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后
中国,新越赛马场
一年一度的新越橡树纪念赛即将拉开序幕,赛马场的观众席上早已人头攒涌,连个下脚的位置都难以寻觅,前来观赛的除了本地的资深马迷们,还有不少慕名而至的外来游客,现场气氛持续高涨,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一会儿比赛的头马将花落谁家。
距离开赛还有二十分钟,骑手们都在后台休息室里做最后的准备。
一声短促的口哨声从背后传来,元华绕到沈星捷跟前,打量着他身上的蓝白色彩衣,“不错,挺合身的。”
接着又问:“待会就要上场了,紧张不?”
沈星捷将安全帽戴好,慢条斯理地将扣带系上,“我这都第几次参加比赛了,你竟还替我担心起这些东西。”
比赛前确认自家骑师的身心状况是基本操作,元华作为他的导师和马房练马师,更得再三过问清楚。
沈星捷这儿当然一切妥当的,比起自身,他显然比较关心马房那边的情况,“「雄狮之心」现在如何?”
“马医刚才已经检查过了,它今天状态很好,如无意外的话,完全可以超水准发挥。”
这是沈星捷回国后参加的第一场G1赛,跑的1200米泥地,赛前元华一再向他叮嘱所有的注意事项,“这次抽到的闸位对咱们起跑还是挺有利的,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不?前面800米均速,沉住气,等进入400米冲刺的时候再开始提速,自己掐好时间来。”
准备工作完成后,等到马工将「雄狮之心」带到自己跟前时,沈星捷一个迅敏的动作跨坐到马背上,正式步入赛场。
“兄弟,今儿心情不错嘛~ 一会儿咱哥俩同心协力,干死他们!”沈星捷笑嘻嘻地往他搭档的脖子上轻轻拍打两下,这是他平日与马儿的互动方式,不知他那搭档听没听进去,听见它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沉沉的哼叫,沈星捷便就当它是应了自己。
二月的天气阴沉冷嗖,毛毛细雨一直下个不停,赛事依旧如期进行,待到十八匹马全部入闸完毕,比赛便马上开始。
出闸相当顺利,沈星捷努力把控好「雄狮之心」的速度,让它始终保持在中游,赛道上,骑师必须做到眼观六路,心中有数,除了注视前方,还得密切留意身边以及后方对手们的情况。
跑过前面的拐弯角,赛程就过半了,什么时候加速?是现在吗?
不,还没到......
可以提速的机会只有一次,早一秒或者晚一秒都不行,一旦踩错点就无法补救,他还在等待,等一个时机......
前方12号马和7号马之间露出了不到半米宽的间隙,就是这一刻!
沈星捷让身体重心愈发向前转移,透过缰绳触碰衔铁的频率向搭档传达加速的信号,马儿心领神会,鼻息吭哧哼哧喷着热气,争分夺秒挤入前方的空缺处,成功突破重围,开始发力往前飞冲。
「雄狮之心」领先不多会,12号的「太空诗人」便追赶上来,两匹马以不相上下的速度在赛道上齐头奔跑,策骑「太空诗人」的骑师沈星捷认识,名字叫做格恩,此人骑术精湛,人品却奇差,以前沈星捷曾经跟他在同一个马房共过事,两人结下不少梁子,挺厌烦的一个人。
刚才入场的时候,格恩就用挑衅过沈星捷,沈星捷没理会他,此刻在比赛的中途,为了争夺冠军,他又试图用粗言秽语扇动沈星捷的情绪,沈星捷直接骂了他一句:“傻、逼玩意儿!”
这句骂话直接勾起他以前被沈星捷摁在地上揍打的耻辱,火上心头的他抄起手中的马鞭往沈星捷身上使劲一抽。
沈星捷被他给彻底撩怒了,“我操、你妈的!”以牙还牙,也拿马鞭往对方身上狠狠抽打。
比赛全程直播中,两人互骂抽打对方的情景被投放在赛场的公屏上,就这么一路斗殴着冲过终点,回到休息室以后两人还没完,接着打,一边打,沈星捷一边用熟练的英语飙着各种各样的脏话,最后双方的人员不得不出面干预,将他两强行拉开。
元华被他气得连说话都有些不顺畅,指着他鼻子大骂:“沈星捷,你、你到底怎么回事?!让你来比赛还是让你来跟别人打架的?回国第一场赛事就搞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你真是作大死!”
“那傻、逼骂我我也算了,我没跟他计较,结果还得寸进尺突然就给我来一鞭,这谁特么能忍?”沈星捷一副他没做错的理直气壮表情,“反正现在不打也打了,还能怎样?”
“你知不知道这样斗气有多容易出意外?我拜托你就算不顾你自己的安全也好歹顾一下马的安全,要是「雄狮之心」今天真的有个什么万一,我看你良心过不过意的去。”
沈星捷坐在休息椅上不吭声了,他自知理亏,冷静下来之后其实也晓得是自己冲动,他就是莽,都多少年了,老毛病还是改不了,大概已经根深蒂固了。
比赛结果出来了,马会经过讨论,最后决定还是保留本次的成绩,沈星捷没赢下比赛不说,刚一回国就被禁赛两个月,也是够呛。
接下来的比赛没沈星捷什么事儿,收拾完东西之后他便离开了赛马场,前脚刚跨出门口,杨拓已经站在车子边上候着他了,这场景似曾相识,他18岁那年翘掉高考跑去赛马场玩儿,就是这么被杨拓逮个正着的。
时间可真快,晃眼就十一年了。
“Topping哥,这么巧哇!你也来看比赛?”
杨拓忍不住笑,“好久不见,捷少,东爷让我过来接你。”
“啧,好歹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他是怕我迷路还是怕我被人拐跑不成?”
“行了,快上车吧。”
十一年前,他带着一个背包离开这座城市,在日本那边呆了六年,后来又跑去了美国,这么多年过去,这座城市似乎没怎么改变,汽车途径之处,很多街道,商铺和建筑物仍是当年那个模样。
沿着路边熟悉的风景回到沈家大宅,沈星捷蹑手蹑脚地走进家门,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溜达上楼的时候,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把他给喊住。
“臭小子,给我站住!”一听就知道沈丹东心情十分不爽。
想逃结果没逃不过,沈星捷嘿嘿地笑了笑,“老豆,什么事呀?”
“还在那给我装傻对不对?”沈丹东冷哼着,板起面孔走到他跟前,“你是不是又惹事了?”
“哪有。”
“还死鸭子嘴硬,一回来就在赛道上跟别人打架,还被禁赛两个月,你以为我不知道?”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东爷,服气。
沈星捷索性放弃挣扎,老老实实承认,但仍不忘为自己辩解:“是那家伙先动的手,再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骂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啊。”
“我懒得骂你,骂了十八年,口水都不知浪费我多少。”
沈星捷赶紧端起茶几上的杯子给他递过去,忙哄道:“是是是,把口水都浪费在这兔崽子身上多不值得,来喝杯参茶滋润滋润。”
“这是奶茶,参茶你个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养生了?”
“那是我的杯子。”Rubee带着两个身穿蓬蓬裙的小姑娘从楼上走下来。
双胞胎看见沈星捷,兴奋地叫喊着冲过去把他给搂住,嚷着要他陪自己去玩儿,一跟孩子相处,沈星捷自己也变成了孩子,丢下沈丹东和Rubee,屁颠儿和两小姑娘打游戏去。
小菊和桃子今年六岁,论辈分来说,她两是沈星捷的表姨,但小姑娘不喜欢这称谓,平日里沈星捷都是直接喊她们小名。
“星星你怎么又赢了,你这么强怎么就不能让一让我们小孩子?”尝了第二十一回 的连败之后,小菊和桃子终于强烈抗议起来。
“每次我听这两丫头管你叫星星,就觉得特别好玩儿。”Rubee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过来,给沈星捷递上一杯。
“谢了。”沈星捷接过咖啡,把游戏手柄给了桃子,让她和小菊玩去。
“最近怎么样来着?”
“还不是老样子。”
“有谈对象不?”
沈星捷笑道:“我现在天天跟马儿作伴,哪还需要找对象。”
“比你这份职业还忙的多了去了,人家还不是照样谈恋爱处对象,你十八岁跟那谁掰了以后就一直单到现在,你该不会还对那家伙念念不忘吧?”
“卧槽,姑婆,这都多少年了,你咋还提这茬,我都快记不起来了。”
“是真的记不起来才好,我也不是故意要催促你,关键你老豆他好像挺着急的,隔三差五就让我找你打听状况,我也不能拒绝吧。以前你好歹说要心无旁骛追求理想,这两年你事业也基本稳定下来了,真的不考虑找个男朋友?不然性生活挺枯燥的,当然你有炮、友的话当我没说过。”
沈星捷忍俊不禁,“拜托,咱们能不能聊点儿别的呀?”
Rubee也笑了,识趣地换个话题,问他:“你禁赛这两个月有什么打算?”
沈星捷肩膀一耸,说的挺轻松的:“没啥打算,在家歇一歇呗,就当是放长假。”
“最近巴西狂欢节不是快到了么,我和我老公过两天准备带孩子过去那头玩,要不一起?”
“你们一家人去度假,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吧。”
“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还说的那么生分,别废话,护照号码赶紧报上来,我现在给你订机票。”
巴西,里约热内卢
夜色已深,某座贫民窟里,一群数十人的贩毒武装分子此刻正被另一群人围堵,两者都并非善类,他们一方为非作歹,另一方以暴制暴。
火拼一触即发,双方人马真枪实弹地交战,冲锋枪持续发出突突突的巨响,机枪带出的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剧烈交火持续了十几分钟,世界重新归于宁静,地上多了十来具尚存体温的尸体。
似乎仍有漏网之鱼,侥幸有几名从刚才枪战中活下来的家伙想要逃跑,尚白和其他人乘胜追击,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短枪,毫不留情地朝着其中一人的后脑勺扣下扳机,在那人应声倒下之后,尚白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往尸体的脑袋上再补一枪,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是在做着一件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完事之后,他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取一根点燃,神色淡定地扬起下巴吐出袅绕烟雾,然后转身带着手下的人上车离去。
回到住所已是凌晨三点钟,尚白疲累不堪,走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从冰箱拿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困意逐渐来袭,在他昏昏乎乎躺下床准备入梦的时候,对面房子又放起了吵闹不堪的摇滚音乐。
那租客是最近才搬过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壮汉,像这种三更半夜制造噪音的情况已不是第一次了,事不过三,他终于忍无可忍,走下床去敲开对面的房门。
那人瞅他一眼,态度厌烦地问了句:”干嘛?“
“你能不能把音乐关一下?这个钟数周围邻居都在休息。”
“我爱什么时候放歌管你鸟事?”那人甩也不甩他,咚——地一声重重把门给关上。
尚白脾气上来直接往门板上猛踹一脚,紧接着再来一脚,里头不给反应,他接着踹,几乎要把门给踹烂。
“你他妈是不是神经病?!”那名态度嚣张的租客终于被激怒,走出来嚷着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不等他动手,尚白先一步揪住他的衣服,把人拖进屋里,随即将那家伙使劲往墙面一推,一边骂话一边拳头伺候。
“操、你、妈!我让你把音乐关了,你他妈听没听见?新搬进来的懂不懂规矩?”
一拳打在右脸上,一拳砸在下巴上,尚白的力气比那人想象中还要大,打得对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挣扎中,那人惊惶的目光四处张望,突然瞟到尚白左边胳膊处的纹身,那是一个骷髅头的标记,两把手枪呈45度朝天交叉,一把利刃至上而下直直刺入骷髅头骨将其贯穿。
倏地,那人猛然一颤,愣是一个字都不敢吱。
“干,我他妈问你话儿来着!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堵了?”
他吼着,抄起桌子上一瓶矿泉水,拧开就往那人的耳朵里灌,灌了左耳灌右耳。
“我帮你把耳朵清干净,现在听清楚了没?” 他掐着对方的脖子,将他摁进沙发里,厉声警告道:“以后你再敢半夜三更蹦迪试试看?老子让你躺进医院骨科病房里蹦个够。”
教训完不懂规矩的新租客,尚白重新回到屋里,室内漆黑一片,他摸黑着走进房间,想要伸手去开床头灯,刚才火爆的心情尚未平复下来,动作有点儿大,手用力一挥,只听见“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摔破了。
床头灯亮起来的一瞬间,尚白望着洒落一地的液体和玻璃碎片,愣了两三秒之后,他蹲下、身去,将水晶球里面的东西逐一捡起,指尖忽然一阵疼痛,不知怎的被玻璃碎片割出了一道颇深的伤口,血液沿着手指滴淌下来,与地面的水混合到了一起,他就这么蹲在原处,定眼望着那被摔得支离破碎的水晶球,许久,才站起来转身去找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