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吃饭时候距离远,陈星渡没有察觉。此刻他用身体将她逼迫在墙角,男人挺拔身躯和宽阔肩膀近在眼?前,低头靠近她。陈星渡隐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他今晚喝了酒,看她的眸光比平常更深,蕴含着这八年间的思念。
陈星渡只觉得生气,想从?他怀抱禁锢中出去,却被他压得更紧。她怒极抬头瞪他:“傅司予,你松开我!”
“阿渡,对不?起。”傅司予沉痛地望着她,眸光破碎,深深的歉意。“我为八年前自己的软弱而?道歉,我很后悔当?时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找你。”
“你说?你来了北京,当?时你在哪里?我打电话给你也不?接?”陈星渡不?愿意提起那时候的事?,每提及一次,她心头的伤口便撕裂一分。这些年她尽力不?让自己回想,想让自己忘了他,不?再回忆起彼此的往事?。
“我去到了中传的校园门?口。”傅司予低声?说?,嗓音沙哑。
陈星渡怔住。
“你去到了校园门?口?”
“嗯,我看见你和张子染在一起。”傅司予说?。
“……”
陈星渡慢慢地反应过?来。
随之,她神?色更怒,“你看见我和张子染在一起?所以呢?”
傅司予无声?地望着她。
“傅司予,你有没有良心?!”陈星渡忽地心痛,眼?泪霎时忍不?住。当?时她蹲在宿舍楼底下,北京夜晚零下的温度,足足等了他七个小时,以为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心里难过?又焦急。
如今他却告诉她,只因?为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
“阿渡,对不?起。后来等我再联系你的时候,你已?经把我拉黑了。”傅司予低声?对她说?。抬手想为她擦拭眼?泪,却被她避开。
当?年她等他许久,直到心里最后那丝骐骥破灭。她是个极为自尊的人,哪里受得了被欺骗,随后便将他所有联系方?式拉黑,再也没去找过?他。
不?曾想,傅司予会回来找她。
一个打死不?说?,一个打死不?问,两个人硬生生地错过?八年。
陈星渡哭得肩膀一抽一抽,不?愿意看他,别?开脸,低声?说?:“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已?经晚了。”
“只要有心,还不?晚。”傅司予抱着她,轻轻将她拢入怀中。如同安抚一个婴儿,小心翼翼地拍抚她的后背。
那晚,陈星渡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把这几年来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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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予告诉她八年前失约的原因?,但两人并没有因?此和解,有些事?情间隔的时间太长,爱恨都被消磨,当?陈星渡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却突然回到她身边,一下子她还接受不?了。
傅司予走后,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出神?看了许久电视,从?晚间新闻到新闻联播,再到黄金八点档的家庭伦理狗血剧,十点至十二点的体育赛事?直播,就连最后的广告也没有放过?。
直到所有电视节目播放完毕,屏幕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陈星渡才抬手按下遥控器,把电视机关闭。
四周安安静静的,能听见窗外细小的虫鸣。晚餐吃剩下的饭菜还放在桌上,没来得及收拾,陈星渡也没有心情去收拾。
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阳台,隔壁灯光未关,柔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仿佛在无声?告诉她,他也还没有睡。
陈星渡摸不?清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只觉得难过?和委屈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八年的离别?,中间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对他有恨是必然。可恨的来源呢?
有人说?真正的放下是平静的,无爱无恨,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然而?在这八年之间,她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起他。
陈星渡双臂环抱着小腿,沮丧地把脸埋进双膝中,喉咙里呜咽了一声?,仿佛在为自己的优柔寡断感到丢脸。
过?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想起自己还没有把钱转给他。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微信隐私-通讯录黑名单,把他的头像从?里面拖出。她不?喜欢欠人情,尤其对象是傅司予。
她尝试给对方?发了一个“。”,消息提示发送成功,傅司予并没有将她删除。
她转了五千块钱过?去,备注:【医药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陈星渡原本想把钱转给他后就拉黑,然而?指尖刚动,脑袋里莫名闪过?一个念头,一瞬间的犹豫,终究没让她下去手。
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过?来。
傅司予:【不?用。如果可以的话,用别?的方?式偿还吧。】
陈星渡微微拧眉,没读懂他话中意思。
她发了一个“?”过?去,对方?却没再回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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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陈星渡一直睡到傍晚才醒来,由于久违地受失眠困扰,她凌晨四点才睡着,中途又断断续续地做梦,全是和他高中时候的事?。
人在睡梦中哭了醒,醒了哭,精神?状态自然是很差。第二天陈星渡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快掉到下巴,眼?皮也肿了,整张脸花得像个猪头。
她又不?免在心里骂了傅司予一千八百遍。
看一眼?时间,快晚上六点,昨天她答应过?“堕落天堂”的负责人,今晚要过?去上班。从?这边过?去至少要半小时车程,她还得洗漱化妆,眼?下已?不?剩多少时间。
陈星渡匆忙起床,去浴室洗了把脸,换身清爽的裙装,又给自己化了个淡妆,遮住红肿的眼?睛,提起背包便飞快出门?。
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陈星渡抓紧时间翻看昨天兰姨给她的客户资料,今晚似乎有几个大客户要到场,兰姨提前说?好让她过?去。她不?确定自己会被哪一个人选中,只能先把客户资料记熟。
她正认真看文件,身后忽传来一道男声?:“出门?穿这么少,不?冷?”
陈星渡手上动作一顿,回头望过?去。
傅司予按下电梯下行键。刚才她出来匆忙,只顾着等电梯,却没按键,白等这么一会儿。
傅司予打量一圈她今天的穿着,已?经是深冬时节,她却穿一条薄薄的秋装连衣裙,袖管做镂空蕾丝花纹,白皙手臂在底下若隐若现?;一双长腿蹬在小高跟里,连丝袜也没穿。
典型的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傅司予说?:“去哪?我正好出去,顺道载你。”
“不?用,我去上班,我们俩不?顺路。”陈星渡啪地把手里文件合上,余光都没给他,目光盯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显示器,“不?是说?傅教授很忙吗?怎么成天都能碰上?”
傅司予知道她气没消,这次他回来倒也不?心急。
电梯到站,门?打开,两人同时走进去。
傅司予按了一楼,门?合上。他单手落在裤兜里,望着金属门?上映出两人的身影,“阿渡,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陈星渡撇撇嘴巴,又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理他。
傅司予留意到她手里的文件,指尖遮住的标签上,像是写着某某公司的资料。
上回在医院,她提起已?经向电视台辞职的事?。
傅司予又问:“新工作是做什么的?”
“傅教授,你管得也太宽。”陈星渡被他问得烦了,正好电梯到一楼,门?打开,她先他一步出去,“我爱干什么干什么,你管不?着。”
陈星渡出了电梯就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小区,也不?管自己脚底下蹬的是高跟鞋,总之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
去到大马路,陈星渡扬手叫停一辆的士,径直开门?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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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堕落天堂已?经快七点半了,昨天兰姨和她说?好,今晚八点要上钟。和昨天下午来时会所紧闭的模样不?同,繁华的夜生活才是这里的主场。
经过?一楼长长的大厅,已?经看见不?少工作人员正在做准备,这里连服务生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男帅女靓,一个个西装革履、鲜衣礼服,冲你温柔一笑?,如沐春风。
后台衣帽间内,许多漂亮姑娘在里面更衣。大家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像一个个即将登台的小明星。
衣帽间总共有三层,普通服务生、一楼大厅的陪酒、二楼私人包房的高级陪酒,会所给她们提供的服饰档次不?一。
陈星渡进来便让兰姨看中,要她上二楼的私人包房。兰姨带着她从?旁边的旋转梯上去,边跟她解释说?:“来这边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物,你们的一身行头不?能太寒酸,会所给你们提供的衣服都是免费的,但是记得不?能损坏。”
“是。”陈星渡低声?地应,一边跟着兰姨向上走,一边仔细地打量周围环境,时不?时伸手拨一下耳朵上的耳环,让摄像将四周拍摄清晰。
兰姨回头瞧一眼?她今晚的打扮,“今天倒是穿得挺漂亮的,就是不?够‘露’,客人不?喜欢太保守的。”
陈星渡:“……”
陈星渡顿了顿,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裙子。还算保守吗?这已?经算是她衣橱里比较花哨的裙子了。
兰姨在衣橱里挑了一件,递到她面前:“喏,你今晚穿这件。”
“……”
陈星渡望着兰姨手里的裙子,一下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神?情略微尴尬。
这哪叫裙子?一道深V领开得快到肚脐,大冬天的,还是个吊带装,两条胳膊全都露在外边。后头又是大露背。裙摆也短,估计穿上去不?能弯腰,动作稍大一点都会把屁股露出来。
陈星渡发誓这可比她高中时候爱穿的男生校服刺激多了。
陈星渡闭了闭眼?,自尊心还在挣扎:“我能选件别?的吗?”
“别?的?”兰姨想了想,估摸着小姑娘今天第一天上班,还不?太能放开。她又在衣橱里挑了一件,胸口没开那么低的,“这件吧,再保守可不?行。”
“……行吧。”陈星渡勉强接受。
陈星渡换好衣服从?更衣间里出来,兰姨上下打量她一眼?,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距离八点还有十几分钟,据说?今晚那行贵宾已?经到了。兰姨带着她和其他几个姑娘一起往包房方?向走,仔细叮嘱道:“今晚除了玫瑰,其他的之前都有去过?。王总和李总喜欢什么样的,你们自己心里掂量着点,听见没?”
“是,兰姨。”姑娘们乖巧地答应。
兰姨再次点点头,这拨姑娘都是目前会所里最顶尖的,而?且都有服务经验。唯独陈星渡,她得多操点心。
进包房前,兰姨特地把陈星渡拉到一旁,单独嘱咐:“今晚来的可都是大客人,你千万不?要紧张。回头进去,你看看谁对你感兴趣,你就坐到他身边,主动一点,知道吗?”
“知道。”陈星渡说?。
兰姨叹口气,想想她的资历和家庭,不?由有些同情。
“可惜你没早几年来,现?在的年轻小姑娘太多了,年年都跑出来一批。你二十七八岁才出来,到底是老了点。”
陈星渡:“……”是她老了。
陈星渡顿了顿,反应很快地说?:“没事?的兰姨,我会努力的。”
“嗯,今晚好好表现?。”兰姨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还算看好。
兰姨走后,几个姑娘还在门?口琢磨,无非是讨论今晚的客人,谁是谁的熟客,等下进去各招呼各的,不?要抢客。
陈星渡是新人,和她们不?熟,没有搭话的份,只得在一旁安静地听。
大约得到的情报是,今晚是个商务聚会,来的全是现?下南城商圈里的龙头,为的是谈某个私立医院的投资。
有各集团的老总,银行家,还有医学界的教授。
为首的女生对她说?:“等下进去,那个医学界的教授交给你,之前他也来过?,谁也不?喜欢,很难搞。”
而?这里头,只有陈星渡一个是生面孔。
陈星渡顿了顿,觉得她们有点欺生的意思。
但她本意并不?是真的招待客人,心想医学界的教授总归比商业人士规矩点,便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陈星渡排在队列的最后一个,跟在女生们的身后进去。二楼都是私人包房,能上来这里的人身份非富即贵。外头看着只是一个不?起眼?的玻璃嵌金边的金属门?,实则里面环境很大。
从?唱歌到沐足,甚至棋牌一应俱全。
包房里面环境昏暗,偶尔头顶有灯光划过?,陈星渡被前面几个女生遮挡视线,看不?太清情况。只知道里面大约坐了五六个人。
耳旁不?停响起女生们乖巧清脆的声?音:“王总好”“李总好”“刘总好”“梁总好”。
一系列的各种“总”喊过?去,陈星渡前脚高跟鞋刚踏进包房,下一秒耳旁又听见女生们齐刷刷地喊:
“傅教授好。”
陈星渡:“……”
陈星渡脚步一顿,走进包房的瞬间,目光恰好和沙发里的某个人对上。
男子黑发黑眸,穿一身贴合严谨的西装,长腿交叠,原先正闲适地靠在沙发里,和身旁的人谈笑?。
见外头有人进来,他目光下意识地朝这边望去。
彼此目光在半空交错的一瞬,陈星渡显而?易见地,看见对方?瞬间僵硬在唇边的笑?容,以及迅速黑下去的脸色。
那人犀利的目光牢牢盯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身体烧穿一个洞,用眼?神?在说?:
“这就是你找的,新工作?”
陈星渡:“……”
作者有话要说:陈星渡:大型社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