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姜云天在军中时间长,从小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所以此刻无论脑子里已经偏到了什么地方,都是面无表情非常严肃。
姜云心蹲在管乌尸体旁边,将工具箱放下。
管乌死的非常惨。
他的脸面头颅四肢都是完好的,但是胸腹这一块,血肉模糊。
姜云心将管乌的衣服扯开,看他胸腹的皮肤。又检查各处关节。
“尸体尚有余温,尸斑已经初步形成,部分肌肉开始僵硬,但尸僵还未遍布全身推测死亡时间,在三个时辰左右。”
三个时辰左右,众人一算,那就是他从刑狱司跑出来没多久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离开刑狱司之后,一路跑,就到了吴家绣坊,然后遇见了什么事情,就死在了这里。
地上一片血迹,惨不忍睹。
姜云心仔细看了那片血迹,说:“管乌就死在此处,并没有被拖拽过,这里就是第一死亡现场。”
在管乌的身边,有他们正要研究的赤阳白玉球。
但是已经打破了。
外面的镂空玉雕碎的四分五裂,龙桥又在这一堆碎片中,拼凑出一个圆形。
“大人,这是赤阳白玉球中间的那个球。”
就是雕刻师傅觉得有问题,怀疑内有乾坤,打算用手段给弄开的那个。
众人一番挑拣,将白玉球的几个大块碎片从一堆碎片中捡了出来,然后拼凑了一下。
“这白玉球果然是镂空的。”方明宴道:“里面有东西。”
这东西还不小,白玉球只有薄薄的一层,不知道用什么手法粘合在了一起,天衣无缝。
里面的东西和白玉的重量肯定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这些外行看不出什么,但是两位雕刻师傅推了推,便立刻感觉到重量不对。
虽然这个差别很轻微,但就是不对。
只是可惜啊,两位师傅白连夜准备了,方明宴决定该给多少钱,还是要给多少钱,不能叫人白忙活一场。
可是众人再找,却也没见着地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赤阳白玉球打破了,里面的东西呢?
被谁带走了?
突然,方明宴的目光看向了管乌。
管乌的肚子上,一道长长的伤口。
姜云心正在检查那道伤口,给出了一个叫大家都不能想象的答案。
“没有凶手,他是自杀的。”姜云心说。
众人听着都觉得惊悚。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道:“管乌自己划开了自己的肚子?”
“对,就是这个意思。”姜云心已经将管乌的伤口用水稍微冲了一下,好更清楚的看见伤痕。
“从刀口看,这一刀从上往下,刀刃倾斜,非常符合自己的手握着刀的姿势。你们再看管乌的手……”
管乌的两只手虽然完好无伤,但全是血迹。
有一把锋利的小刀,就扔在一边。
小刀刀柄到刀刃,全是血。
“伤口里面有被搅动的痕迹。”姜云心拿起管乌的一只袖子,又拿起另一只袖子查看:“我觉得……是管乌自己剖开了自己的肚子,然后把手伸了进去。”
光天光日之下,众人都觉得冷气嗖嗖的。
管乌这是中邪了吗?自己划开肚子,还把手伸进去,这该有多痛?
而且这么痛,他竟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要不然就他这块头,这嗓子,嗷嗷的两声叫,别说绣坊的人被吵醒,隔壁街的人都要被吵醒了。
特别是下半夜的时候,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已经开始搜捕他,只要一声喊,保证有人听见。
而且他把手伸进去干什么?
众人看了看第三的一堆白玉碎片,又看了看他血肉模糊的伤口。
白玉球中消失的部分,该不会是……在他的肚子里吧?
姜云心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但是大家都不理解。
如果管乌想要带走白玉球中间的东西,哪怕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也应该是将这东西吞进肚子里,然后想办法溜走。
他剖开了自己的肚子,就算是把东西塞了进去,又有什么意义?
薛东扬不由的道:“他肚子都划开了,那不是必死无疑吗?难道觉得我们不会对尸体动手,只要藏在身体里,就不会被发现?”
这太不合理了。
如果真的想藏,一个不会动不会发出声音的小玩意,说实话藏在哪里都行。
你就在大街上,路边的杂草堆,树底下,随便找个地方一挖一埋。
绝对找不到。
京城那么大,一点线索都没有,只是当初知道管乌将某个东西藏在某处,这是完全没法找的。
你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在什么地点。就算是掘地三尺,挖到了也不知道。
可惜管乌已经死了,双目圆睁,面目狰狞,血管曝出。
姜云心说:“他是失血过多死亡,自己剖开自己的腹部后,管乌就躺在这里没有移动,一直等着血流干,气绝身亡。”
简直像是某种邪教徒,在进行古怪的祭祀。
也亏的他有这样的毅力,能忍受的了如此的剧痛。
但是这么做图个什么?
众目睽睽,看着姜云心将手伸进了管乌的伤口。
姜云心先是常规的一阵翻找,在管乌的伤口里,像是翻箱倒柜一般,一件件的找过腹部的器官。
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就在姜云心将手拿出来的时候,众人不自觉的都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可以呼吸了。
“这样不好找。”薛东扬说:“我们也不知道那东西大小,万一是个很小的东西,在血泊里都摸不到看不见。”
“不会太小的。”方明宴说。
“嗯?”
“太小的话,为什么要剖开肚子?”方明宴说:“直接咽下去不就行了。”
众人一想也是,剖开肚子往里面放东西,这是一种极限了,如果想往肚子里塞东西,肯定还是首选往下咽。
实在咽不下去了,再走极端。
毕竟人总是人,又不是个箱子。
姜云心叹了口气:“就是不太小,也不好找,毕竟体内的器官太多了,而且血都在里面凝固了……大人,拿两个容器过来,我把里面清理一下吧。”
然后,姜云心看了看围成一圈的众人。
“你们也散一散?有点挡光。要不帮我一起清理,一人负责一个零件?”
众人想想自己马上要做的是什么,立刻都变了脸色,往后退了半步。
不不不,还是不了。
这一群人也不知道围着看什么,一半刑狱司的,一半禁卫军的。姜云心有时候也不知道他们是在看验尸,还是在看猴戏。
以后一定要清场,虽然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又不是炫技,被一群人围着总是奇奇怪怪。
姜云天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家别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虽然我妹妹是仵作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但也不必大家这么稀奇的围观吧,小心把你们都切了。
禁卫军的人很快散开了。
刑狱司的人也散开了,他们见怪不怪,这些日子,早已经从惊讶到怀疑,从怀疑到信服,从信服,到不得不服。
无论什么事情,习惯就好。
方明宴只留下两个人在一边守着,再留下荆风华给姜云心打下手,其他的闲杂人等,都散了。
姜云心将管乌腹部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的时候,荆风华冷静地说:“你忙着,我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
姜云心同情又敬佩地看了荆风华一眼。
这才是真讲义气。
但姜云心第一次提出要给她帮忙打下手的时候,她就提出过,可能会引起不适。
是但是荆风华喝了两杯酒有点义气上头,拍着胸口说多大点事儿,你行为也行。
再说,为了兄弟姐妹,不行也行。
之后,就算是再难,荆风华也没有退缩过。
不过经过几次的习惯以后,已经好多了,一般情况都难不住他了。
这一次确实有点超纲。
因为不但要将管乌腹部里的器官一件件地拿出来,还要一件件地找。谁也不知道白玉球里藏着的是什么,有多大,虽然不是大海捞针,也不好找。
两个在边上守着的差役,闻着后面一阵一阵浓的血腥味,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硬是不敢回头。
光靠想想都胃里都有点翻滚,再看一眼肯定要糟。
荆风华吐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戴上口罩手套,和姜云心一起干活儿。
“哎。”荆风华叹口气:“你说我这身兼数职的,大人有没有考虑过给我涨点工钱?”
姜云心不知该如何吐槽。
你总共没来一个月,试用期都不知道过了没有,就开始想着涨工钱了,是不是早了点?
而且你涨了,那我不就成了工钱最低的人了吗?
我不服。
两人一边恶心,吐槽,一边干活儿,也还和谐。
此时,整个吴家绣坊的人都已经被集中在了一起。包括吴子墨和他爹,吴家绣坊的当家人吴宏茂。
绣坊里死了不相干的人,这是倒霉的事情,但是吴宏茂和方明宴两句话一说,就觉得不对劲了。
方明宴这态度,不太好啊,不像是对待受害人的态度。
方明宴和姜云天一人一边坐在大堂两边,吴家绣坊的所有人站在院子里。吴家父子俩,站在屋子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