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江都东城门。
宋宪和一班兄弟刚刚将城门推开,一辆被遮得很严实的马车就从街道的薄雾中钻了出来,马车缓缓地进入江都城的城门洞看样子是要出城。宋宪扫了一眼那马车,他见那马车上坐着一个帽沿压得很低的汉子,宋宪立刻警觉起来,他刚要上前盘问,却立刻被站在身后的张绣轻声喝止了。张绣冲着马车上的汉子挥了挥手,马车没有停留径直出了城门。
“哥,你不觉得这人有些可疑吗?”宋宪疑惑地看着张绣。
“你没见到他左手握着监门府的令牌吗?”张绣笑了一下。
“是嘛?”宋宪挠了挠脸说道:“难怪阴森森的!”
…………
那汉子驾着马车出了东城门一路朝叶城方向驶去,一开始路上也没遇见几个行人,在靠近叶城的时候,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望着叶城,那汉子显得有些犹豫,因为出城时他的父亲特意提醒过他,要他绕过叶城。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原因,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穿过叶城,因为这样走会近很多。
街上的店铺已经开了门,街上人来人往,马车放慢了速度,那汉子压低了帽沿,他警惕地四处察看着,猛然他看到一个老婆婆正朝着他的马车走来,那个老婆婆似乎已经看到了他,她在盯着着他看……
她是谁?难道这就是父亲不让他进叶城的原因,那驾车的汉子心里一紧,他赶紧低下了头。
马车从那老婆婆的身边穿过,她停了下来,她看着马车上汉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马车上驾车的汉子并没有注意到,然而那老婆婆的微笑却被坐在马车里怀抱着孩子的女人看到了——此时的她正揭开窗帘的一角偷偷地向外张望。因为出发前丈夫曾反复叮嘱过她决不可以对外张望,所以她也只有把自己的好奇心暂时压一压。
马车缓缓驶出了叶城,驾车的汉子松了一口气,他不敢再走大道,而是拐上了一条偏僻的林间小道。
小道上再没有遇见一个人。
“青云,刚才在叶城的那个婆婆你认识吗?”女人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
驾车的汉子抬起了帽沿,他是“刘青云”!
“不是让你不要看吗?”刘青云笑了起来。
“你走的这么慢,实在是很无聊!”女人也笑了起来。
“噢,我不认识她,她可能认错人了!我们得快点了。”刘青云说着挥起马鞭来,马车加快了速度。
小道并不平整,马车颠簸了起来。车上的男孩醒了,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大叫了起来:“这是到哪儿去?”
女人扶起了男孩,“马上要打仗了,我们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她一边轻声地对孩子说着,一边整理着孩子身上的衣服。
“打仗了?”男孩一下子兴奋起来,“小越最喜欢打仗了!”
刘青云听了皱了皱眉说道:“小越,这可不是你玩的游戏,倒下的人是不会再爬起来的!”
“瞧你!”女人一听自已的男人这么说,立刻就开始埋怨起来:“别把孩子吓着!”
“咱也不能太宠着孩子,会把孩子宠坏的!”刘青云轻轻地说了一句。
马车又驶过了一段距离,路上还是没见着一个人,见此情景刘青云不由得皱起眉头,因为他知道,虽然这条路偏僻,但也不至于看不到一个人。又过了不久,已经能听到宁水河滔滔的河水声了,刘青云松了口气,然而就在此时他闻到了血腥味,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放慢了车速。
车上的那女人也闻到血腥味,她害怕起来。
“青云,有些不对劲!”女人的声音有些变调了。
“没事!”刘青云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他心里确实没什么底。
血腥味越来越浓,刘青云的身上开始冒汗了,那男孩也吓得钻进了妈妈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了妈妈。
“你没走错路吧?”女人小声地叫了起来。
“没有!”刘青云没敢说自已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道。
“青云,我害怕……”那女人哆嗦了起来。
“别怕,没事的,前面就到了!”
刘青云硬着头皮驾着马车,然而前面出现的情况,更加让他们不安起来。因为他们看见了倒在路边、身首异地的尸体,还有随处可见的散落的行李和破碎的马车。
“我们还是回去吧!”女人的声音颤抖着,她紧紧搂住男孩,那男孩吓得闭上了眼睛。
“没事,应该没事的……”其实刘青云已经满头大汗了。
“都是你,非要回来祝什么寿!”女人开始哽咽起来,“你看你爹,看见我们就像见了鬼一样……”
“别这么说,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刘青云的声音很低。
“你还为他说话,他什么时候把你看在眼里,对我们不待见也就罢了,你瞧他,连自己的亲孙子也不正眼看一眼!”
女人还在一刻不停地唠叨着,刘青云不想再说什么,他的手心里已经浸满了汗水,好在这时眼前一亮,马车驶出了林间小道,谢天谢地,他已经看到了宁水码头。
码头上站着一个大汉,一见刘青云驾着马车过来了,他立即用手打出了暗语。刘青云一见果然有人在接应他们,他松了一口气。
刘青云跳下马车将女人和孩子扶下了马车,他走到那名大汉面前问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是左御卫!”那人惨笑了一下:“左御卫前些日子一直在这里!好在昨天他们突然撤离了,否则你们今天是过不了宁水的!”
“这些人真是丧尽天良!”想到刚才路上见到的那些凄惨场景,刘青云不由得浑身颤抖起来。
“乾坤已经倒转,黑白已然不分,这世界眼看着就要土崩瓦解,而你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说着把他们引到了一艘船上,然后他告诉刘青云道:“河那边会有人接你,快走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刘青云见他要走赶忙问道:“哦,还没有请教你尊姓大名?”
那人一笑说道:“在下梁恕,后会有期!”
船离岸已经很远了,女人钻出了船舱,她看了看远处的河岸,那人早没了身影,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刘青云嘟囔道:“真是的,我还以为他会送我们到岸上呢!”
“他们就要面对生死,而我们已经置身事外了!”刘青云看着渐行渐远的码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船到了对岸,一家三口下了船,果然有辆马车在等着他们,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后,车夫一声吆喝,马车上了大道直奔柳城。
马车跑了一段时间后,车上的小越嚷着要小便,于是车夫将马车停到了路边。刘青云跳下马车将孩子扶了下来,那孩子一路小跑进了路边的树林。见刘青云没有跟上去,女人有些担心起来。
“你不跟上去看看?”女人小声地提醒道。
“他那么大了……”可是这边刘青云话没说完,那边那孩子已经在树林里叫了起来:“爸爸,我尿不出来!”
那女人一听便咯咯笑了起来,“快去,快去!”在女人的催促下,刘青云无奈地摇着头朝树林走去。
等孩子尿后完,两人出了树林,刘青云将孩子扶上了车后自己也坐在了马车上,他刚坐下就感觉整个马车在微微的抖动,他心里一动连忙跳下了马车,他的脚刚一落地就立刻感觉到整个路面都在颤抖,正在他惊愕之际,那个驾车的车夫从马车上站起身向前方望去,刘青云连忙也跟着他向前望去,只见前方尘土飞扬,在飞扬的尘土中隐隐的还能看见有旗帜在飘扬,刘青云立刻意识到有大队人马正疾速奔向这里。
得赶紧避开!他迅速扫了一眼四周,他发现右前方有个小道,他立刻命车夫将马车拐进了那条小道里。
马车拐进来后,刘青云让车夫将马车隐藏到树丛之中,他想看看这是一支什么队伍,于是在叮嘱了女人几句后,他跳下马车钻进了树林,他摸到树林边侧身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没一会儿,大地就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刘青云的心也随之砰砰乱跳了起来。来了!轰鸣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眨眼间一支杀气腾腾的钢铁洪流便呈现他的眼前,阳光下鲜亮的盔甲闪着刺目的光芒,血色的大旗连绵在一起飞舞着如喷涌而出的血水,压抑地让人无法呼吸……在连番的大旗之中有一面大旗,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面旗子上绣着的几个大字“勇武郎将”“司马”!
是司马昊!刘青云思索了一番后钻出树林上了马车,马车又顺着小道继续向前行走了一段时间,直到身后的轰鸣声已经变得模糊了,他又让马车停了下来,在冲着车里的女人和孩子嘱咐了几句后,他下了马车,寻到了一个高处攀爬了上去,他朝着宁水河望去,只见足有一万多人的骁果军正在河这边安营扎寨,他们的铁甲在阳光下一片闪亮,那男人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心想:幸亏是今天一早就出了城,幸亏是抄了小道,如果再迟一点,那现在就麻烦了……刘青云从高处跳了下来,他回到马车旁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交给了驾车的车夫,在与车夫耳语了几句后,他和车夫交换了位置,车夫跳下马车钻进了树林很快就消失了,见车夫走了,刘青云驾起了马车继续沿着小道朝前驶去。
车上的女人从马车里钻出头来问道:“青云,不去柳城了吗?”
“哦,不去了!”那男人扭过头看着女人笑了一笑,“爹本来打算让我带封信给陈陵将军,我见形势急迫就让那个驾车人送去了!”
“爹爹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的!”
“我想也是!”
“你是在担心我们吧?”
“是的,另外我也担心我自己!”
“什么?”
“我担心自己会再次陷入泥潭之中不能自拔!”说完那男人转回身轻轻甩了一下鞭子,马车轻快地在小道里飞驰了起来。
…………
山阳。
深夜,绣水山庄。
此时的绣水山庄一片安详,屋外溪水潺潺,竹影婆娑,屋内轻纱笼着灯火,香炉里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味。
娃娃把青云的信看了又看,“二月天气,风从东来,天或有变……”娃娃的嘴里反复地喃喃念道着……
“砰”屋外响起了一声敲门声,紧接着就传来超神精的叫喊声:“我睡不着!”
“小超,进来吧!”娃娃放下手里的信,超神精推门走了进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虽然青云这家伙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但我知道他对你还是挺上心的,那年我上了他家,骂了他家除他以外的祖宗十八代后,我没想到那家伙一下子就猜到你到我这儿来了,他一路跟着我,逼着我一路又给他骂了回去,这次像是有什么事,怪怪的……”
“是的,他好像是在交待着些什么,我想恐怕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娃娃扶着窗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说道。
“这次是有些奇怪,以前刘青云见着我就跑,这一次居然还满脸堆笑跑过来迎接我!”
“哦?是吗?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吗?”娃娃一听也笑了起来。
“他跟我说了一大堆的好话,然后他就把信给了我还急着哄我走,我是有些奇怪,就没急着走,我在刘府边上等了一会儿,我看见他们上下都在腾地方,还把一些老老小小的送到城外去了,说是把宅子空出来让给皇帝的随从们住。”
“是吗?”娃娃一听立刻警觉起来,然而超神精却并没有注意到娃娃脸上的变化,她依然接着说道:“我本来还想问问小越来着,被你家青云一哄,就给忘了……小越这孩子已经快八岁了,现在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了?”超神精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超神精的话让娃娃心里一颤,儿子小越刚出生就被选诏入了宫,到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也是因为在选诏这件事上和刘青云大吵了一架后,才离开江都的……忽然娃娃想到此时皇帝在江都,那小越很可能也在江都,于是她急忙站起身来说道:“小超,我明天要去一趟江都。”
“什么?”超神精一听吓了一跳。
“江都可能要出大事,小越说不定就在那儿,我不放心,我得去!”
“我和你一起去!”
“小超,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这几天附近的山匪闹得厉害,我们要都走了,这地方就给他们祸害了,真到那时,我们连待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好吧!”超神精听了点了点头,接着超神精突然跳了起来,“娃娃,这一次可一定要把小越带过来哟!”
“好的,我这次一定将孩子带回来!”娃娃嘴里虽然是这样说着,可是心里却暗自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