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风沙和高月影结伴而来,李含章犹豫少许,冲江离离道:“等我一下。”
言罢,穿过人群,斜斜截到跟前,挤出个笑脸道:“高主事,你也来了啊!”
嘴上跟高月影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风沙。这话更像是在问风沙。
绘影扫他一眼,皱起眉头,板起俏脸,冷冷道:“怎么又是你?”
李含章三天两头便跑来江城客舍找她帮忙,多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
自从许忧被囚,梁副主事接管巡防署之后,这小子跑得更勤了。
恨不能一天一趟。
多半求她捞人,她都快烦死了。
若非主人吩咐,她真不想搭理。
“可不就是我么!”
李含章笑道:“得亏有高主事关照,否则巡防署哪还有我李含章立足之地呀!”
许主事要引蛇出洞,故意被囚。
张星火则说什么郑伯克段于鄢。
这小子从来不说人话,什么意思他不懂,只知道是个好计策。
然而,顶上突然没人罩了,苦也是真特么苦。
若非高月影帮忙,他是没事,其他一些人那就未必了。
绘影哼道:“先别忙吹捧,找我又有什么事?”
“这次还真没什么事。”
李含章干笑道:“我这不是瞧见风少了吗?没想到风少居然也认识高主事啊!”
“三河帮主营水运,江陵是水运枢纽,三江申襄联防的五地巡防署查缉走私。”
风沙微笑道:“我这个三河帮的客卿居然会认识江陵巡防署的高主事,确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也难怪李马快会百思不得其解,进而探询。”
李含章顿时噎住。
他本来是想探听两人的关系,结果被风沙这么一绕,硬是把他绕成了个傻子。
偏偏还说不出话来。
江离离不知从哪凑了上来,解围道:“李马快认识风少,亦认识高主事,竟不知风少也认识高主事,果然四海会宾客,五湖交朋友,天下不算大,江城更是小。”
风沙看她一眼,含笑道:“不知这位知书达礼的漂亮小姐又是哪家的千金?”
他已经认出了江离离,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江离离行礼欲说。
李含章抢先道:“她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是我们巡防署的步快。”
连姓名都没报就岔话道:“今天的宴会真热闹,只是没想到风少也爱凑热闹。”
风沙笑道:“李马快莫非忘了,我与齐大小姐的闺蜜兰小姐交好。兰小姐的兄弟就任通判这么大的喜事,我自然要赶来庆贺。”
他不喜欢张扬,最关键今次过来,另有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庆贺什么通判就职。
特意让人叮嘱过齐蝉和兰萍,今天不要过来烦他。
否则他人一到,两女还不死命拍马?那一定是另一种场面了。
李含章狐疑地上下打量,总觉得风沙没说实话。
身为照妖行动的具体执行人,他当然知道马上就要收网。
所以才会这么敏感,尤其他对风沙非常敏感。
偏偏人家滴水不漏,他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风沙这时看见了不远处的秦夜,然后看见了秦夜身边的宫天雪。
尽管宫天雪换了男装,改了面容,形象大变,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禁皱眉。
永宁代表隐谷表达的态度,他可以扛着,但无法忽视。心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找个人少的地方约会不行吗?干嘛跑来凑这种热闹?
嘴上道:“我还有点事,抱歉。”也不待李含章反应,径直往秦夜那边走去。
李含章刚要跟上,绘影一个斜里拦下,不悦道:“我要跟风少谈点事,你小子别来纠缠,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含章哈腰赔笑道:“当然,当然,高主事请。”
许忧被囚之前提醒过他,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将会遭到清洗。
这些人就是引蛇出洞的代价,让他尽量周全,实在管不了,自保为上。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求高月影帮忙捞人。
人情欠这么大,当然没有脾气。
眼见高月影和风沙走远,李含章目光闪烁,冲江离离道:“高主事不耐烦了,我不好过去,你去旁边转转,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切记,宁可听不见,不要被发现。”
江离离心下大喜,她正在琢磨怎么把李含章甩开,瞅个空子去见主人呢!
这不是打了瞌睡正巧送来枕头吗?赶紧敛容道:“是。”
岂不知李含章也是想借机甩开她,一个人穿过宴席,独上西楼。
到了二层转角第三间房外。
刚要叩门,门自己开了。
张星火在门后探脑袋斜他一眼:“看你鬼鬼祟祟往这边溜,就知道来找我的。”
顿了顿,又道:“还不进来,把门关好。”甩手往里走,径直去窗口。
李含章一边关门,一边哼道:“谁特么鬼鬼祟祟了?能有你鬼鬼祟祟么?我好歹敢下去敢上来,你下去一个试试?我可是看见闽商会馆的人也来了。”
张星火已经站到窗口跟前,实在懒得理他,仅是从鼻腔内回一声冷哼。
李含章跟过来凑头往窗外看,问道:“你都看见了吗?今天还真是鱼龙混杂,什么牛鬼神蛇都来了。楼下这池水,看着清澈见底,实际上浑得很呢!你说为什么?”
张星火手指捅捅耳朵,头也不回地道:“问池那得清如许,池说管好你自己。”
李含章撇嘴道:“你嘴长屁股上了?别噗嗤噗嗤的,说点人话又不会憋死。”
“我说的哪个字你听不懂?”
张星火没好气道:“你今天就管按名单抓人,旁的人关你P事?”
他出身世家,平常非常有风度,很少爆粗口。
然而面对李含章,怎么都斯不起来。
这小子总有办法把你气疯。
“怎么不关我的事?”
李含章睁大眼睛:“这又是鱼又是龙的,多了这么多,要是把网挣破怎么办?”
张星火沉默下来,心知这还真不能怪李含章多想,毕竟李含章所知不多,心生顾虑很正常,奈何他当真不知道怎么跟李含章解释。
自从给马玉怜当助手后,马玉怜对他敞开了与莲花渡私盐案相关的情报。
尽管仅是水面上的冰山一角,他很快就推估出水面下的冰山有多么庞大。
大到他都不敢吱声了,哪怕随便泄露一点出去,那都是在杀人。
比如当下的局面。
看似是巡防署在收网,实际上是三尊大神在捞鱼。
有这三尊大神坐镇,鱼也罢、龙也好,保证一尾尾、一条条乖乖地往网里跳。
哪怕你把人家从网里扔出去,人家都会再跳进来,打都打不走。
哪怕你不小心把网扯破了,人家都会帮你把网补好,然后再跳进来乖乖缩着,等着被你一网打尽。
还破网?谁敢呐!
他现在理解夏冬当时为什么只敢暗示风沙的身份,不敢明说了。
就像他现在没法跟李含章解释一样。
他能说什么?一张嘴就扯出了四灵。
扯出四灵,一定扯出人命,何况还是四灵高层。
所以,他只能把嘴巴紧紧闭上,什么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