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健身房不是很多人,拳击区域更是寥寥无几的个位数,戴着搏击拳套的姜诚把自己眼前的教练当成是那只铁公鸡,使尽浑身力气朝着他套在手中的拳靶狠狠砸击过去,出完直拳然后是勾拳,再来个回旋踢,他今天过来练拳是为了泄愤的,怎知却恰得其反,越打越气愤。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姜诚就一肚子窝火,他不过就是想出去客厅倒杯水来喝,经过茶几旁边的时候也许是摆手的幅度大了点儿,不当心碰到了常泽放在桌面上的杯子。
尽管姜诚已经尽其所能在杯子落地的前一刻出手将其给接住,但杯口处仍是无可避免地磕碰出一个小缺口。
就因为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杯子,害他又被常泽索赔了2000块钱,原因为那是欧洲的限量版。
昨天晚上他因为这个事情气得连觉都睡不好,算上上次那箱D3钙粉的钱,特么都欠这只铁公鸡5000块钱了。5000块钱!
他这婚结的,真他妈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
越想内心越不平衡,胸前那堵火气比之前蹿得更旺,再使劲儿打!
面对姜诚咄咄逼人的进攻,满头大汗的教练着实有点儿吃不消了,不得不赶紧喊停:“好了好了,咱们先休息一会再练吧。”
摘下拳套从擂台上走下来,姜诚抄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擦完头上的汗水之后随意往脖子上一挂,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歇息。
“你今天心火比较燥,怎么回事?”教练走到姜诚身旁,给他递过去一瓶水。
“别问了,被人给气的。”姜诚把接过对方的水,拧开瓶盖,酣畅淋漓地往嘴里灌。
教练的目光在他身上扫量了一阵,指着他笑道:“看不出来你个头不是特别高,可力气还挺吓人啊,你这打拳的底子挺不错,是从哪学来的?”
姜诚拿手背擦掉唇边的水渍,活动了一下脖子,说:“我打小就开始练拳击了。”
记得小的时候,他发育得比较迟缓,身高比同龄很多小朋友都矮上一截,加上皮肤又白,一眼看上去很多人都以为姜诚是个女孩子。
因为这个原因,他在幼儿园里几乎交不到朋友,女孩子们老是聚在一块嘲笑他,男孩子们都不喜欢跟他玩,还老是欺负他。
每天放学回家后,姜诚都哭着鼻子扑进母亲怀里,向姜晴诉说自己在幼儿园受的委屈,嚷着再也不要去上学了。
姜晴是个性格很刚的人,眼巴巴地看着儿子被人欺负什么也不做,那怎么行。
于是说干就干,风风火火地跑到外面给儿子报了抬拳道和柔道班,天天晚上亲自开车拉姜诚过去上课,并理直气壮的教育儿子:要是人家欺负你,你不能怂,得加倍欺负回去,甭跟对方客气!
自那以后,幼儿园里果真没有人再敢对姜诚动手,情况一度反了过来,其他孩子的家长纷纷跑去向幼儿园的老师投诉,说姜诚把自己的孩子给弄哭了。
姜晴知道以后,非但没有责备儿子,还硬气地站出来替儿子撑腰,把那些得理不饶人的恶霸家长一个一个怼了回去。
姜诚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思绪还沉浸在往日的某段回忆之中。
健身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名身着运动服,身高挺拔的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者格外眼熟,姜诚光从那走路姿势便一眼认出是那只铁公鸡没跑儿了,站在铁公鸡身边的那名男子姜诚以前没见过,从两人有说有笑的相处模式来看,估计是关系不错的好朋友。
真是见鬼了,本来就烦那只铁公鸡烦的不行,结果铁公鸡偏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好似存心跟他过不去似的。
姜诚和常泽有言在先,平日在健身房里即便碰了面也不会跟对方打招呼,该干嘛干嘛,今天也一样。
常泽到有氧区跑步,姜诚便道隔壁的器械区练背。
平日里和何姜诚没什么交集的健身教练这会儿主动走到了姜诚面前,问他需不需要技术指导。
“我现在正好有空,可以帮你纠正一下动作。”
姜诚客气地谢过他的好意,“不用了,我已经有别的教练带。”
“你的教练是Kenn,我知道。”对方了然地点头,“不过Kenn他今天休息了,诶诶诶,stop!你这个背拉杆的动作其实不太标准,正确应该是这样才对,我来给你示范一遍。”
姜诚不明白对方特意过来给自己做指导的用意何在,毕竟在健身房里故意搭讪的人还挺多的,自己也不是头一回遇见。
这次好像不太一样,一直到姜诚洗完澡准备离开,那教练也没问他要联系方式,好像真的是纯粹出于好意才免费为他指导。
离开健身房之前,姜诚背着肩包走到前台还钥匙,不经意间听见了旁边几个工作人员的谈话。
“你们看见了吗?那个常总又来了,每次他一到咱们健身房这儿,教练们就全都被他给吓跑,笑死我了。”
“可不是,刚才John还在椭圆机上做有氧来着,结果看见他朝有氧区走来,跟夺命似的跑去了隔壁的器械区。”
……
这个钟数来健身房里的会员就没几个,一听他们提到“常总”,姜诚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此刻正在有氧区里跑步的常泽。
好奇心驱使他凑前去八卦了一份,“为什么教练们会被他给吓跑?”
“这个你可能不知道了。”前台的客服小妹告诉姜诚:“一般客人们过来我们健身房这儿开卡的时候,教练都会惯例询问他们要不要购买私人健身课程,以前那个常总头一回来的时候也一样,结果向他推销课程的教练最后却反过来被他给套路了。”
“啊?怎么个套路法?”姜诚愈发好奇,迫不及待想打听下去。
另一个工作人员接话:“那个教练非但没把课程卖出去,还被他反向销售了自己朋友公司的理财产品,从中获取回扣,当时我也在场,他那个口才啊,啧啧,绝了。比我们这儿常年业绩第一的金牌教练还牛逼。”那人竖起大拇指,连连摇头表示佩服,“你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吗?还没呢,自从他来咱们这健身房以后,咱们的教练就没有一个没被攻略过的,到头来他没买过咱们这儿的一节私教课,反倒是我们的教练都被他哄去买了理财产品。”
刚才的客服小妹又插话:“听说他现在不搞理财产品了,开始兼职替客户卖保险,这段时间每次过来健身房里锻炼,逮着教练就给他们介绍式各样的险种,搞得现在健身房里的教练们看见他都怕了,能躲就躲,所以他在咱健身房里还有一个外号,叫sell哥,哈哈哈……”
姜诚:……
果然,确实是那只铁公鸡会做出来的事情。
敢情刚才那位教练那么热情的跑过来给自己做指导,原来竟是为了躲难呢。
这铁公鸡真是隔三差五地变着法子让他大开眼界,服气。
从健身房走出来已是傍晚时分,回家之前姜诚顺路到超市买点儿食材,完了之后顺便又到旁边的商场走走,这个礼拜六是常泽的小外甥常昊的生日,他打算给小孩儿挑个生日礼物,暂时也没想好该买什么。
儿童玩具城在商场的3楼,姜诚搞错楼层跑到了4楼,准备掉头往回走的时候,跟前方两个熟悉的身影不期而遇。
“小诚!”
姜诚本是一万个不愿意和对方打招呼,可如今愣是面对面碰上了,还被喊了名字,最后不得不停下脚步。
秦宴牵着许晖的手,和他肩并肩站在姜诚跟前,好几年过去了,想不到这两人竟然还在一起。
秦晏身旁的许晖是姜诚的前任,他俩以前曾是高中同学,高二的下半学期,突然有一天许晖便向姜诚告白了,姜诚那会儿其实也对这个帅气的男生抱有几分好感,两人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高中毕业后,为了维持这段恋情,他和许晖都选择在同一座城市念大学,平日周末有空或者课少的时候,许晖总会到姜诚的学校找他。
一来二去的,便和秦宴认识了。
秦宴是姜诚在大学的同班同学兼寝室上下铺,两人平时话题投机,生日也仅相差那么一天,理所当然地关系特别好。
秦晏这人贪睡,早上的课程老是缺席,姜诚都会主动替他签到,给他认真做好课堂笔记,除此之外,平日里比如打饭,到小卖部买东西等一些跑腿的杂活儿,只要秦晏开到口,姜诚哪怕再不顺道,也从来没有拒绝过。
姜诚知道秦晏的家境没自己好,很多时候都会处处为对方着想,每次出去消费基本都是由姜诚负责买单,对此姜诚也没在意过,秦晏要过生日,姜诚便给他挑最贵最好的礼物。
姜诚对秦宴几乎是无话不说,两人的关系有时甚至比自己和许晖来的更亲密。
平时许晖过来学校里找姜诚,如果姜诚不在寝室的话,秦晏便会陪许晖一块打游戏直到姜诚回来,久而久之两人越走越近,还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平时如果姜诚有事没法陪许晖,许晖便会找秦晏出来玩儿。
在姜诚看来,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他并不知道,秦晏一直对他隐瞒了自己也是gay的事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个人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就在大一即将结束的那年暑假,姜诚才逐渐意识到许晖对自己变得越来越疏远,他不清楚自己和恋人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但直觉告诉他,这不太妙。
姜诚把许晖找出来谈话,想要问清楚对方原因,许晖起初一直闪烁其词,不愿对他坦白,直到姜诚厉声逼问,他才承认自己确实变了心,但出轨的对象是谁,他死活也不肯说。
用情不专是姜诚对许晖设下的底线,如今许晖亲手打破了这道底线,这便意味着两人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关系了。
许晖是姜诚第一个交往的人,也是他的初恋,两人三年的感情不可能轻易说放下就放下。
分手以后,姜诚难过了很久,为了排解内心的悲恸,他经常借酒消愁,在那段最难熬的消沉时光里,都是秦晏在他身边陪着他,安慰他,鼓励他。
经过一个月的磕磕绊绊,姜诚才勉强重新振作了起来。但有些事情却总是出人意料,那天他纯粹是从商业大街的一家奶茶店路过,很邪门地突然收住脚步,扭过头去望了一眼张贴在橱窗上的餐牌,结果就被他撞见坐在角落相互耳语的许晖和秦晏,两人当时穿的是情侣T恤,和姜诚对上视线的时候,他们牵在一块的手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分开,脸上的笑容刹时间凝固住……
姜诚实在是不想回忆起那段令人反胃的经历。
后来他退宿了,搬到外面一个人住,免得天天回去宿舍对着这么一个心机白莲花,他犯恶心。
之后的大学三年,他跟甘蔗男和白莲花彻底断绝了关系。
这是毕业以后三个人第一次碰面。
许晖和秦晏的感情比姜诚想象中的要稳固得多,当初秦晏挖自己墙角的时候,姜诚就没看好过他们,想不到这两人至今仍在一块,他是挺意外的。
也好,甘蔗配白莲,免得祸害人。
再次见面,眼前这两人好像跟没事发生似的,尤其是秦宴,此刻还笑嘻嘻地冲姜诚招手。
姜诚压根不领对方的情,依旧端着一副冷漠脸,秦宴最后自讨没趣地收起了笑容,抿了抿嘴唇。
对姜诚来说,过去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抹的一干二净,眼前的这对情侣,一个是他曾经的恋人,一个是他曾经对其掏心掏肺的好兄弟,结果却都背叛了自己,别说几年时间,这辈子他他妈也难以释怀。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见你。”许晖朝姜诚点了下头。
“是啊,我也没想到。”姜诚说话语气平静,自始至终流露出一股陌生人般的疏离。
至于秦宴,他倒是显得落落大方,不知内情的外人看见了还真以为两人是多年不见的好兄弟,“小诚,好久没看见你了,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姜诚淡淡道,他无话可说,大概又不想自己在对方面前输了什么似的,心血来潮地补了一句:“我都已经结婚了。”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许晖和秦晏对此都颇感意外。
“啊?结婚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秦晏问道。
“三个月前吧,不是很久。”
“对方是……”
许晖还没问完,就被姜诚冷冷地打断了:“那个人你不认识。”
许晖显得有点尴尬,伸手摸一下鼻子,“我只是想问,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姜诚干巴巴的回答:“男的,不然呢?”
“哦,这样……”
许晖欲言又止,站在旁边的秦宴突然抢了话:“其实我们也准备要结婚了。”
结婚……
这个姜诚还真想不到,虽然早已经和甘蔗男分道扬镳,但听见对方要结婚的消息,还是稍稍一怔。
秦晏告诉他:“我们今天来逛商场其实就是到婚纱店试礼服的。”
一时间,姜诚也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就吐出来一句毫无感情的“恭喜你们。”
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过了许久,姜诚依旧站在原处,此刻的他心情有些复杂,怎么个复杂法,具体也形容不上来。
甘蔗和白莲也能拥有真爱,这是老天在嘲讽自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