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身体状况怎样,沈星捷是再清楚不过,他腰椎的伤势是旧患了,近两年他的主治医师一直叮嘱他要多加注意,甚至对他屡次劝说,希望他能够停下一切练习和比赛,致力于身体的康复。
沈星捷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当他得知康复工作至少得花费两年时间之后,他望而止步了,两年对于一名正处于事业巅峰时期的职业骑师而言是何其宝贵,经过一再权衡,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定期治疗的折中方案。
“你要是想再继续骑马的话就老实听医生的,这两个月里好好歇着,别乱来。”潘洋坐在床边给沈星捷削橙子。
沈星捷怪郁闷:“我没有乱来,这旧伤突然发作我也没办法呀。”
“让你和那家伙见面,不见面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潘洋粗鲁地往沈星捷嘴巴里塞了一块大橙子,得知沈星捷瞒着自己偷偷和尚白见面的事情之后,他到现在还挺生气。
“这两者间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吧......”
潘洋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了,就问他一句:“你是不是要跟他复合?”
“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做不知道?”他对这个回答极不满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现在情绪还很凌乱,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就别问了吧,让我冷静冷静。”
旁边的宣原轻轻扯一下潘洋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原本还想继续发话的潘洋叹了一口气,就此打住,之后的事情会如何走向,他们作为旁观者的,也只能静观其变,但愿一切能朝好的方向发展。
川流不息的大马路上,几辆侧身印有骷髅头LOGO的装甲车正全速驶往某个案发地点。
两刻钟前,五名手持AK的歹徒冲入商业街的一家珠宝店里实施抢劫,并挟持了所有的店员和顾客,一名警察在与之谈判失败后被子弹击中,当场身亡,尚白在接到总部的出队指令后,第一时间带领部下赶往现场。
BOPE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尚白不是第一次被委派执行这种任务,身为队长的他知道如何应对当下的危机,一声令下,所有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他指挥手下兵分几路,一方通过军用直升机在空中盘旋视察情况,另一方人马在街道周围进行埋伏,狙击手此刻也已准备就绪,时刻待命。
珠宝店里突然生起大火,那几名抢劫犯利用人质为自己打掩护,企图趁乱逃脱,尚白带领其余队员对其进行地面跟踪,敌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向埋伏在前方的几名队员打了个手势暗号,随即,不知何处响起了一声口哨,狙击手抓住歹徒被分散注意力的刹那,果断扣下手中的扳机,两名歹徒应声倒地。
混乱中,剩下的三名歹徒丢下人质从旁边的巷道中逃跑,军警们紧随其后。
接连不断的枪声从迂回狭窄的小巷中传出,巷战持续了近十分钟后,一切又平静了下来。
这起人质解救事件最后以胜利告终,五名歹徒有四名被当场击毙,一名被制服,那名侥幸从枪眼下逃脱的歹徒此刻却是唇色泛白,比起他那些被击毙的同伙,落入BOPE的活口才是最大的不幸。
尚白朝最后那名被制服的家伙顺手一指,语气冷淡地对身边的部下说:“把他拷起来,带回去审问。”
利托注意到了尚白左胳膊处的枪伤,眉头不由轻蹙,问道:“哥们,你中招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尚白镇定自若的语气:“刚才在巷子里被流弹给击中,不是什么致命伤,回去包扎一下就好。”
对方调侃他:“你他妈是不是为了逃避加班所以才故意中弹啊?”
尚白冲他笑骂了句:“去你的。”
收队回总部刚处理完胳膊上的伤口,尚白马上又被召去办公室开总结会议,一天天的都不让人喘口气,即便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详尽地将之前的行动细节向上级逐一汇报。
一切事项弄妥已是夜晚时分,回更衣室的路上,尚白又被上司给喊住。
上司盯着他胳膊上的绷带,问道:“这伤怎么样来着?”
“问题不大。”
“我看这几天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总统下礼拜就过来,这段时间队里的工作都挺紧张的。”
“你这样负伤上阵,万一到时出现什么突发状况,反而会耽误大家,这些事儿难道还用我来教你么?”上司啧了一声,“回去好好养伤吧,这次不会又突然把你给叫回来的。”
话刚说完,又提醒道:“对了,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暂时不想考虑。”
上司轻轻叹气,替他感到有些惋惜,“行吧,我会替你转告议员的。”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我赶时间。”
“赶时间”这一词还是头一回从尚白嘴里听说,上司忍不住八卦起来:“怎么?是不是约了别人?”
“嗯,约了男朋友。”他说完便将一脸错愕的上司抛在原地,转身匆匆离去。
去医院之前,尚白绕远道先去水果店买了两袋番荔枝,以前沈星捷最爱吃这个,不知他现在口味变没变。
原来的病房里头早已没了人,当尚白走到前台向值班护士询问的时候,才被告知沈星捷已经在下午办理了出院手续,他试图拨打沈星捷的电话,那头却是关机状态。当他想到沈星捷或许已经离开里约的那一瞬,他整个人连呼吸都感到倍加艰难,他二话不说丢下手中的东西冲出了医院大楼......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沈星捷准备预订回国的机票,拿出手机才察觉没了电。
之前在匿名论坛发的帖子直到现在才有空查看,短短一天时间,楼层就被八卦的吃瓜群众盖了几十页,评论实在太多,他看得比较慢,网友们给出的意见也差距颇大,反对的人表示十一年的这段空白,再怎么努力也难以填补,有些东西注定无法回头,即便重新在一起,也不会是从前的样子;支持他复合的人则说既然两人也都单身,仍旧喜欢彼此,何不尝试给大家一个机会。
众说纷纭,但局外人终究是局外人,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再多的理解,也无法与当事者产生共鸣。
那个人只在他的人生中停留了半年,如此短暂,却是他青春时期最美好的记忆,也是他刻骨铭心的伤痛,他是他拼尽全力喜欢的人,甚至是爱......
因为忘不了,所以仍旧保存着他的所有物品,到后来,他甚至自学了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仅仅因为这些是那个人的母语,要知道他当年可是个连最简单的英语句子都不会念的学渣。
手指忽然一顿,页面停在某位网友的回复楼层里:「人一世物一世,LZ你既然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自己内心里就已经多多少少存有这个念头,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将一个人挂在心头十一年之久,分别多年还能重逢,说明他们缘分未尽,无论是好是坏,你总得往前跨出那一步。」
屋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他的手机页面从论坛跳转到来电显示。
沈星捷摁下了接听,他将手机举在耳边,就是不说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小捷”
回答尚白的是沈星捷的静默。
“你现在回去住所了吗?”
“嗯。”
“腰上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死不了,放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沈星捷从鼻子发出一声嗤笑,“我要是回国,你追过来不成?”
数秒的安静过后,当沈星捷以为尚白就此罢休时,那边忽然又开口:“我去年攒的假期还没用,你定的航班什么时候起飞?如果赶不上同一班机,那我买下一趟。”
沈星捷没回答,转而问他:“你不加班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工伤放假了。我现在在你住所外面。”
他怔了怔,随后听见外头传来一声汽车鸣笛。
“我想见一见你,可以吗?”
沈星捷走到窗户前往下看了一眼,尚白此刻正坐在汽车驾驶座里打着信号灯,“现在你见过了,可以回去了。”
“可以近距离见一下吗?”
“不可以。”沈星捷不假思索地拒绝。
“你不出来的话,那我就一直等着。”
“那你自个儿外头等个够吧。”沈星捷铁了心不让他如愿以偿,直接掐了线,可心情却比之前更加不爽,他不明白这么做到底实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对方。
沈星捷是打定主意不出去见他,尚白却也是打定主意非要等到沈星捷下来为止,外面的喇叭又一次响起,被无限拉长,从街头到街尾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大晚上的吵得周围的住户压根没法睡,不少人把头从窗口探出来破口大骂,脾气暴躁的直接朝他的车子扔垃圾,车里的人权当没事发生,跟个神经病似的继续在那狂摁喇叭。
沈星捷着实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地踢着拖鞋冲到外头,猛踹一脚车门,等到车窗刚摇下来,朝着尚白的肩膀狠狠招呼了一拳,“他妈有完没完?!你以前可没这么不要脸的。”
肩膀的剧烈震荡牵动到胳膊处,尚白强压着伤口的剧痛,抬起目光与他对视,平静且清晰地说道:“在你面前没有那么多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