她掐在了手里。
猫咪博士在她手中不满地扭动,张开嘴嘶嘶哈气。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戚辛身上,没人发现白房间角落那一团小小的黑。
“煤球?!”符天异坐不住了,“不可能,你刚才都没进白房间,怎么……”
“无量能力者,怪不得。”戚辛看着疯狂哈气的黑猫,轻描淡写地收紧手指,“你们那边还真是无奇不有。”
被戚辛掐住咽喉,黑猫伸出爪子乱挠,却不得其法。符天异面色煞白,他拼命掐诀,可就像殷刃那样,符天异连个火星都使不出来。
“戚辛。”
殷刃板着脸上前,一把抓住戚辛的手腕。
“我理解你的不满。不过这是我们的同事,希望你不要动它。”
尽管是意识世界,殷刃的掌心还是渗出了一点汗意。戚辛说得对,在这个鬼地方,别说她杀了猫咪博士,就算她真的杀了卢小河,自己也未必能阻止她。
……太糟糕了。
戚辛一只眼移动到太阳穴,瞧了殷刃一会儿。最终她还是哼了声,随手把猫一扔。
殷刃抱住软绵绵的猫咪,煤球博士这才找回语言能力,它全身的毛炸得飞起,窝在殷刃怀里细声细气地骂人。
“不打招呼就溜进来的,可不止它一个。”
戚辛似笑非笑道,歪斜的那只眼睛正正对着殷刃。
“……算了,我出去舒展筋骨。反正你们自己乱带东西,丢了别赖我。”
殷刃仍抓着戚辛的手腕,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
戚辛随便抖抖手腕,她的手臂顷刻间化作一堆细瘦枯骨。她将它轻松抽出殷刃的掌心,径直走向那扇红门。
殷刃抓了个空,手掌缓缓收紧,指尖用力嵌入掌心。
“等等,我还有话跟你说!”
用手阻拦不成,殷刃想要指挥发丝拦住戚辛。然而不知为何,往日听话的发丝一动不动,轻柔地垂着,简直像真正的头发。
“如果你能出这个门,我倒可以和你聊聊。”戚辛头也不回地回答。
她的身影消失在红门后。
戚辛一走,除了殷刃,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在人世还没觉得,可到了彼岸,戚辛那纤瘦的身体散发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让人本能地不敢接近。
猫咪博士连滚带爬跑到符天异身边,嗖嗖爬上那人肩膀,这才缓过气来舔毛。只是它舔了半天,全舔在了符天异肩膀布料上。
“我出去一趟。”
殷刃大步走向戚辛离开的红门。戚辛留了门,而门的彼方塞满无数深深浅浅、蠕动不止的灰白物质。殷刃就像没看见似的,径直踏了出去。
红门自动闭合。
没过几秒,喘息不止的殷刃闪现在了房间正中,险些撞到葛听听。鬼王大人抹了把脸,低声骂了句脏话。
“还是先练习吧。”葛听听小声规劝,“听她的意思,我们得先适应环境。殷哥,你要不……”
钟成说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冲她摇摇头。
“殷刃,把手给我。”
钟成说伸出手,自然地发出邀请。
“我带你去找她。”
殷刃条件反射地搭上那只手,眉眼放松下来。只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僵了僵。
“不。”
殷刃收回了那只手。
“我要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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