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绘影的现身大吃一惊。
有惊讶,有惊恐,更多则是留驻于脑海的瞬间惊艳。
唯有李含章是惊喜。
江城的经验桩桩件件告诉他,没有高月影摆不平的事、压不服的人。
高月影只要站在他身后,他就感到无比心安。
一念转过,心绪又乱了起来。
到底是高月影还是绘影?
一直以来,到底是高月影帮他,还是风沙授意绘影帮他?
「你听不见我说话么?」
澹澹的话语,轻柔且灵动,娇美却充满寒意和杀机。
好像如聆仙音,又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大家好像连呼吸都屏住了,一时间静可听细针落地之音。
最显眼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闪动着冷漠的眼光,眼波流转间尽显睥睨。
整个大堂似乎因为这双夺目的星眸而亮堂起来。
美到慑人神魂,令人心惊肉跳。
就像冬日的暖阳,看着很美,知道很暖,然而笼罩上身体,手足依旧冷。
一众人等纷纷低头,别说打量,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绘影于不知不觉之中穿了过人群,走到了段舍离的面前。
沿途诸人皆身不由己地分开,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让路。
绘影独掌一方,久居高位,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这是在生杀予夺的权力之中所浸染,至浸透的傲岸。
在主人跟前自然极力收敛,如今生气,自然而然发散出来。
整个人仿佛被厚雪所盖住的火山,予人一种极寒压抑着喷发岩浆的危险气息。
段舍离蓦然回神,抬头看见一双冰冷的眸子,冷漠地注视,像是看一个死人。
抓着小竹肩膀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人止不住地往后倒退,颤声道:「听见了。」
绘影冷笑起来:「你现在才听见,是不是太迟了?」
听着像是质问,语气分明是肯定,定罪的定。
其实她并非恼火小竹受到伤害,毕竟她和小竹非亲非故。
完全是恼火事情在她眼前闹成这样,她怎么跟主人交代?
段舍离被绘影的质问召回魂魄,勉强定下心神问道:「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他总算想起己方现在人多势众,又背靠着岳家这颗大树。
最关键,岳湘非常支持他。
岳湘刚刚替岳家借到了一大笔钱,解了当前的燃眉之急。
就连岳家最古板的长辈都对岳湘赞不绝口。
所以,整个岳州他惹不起的人当真不多。
绘影澹澹道:「你是岳州分堂的下属,我是岳州分堂的债主。」
段舍离愣了愣,债主?什么意思?
「岳州分堂刚刚找我借了笔钱,也就二十万贯吧!」
绘影一脸认真道:「如果我非要你,你觉得可以买你几回?」
段舍离脸色骤然大变,兀自强笑:「姑娘说笑了。」….
二十万贯多到可以吓死人,也可以字面意义上的压死人。
他只知岳湘借到了一大笔钱,不知找谁借的,借了多少。
心中不免将信将疑。
在岳州可以拿出这么多现钱的人物屈指可数。
他大都认得,起码知道,绝对没有眼前这位。
「说笑?」
绘影嫣然道:「你伤害了小竹小姐,还想好过?你要用你下半辈子来赎罪。」
她认为自己已经非常克制,
实在便宜这小子了。
若非担心见血不利,可能会影响主人与周峰会面,这家伙已经血溅五步了。
说话的同时,不忘蹲下抱扶小竹,温柔地按揉小竹的肩膀。
段舍离见她言之凿凿,心里实在发虚。
只是男人的自尊心令他实在拉不
何况此女再怎么气势迫人,毕竟美艳绝伦。
让人打心眼里想要当面逞强,怕被看不起。
是以嘴硬道:「哼,我段舍离可不是被吓大的,我们段家虽然算不上富可敌国,拿不出二十万贯那么多,倒也没穷到任人宰割。」
绘影不禁莞尔。钱一旦多到某个层次,那就不是钱的事了。
高过了这个层次,钱是最不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权力,是人情,是利益交换。
还有比钱更不重要的,比如人和人命。
她不借钱给岳家,岳家就会元气大伤。
这是二十万贯的事吗?
不是,是给岳湘面子。
岳家敢不给她面子吗?
「我把他买下送给你,是打是杀由得你。你不是开医馆吗?看门打杂也可以。」
绘影一面给小竹轻轻按揉,一面笑道:「现在还疼不疼,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小竹瞧瞧段舍离铁青的脸色,心中好生害怕,缩着颈子小声道:「不,不用。」
倒是一直没吭声的唐欣听得眼睛亮闪闪的,一时打量小竹,一时打量段舍离。
如果段舍离真的被变卖为奴,她今日所受之侮辱岂不是想怎么报就能怎么报?
忽然冲段舍离笑道:「你要是成了医馆的奴仆,本姑娘我一定会天天光顾的。」
段舍离年轻气盛,实在忍不住了,抬剑指点道:「她大言不惭,你痴人说梦。」
「我说段兄啊!别再犟了,逞强一时爽,事后乱葬岗,我看你还是赶紧走吧!」
李含章都不忍心看了:「回去找家里想想办法,看是负荆请罪还是剃度出家。」
他在江城时,总是求高月影帮他出头。
高月影通常不吭声,但凡开口说了话,不管当时觉得多荒谬,之后无不兑现。
而且你越犟她越涨。那叫一个惨啊!个个悔不当初。
后来总算有人学乖了,反正服软就对了,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李含章自觉一片好心,段舍离并不领情,反而大怒。
怒极反笑,冲唐欣道:「你要是被卖进暖香阁,本少我也一定会夜夜光顾的。」….
对绘影和李含章,他多少有些心虚。
所以拿唐欣开刀,准备甩下几句狠话,再甩手走人。
就是柿子找软的捏,逞下口舌之欲也是好的,起码发泄一下心中的憋屈。
唐欣气得俏目喷火。
小竹则脸色惨白,显然想到了之前被卖入暖香阁的五姐、七妹和舒姨娘。
李含章皱眉道:「你这话,过分了啊!」
「过分?」段舍离冷笑一声,招手道:「我们走。」
一个李含章他都没把握留住,又跑来一个看着就知道不是寻常人的女人。
他继续呆在这里,于事无补,说不定还反受其辱。
总之,来日方长,先摸清人家根底,再报复不迟。
一众人呼啦啦撤走,大堂顿时一空。
只余下跟唐欣一块儿的那几个人,横七竖八、或斜或靠瘫坐于地。
一个个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绘影暗
松口气,总算在周峰到来之前把场子清空了。
冲李含章道:「你在这里招呼他们,设法解毒,尽早离开。」
又扶起小竹道:「走,上去休息。」
她这是擅自做主,不过料想主人不会反对,说不定还满意她懂事呢!
与此同时,二楼走廊转角处,有一个架装盆景。
周峰和周舒安就站在盆景后面。
其实不光他们,因为大堂下不去的关系,位于楼上的客人大多未走。
尽管大多数人不想惹麻烦,还是不乏看热闹的。
两人混在当中,并不起眼。
「兵不血刃。」
周峰轻叹道:「连一个婢女都如此出色,风沙果然不凡。」
「什么兵不血刃。」周舒安不屑道:「分明是仗势欺人。」
周峰忧心忡忡地看她一眼,心不在焉地道:「你爹我毕生追求的就是仗势欺人。就像带兵打仗,当然要设法以多打少,否则会害死很多人,甚至把自己都折进去。」
他早就决定让女儿给风沙做妾,自然担心女儿过去受委屈。
风沙身边的女人越厉害,他越不放心。
何况舒安的容貌并不出众。
可惜他别无选择,无论放不放心,都得跟风沙联姻。
他感觉自己跟贱卖女儿没有任何区别。
一念转过,收摄紊乱的心神,敛容道:「热闹也看完了,走,该咱俩出场了。」
…….
萧风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