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泽独自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每当心情烦乱的时候,他就爱抽烟,一抽起来就没个完儿。
手中那根香烟快燃到了尽头,他探长脖子,将含在嘴里的白雾喷吐而出,准备再来一根的时候,发现盒子里的烟已经全被清空了,只留下撒落一地的凌乱烟屁股。
肚子叽里咕噜地响得厉害,可他这会儿什么也吃不下,实在没那个胃口。
从昨天下午视频通话那一刻起到现在,常泽觉得自己的脑子就没真正地清醒过。
在他心里,momo酱和姜诚一直是两个毫无关联的独立个体,无论是姓名,性别以及性格都相去甚远。
即便各种客观事实陈列在眼前,就连姜诚本人也亲口承认了自己就是momo酱,可他依然很难将两者挂钩。
一切都来得过于突然了,他压根没能完全接受过来。
正如姜诚刚才所说,从头到尾都是他自愿给主播刷的打赏,女装大佬的认证信息一直挂在直播间里,是他自己没搞清楚主播的性别,怪不得别人。
这让他突然回忆起曾经遇到的一个事儿,某天他到汽车客运站里等车,一位大妈因为自己的私事耽搁而错过了车次,走到售票窗户要求退票而遭到拒绝,结果和工作人员大吵起来。
现在想来,自己刚才在屋里的行为和那个要求退票的蛮不讲理的大妈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原本有很多事情想问姜诚,可所有的问题到了嘴边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到最后,唯一能让他像往常那样维持正常思考的东西,便只有「钱」了。
除此之外,他实在不晓得该和姜诚说些什么。
而且……
他没想明白,很多事情他都没想明白。
喜欢的“女”主播和自己的形婚对象重叠在了一块,以后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继续和姜诚相处下去?
他烦闷地“啧”了一声,胡乱拨了拨头发,然后用脚随意撩了几下地上的烟屁股。
屋内不断传来姜诚情绪激动的谩骂声,头脑稍微冷静下来的常泽这会儿才开始反思自己先前的行为是不是有些过了。
要不还是现在进去把人给放出来吧……
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阿泽?你坐在这儿干嘛呢?”
常泽抬头一看,常宇鸿正牵着狗儿朝他屋子这边走来。
“咋不进去屋里头?是不是没钥匙?”常宇鸿问道。
常泽从台阶上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爷爷,您怎么来了?”
“小诚这几天不是去旅游了么,你出差又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今天我散步顺道就过来你们家看看,检查一下水电门窗什么的。”
常宇鸿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备用钥匙,准备开门进去。
常泽一下子傻了眼,“爷爷,您这钥匙哪儿来的?”
“哦,小姜他临走前交给我的,以防万一嘛。”
要是常老爷子现在进去的话,事情岂不是就得穿帮了?
不妙!
常泽大步一跨,赶紧走上前去,用身体拦在门口,“爷爷,先别进去,家里现在乱的很,还没收拾干净呢。”
常宇鸿眯了眯眼睛,神色狐疑地盯着他,隐隐感觉到孙子今天跟平日有些不一样,“阿泽,你怎么回事?”
“没啥,您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把里头打扫干净了再——”
话没说完,便被常宇鸿打断道:“你是不是趁小诚不再,把小三带回家了?”
“啧……您这是想哪儿去了?!”
“既然不是,那你这么慌张做什么?想要掩饰啥呢?”
常宇鸿将他往边上推开,自个儿拿钥匙开门,屋内刚安静下来的骂话声这会儿又开始了。
“小诚?”常宇鸿一下子听出来声音的主人,“他不是去旅游了么?”
常泽:“……”
“等会儿我再找你问话!”常宇鸿瞪他一眼,赶紧开门进屋。
声音是从走廊左边那间卧室传来的,被关在房间里的姜诚刚才被会飞的蟑螂吓个半死,想出却出不来,使劲儿朝着房门又踢又踹,大声骂道:“常泽你他妈这个死混蛋!给我等着,要让我出来了看老子不揍死你!”
门把突然被外面的人一拧,紧锁的房门终于开了。
让姜诚始料不及的是,站在门口的竟不是常泽,而是面容愠怒的常老爷子。
前一秒还大声嚷着要揍那铁公鸡的姜诚立马安静了下来,眼睛愣愣地眨巴眨巴。
“小诚,你不是去旅行了吗?怎么被锁在房间里头了?”
姜诚支支吾吾,他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应对眼下的突发情况。
常宇鸿转过身去,指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孙子,向他厉声质问:“是你把小诚反锁在里面的?”
“我们闹了点矛盾。”常泽没有回答说是与否,但他这句回答等同于默认了自己的行为。
“闹了矛盾就能随随便便把人锁在房间里了吗?你简直不像话!”
面对常宇鸿的训斥,常泽不予反驳。
“小诚,你告诉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姜诚显得有些为难。
“有话你不怕跟我直说,如果真是常泽他做得不对,爷爷肯定替你讨回公道。”
姜诚没来得及回话,常宇鸿立马又发现个事儿,比起走廊中间那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婚房,另外两个摆满个人用品的凌乱卧室明显更具备真实的生活气息。
常宇鸿的话锋突然一转:“你们俩什么时候分房睡了?”
这下完了,刚才还只是想着该怎么解释把姜诚囚禁的事情,这会儿还得为分房睡的事情圆谎了。
姜诚偷偷站到常宇鸿的身后,用口型对常泽说:除非你答应我不追究打赏的事情,不然我现在就把咱俩的事情告诉你爷爷,咱两谁也甭想好过,看看谁死的更惨一些!
说实话,认识姜诚这么久,他到现在也对姜诚的性格不是特别了解,不清楚他会不会真的这么做,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下,他都不愿意冒这个险。
倘若他们假结婚的事情真的败露了,姜诚所失去的只是他那还没拿到手的三千万,可他不一样,他要付出的代价要惨重得多。
常泽从小到大谁也不怕,唯独对常老爷子敬畏有加,要是让常宇鸿知道孙子为了继承家族的生意而用这种方式欺骗自己,不晓得会不会把老人家气得当场脑溢血。
他是个生意人,哪头轻重他还是能够分得清的,钱没了以后还能再赚回来,切勿因小失大。
在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常泽不得不做出让步,他轻撇一下嘴角,微微点头,意思是同意了姜诚提出的交易。
“爷爷”姜诚走到常宇鸿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开始搬出临时想好的剧本:“其实是这样的,阿泽他最近不是又接了几笔大单子嘛,之前合同还没签下来的时候,他为了应酬客户,投其所好,经常陪他们去桑拿馆啊沐足城什么的,结果不小心被传染了脚气,挺严重的。”
谁沾染了脚气???
常泽站在原地听得一愣一愣,简直为那小子的瞎编胡造能力大开眼界。
姜诚继续说:“为了避免传染,所以我们俩才分房睡。”
“那他为什么会把你锁在房间里?”常宇鸿又问。
“我听他说出差回家了,挺想他的,所以也提前回来了。
“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分房睡,没接触过那档子事儿嘛,所以他看见我有些激动,一下子没忍住,想要,我没同意……
“嗯……所以两人吵了起来,可能我当时说话重了一点,他听完以后生气了,就把我锁在房间里头。
“没事,我清楚他的脾气,他就一时冲动而已,很快就气消了。”
常宇鸿鼻子发出一声轻哼,“要不是我刚好这时过来,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才气消。”
转而又指着常泽训话:“你看你,一天天的就晓得去那些地方寻乐子,现在好了,得脚臭了。”
“什么寻乐子……”常泽显得很无奈,“我这不是为了应酬客户而已。”
“我在公司管理这么多年,咋不见我为了应酬客户,天天跟他们出入什么桑拿馆啊沐足城啊那些地方?这还不是你自己讨来的!得了脚气不好好治,还想传染给小姜,还把人家关起来,啧啧……瞧把你给能的,你咋不把自己给关起来?!”
说多错多,最好就是啥也不说,闭嘴受训就完事儿,等常宇鸿训完以后,常泽遵照老爷子的意思,给姜诚道了歉,在常宇鸿看来,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姜诚生怕常宇鸿离开以后常泽会找自己算账,赶紧乘胜追击,可怜兮兮地拽了拽常宇鸿的衣服,向老爷子求助:“爷爷,我能不能跟您回去住一段时间,阿泽他有时候冲动起来,要来硬的,我怕我会压不住……”
“!!!”常泽冲他飞了个凶狠的眼刀,姜小诚,行啊你,先是给我来个得了脚气还要强上你的莫须有罪名,现在还找我老爷子来当你的掩护。
姜诚不理他,假装没看见,继续在常宇鸿面前卖乖巧孙媳妇儿的人设。
“没事儿,过来住呗,反正咱们家大把空房子,你爱住多久住多久,等他啥时候把脚气治好了,你就啥时候回去。”说着,常宇鸿给常泽递了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让他一个人在家好好反省反省。”
常泽:……
临走前,姜诚拖着行李箱经过常泽身边的时候,故意狠狠地跺了他一脚。
这力道分明就是报复,疼死个人了,偏偏还不能拿这小子怎样,常泽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两人离开以后,偌大的屋子里就剩常泽一人。
他往后一躺,整个人倒坐在沙发上,呆愣地望着头顶的吊灯,不知为何,每当他一闭眼,momo酱那张脸就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
良久,他自言自语道了一句:“我到底是怎么了?”
迷茫之际,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在上空不停地盘旋,朝他脸上飞冲过来。
等到看清楚那个不明物体的时候,常泽猛地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跳起来,随手抄起旁边的抱枕一边左闪右躲,一边使劲儿乱挥打。
干 你妈……
有蟑螂!
它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