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的时候,沈星捷那张脸庞仍是有些发烫,他不停地在脑海里将尚白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反复回放,过去的十一年里他一直都在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如今终于实现了,手握最大主动权的他在沉默许久之后,给出的回答却是:“留点时间我考虑考虑。”
事实上压根就没什么需要考虑的,沈星捷早就对自己内心那份感情清晰明了,大概是太久没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了,恋爱神经系统竟退化成这种地步,以前的他敢爱敢说敢做,现在的他连一个坦率明确的答复都要揣着端着,犹豫三分,人怎么越长越不如当年了?
窝火得很,他一拳打在墙面上,跟前那堵墙纹丝不动,倒是把自己的手给痛着了,唉。
沈丹东也不知什么时候外出了,一直到晚上还没回来,估计是又找兄弟聚旧去了,沈星捷一个人在海外生活多年,总能随遇而安,做饭虽谈不上有多好,但总归是会的,只是平日懒得动手,大多时间都选择在外就餐省事,今天突然心血来潮亲自下厨房做了个肉酱意面,还特意拍照发到朋友圈里。
他的朋友圈从来都是公开的,任何人点进去都能一目了然,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万一哪天尚白再度出现,重新加回他好友,这样对方就能通过他的朋友圈了解到他曾经的生活点滴。除了骑马以外,这大概是他坚持得最久的一件事情了。
照片刚发出去,马上便收到来自尚白的第一个赞,随之还收到他发来的一段小视频,视频中,尚白正在给一只三趾树懒宝宝洗澡,那树懒宝宝手脚并用,紧紧地抱住一个软软的狗狗玩偶死活不肯放开,圆圆的眼睛瞪得老大,一张可爱的呆脸能生生把人萌出血。
沈星捷那把视频重看了七八遍,实在忍不住,发信息问他:「这什么时候拍的?」
尚白:「半个月前,在我做义工的那家树懒收容中心,这小家伙得了兽疥廯,所以得给它洗药浴」
沈星捷:「你经常去做义工?」
尚白:「做了两三年了,平时有空的话就过去帮下忙」
对方又给他发来几张树懒宝宝的照片。
尚白:「想不想去看一看它们?下礼拜我去做义工你可以一起过来」
有点儿心动,毕竟他从来没近距离和这种动物接触过。
沈星捷:「只能用眼看吗?」
尚白:「可以摸它们,还可以和它们拍照合影」
隔了几秒后,他又说了句:「咱们一块儿拍」
“咱们”,沈星捷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没有来的一阵欣悦,就像在学生时代,喜欢的人用了和自己同款式的水杯,课间经过自己座位时给自己递来一颗糖果,明明双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令人心跳不由加快,哪怕是刮风下雨,心中也依然艳阳高照,明媚上一整天。
他承认,他真的很喜欢尚白,从前至今,一直如此。
那一夜,沈星捷做了个和树懒有关的梦,醒来的时候也记不起具体内容了,他是被屋外频频的敲门声吵醒的,他匆匆走下床,连上衣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光着脚走出去开门。
站在屋外的吴越森见门一开,连招呼都没跟沈星捷打,直接把他拉进屋里,气喘吁吁地催促道:“小捷,赶紧去换衣服,你爸他中枪入院了。”
吴越森的话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将沈星捷由里到外彻底炸醒,消息来得过于突兀,以至于他有些难以相信,“吴叔,我爸他现在怎么样了?”
“等会儿再说,换好衣服以后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多,沈丹东自昨天出门以后到一直到晚上还没回来,沈星捷当时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找吴越森喝酒去,哥们两这么多年不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聊,因此也没给沈丹东发信息确认,直接回房间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昨天下午是有过来店里找我,咱两还一块吃晚饭来着。”吴越森告诉沈星捷,沈丹东吃过晚饭没多久,便回去了,那时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今天上午十点来,他接到了一通来自警察局的电话,才得知沈丹东出事了。
沈丹东当时是打车回去的,那出租车司机大概是为了走捷径,所以把车开去了阿莱芒贫民窟那头,但凡对这座城市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那里是整个里约最危险的地方,除了住在阿莱芒的本地居民以外,一般人几乎不会踏入这种危险之地。沈丹东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晓,作为一名外国人,他偏偏还打开车窗拿手机拍照,这一举止引起不少路人的注意,路边有几个男子看见后马上冲过去拦下出租车,把沈丹东从车子里叫了下来。
沈丹东被那些人抢走了手机和钱包,当对方想要取走他脖子上的项链时,他却说什么也不同意,和那些家伙激烈地争吵起来,结果惹毛了那群人,其中一个家伙直接从兜里掏出手枪便往他身上招呼。
周围往来的路人纷纷对此视而不见,谁也不愿招惹麻烦,而那名出租车司机也只敢等到那群家伙离开以后,才把沈丹东送去医院。
“他的手机和钱包都被抢走,警察没法核实他的身份,后来从他的口袋里找到了我家餐馆的名片,才跟我联系上。”吴越森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有些颤抖,“我让小锋打你电话,可你关机了,好在东爷跟我发过他的住址,不然我可真不知该怎么找你。”
由于失血过多,沈丹东被送往医院的时候已经处于休克状态,即便经过一番手术抢救,也尚未脱离生命威胁,医生不得不告诉他们必须时刻做好病人撑不下去的心理准备。
以往所经历过的种种无助,没有一次能够与现在这一刻相提并论,沈星捷站在重症监护病房外面,慌得有些六神无主,而唯一能做的只有隔着眼前那层厚厚的玻璃,默默注视着昏迷中的父亲,不断为他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