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麒呆愣在原地,发不出声。
他下意识顺着宋时清的手指抬起头,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江河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正下方,格局相似。他可以大致找到那枚玉制圆环所掉落的对应位置。
它现在并没有被易麒佩戴在身上。可易麒却觉得自己胸口往日惯常与它接触的位置正在发烫。
那种感觉令他不安,害怕甚至恐慌,不由得想要逃避。
“……那也不一定是……他可能……可能只是随意……”易麒支支吾吾说着。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骗你,说这是在地摊上买到的便宜货?”
“我……我不知道……”
“他怕你不肯收下,”宋时清说,“怕你知道它有多贵重,更怕你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含义。“
“……”
“如果他说了,你会要吗?”
“……我当然不会,”易麒突然放大了音量,他认真看着宋时清,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重复,“我不会。“
宋时清也看着他:“我知道。”
然后他移开了视线:“你当时不会,然后呢。你最崇拜最敬重的人喜欢你,你们还朝夕相处。他真是傻,如果说出口,你就算像今天这样被吓一大跳,感到难以置信,但早晚有一天会愿意收下的。仰慕和爱慕本来就只隔着一张窗户纸。”
易麒摇头:“……这……这全是你的假设。你为什么要去想象这种根本没有发生过以后也不会发生的事情?”
“我只是告诉你我为什么那么介意。”
宋时清低着头,说得轻描淡写。
但易麒很快意识到,其实不是那样的。若真能如此随意说出口,他不会忍到现在。
“我……”易麒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对不起,你……你别……”
宋时清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他经过易麒身边径直走了出去。易麒慌忙转身,见他走上了楼梯,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宋时清上楼后,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不知所措。
在感情上,他完全不愿意相信宋时清方才所作的假设。
江河对他太重要了,但这份重要,是无比特殊的。哪怕江河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半分架子,他心目中也始终把江河当做一位长辈。流言蜚语层出不穷,他却从未想过把江河当做一个可以恋爱的对象。
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假设十分可笑。
但若那枚玉坠真如宋时清所说,易麒便不得不去怀疑。
他不止难以置信,还感到不可思议。他觉得那不应该。江河在他心目中过于神圣,他不该喜欢上他的。
至于宋时清后来的那些假想,易麒根本不愿意去代入。
无论成不成立那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喜欢的人是谁,他确信自己一心一意。
过去已经不会发生改变,就算江河真的喜欢他,也影响不了他现在的心意。至少他可以确定,若江河还在世,事到如今向他表露心迹,他一定会郑重拒绝。
他喜欢宋时清啊。
宋时清方才说,江河对他的感情并不单纯。他爱他所以一定也曾对他产生过欲望。易麒觉得若是要以此为标准,自己反而更能理直气壮。
他也有想要拥抱亲吻对象,他偶尔在听见他的声音时都会心生旖念,他看见他的脸就想脱他的衣服然后让他们的皮肤紧紧贴在一块儿。这世上仅此一人能如此轻易撩拨他的**。
若是问他,宋时清和江河究竟谁更重要,他可能会觉得为难,认为那无法比较。但若把范围限定在爱情,那么答案如此显而易见。
宋时清当初随便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都闻风而动胡思乱想猜测他是不是也同样中意自己并为此心生雀跃。
但他对江河的心意却始终毫无所觉。
宋时清觉得他或许会接受江河的追求。但他怎么忘了呢,易麒曾经多么努力笨拙但又拼尽全力地追求过他。
他从来大获全胜。
易麒觉得应该把这些话说给宋时清本人听,或许那之后他会对他们的感情更有信心一点。
正当易麒也想要上楼回房,却见宋时清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站在江河房门口的易麒,未做停留也并不开口,转身又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易麒顿时慌了:“……你去哪儿?”
“随便走走,”宋时清说话的时候没回头,“你早点休息吧。”
“都那么晚了?那……那我陪你去……”易麒说着往前迈了一步。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宋时清说,“就算我拜托你,行么?”
易麒咬紧了嘴唇,没有吭声。
一直到宋时清关上大门,他都站在原地没有再挪步。
他在心理安慰自己,别太担心,等他回来,等明天,他们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可以用来好好交流。宋时清没拿行李,他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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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有回来。
易麒在房间里心神不宁地等了一整夜,家里的大门却始终没有开启。天亮后他终于抑制不住不安主动给宋时清拨了个电话,却只得到了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宋时清的行李箱还在他的房间里,人却不知所踪。
在之后的十多个小时里,易麒又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数不清的消息,统统石沉大海。
易麒甚至担心他遭遇了意外,偏偏在附近寻找了数遍始终一无所获。若非身份特殊怕引起骚动,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报警。
直到晚上接到了阮筱雨的电话。阮筱雨问他,是不是和宋时清闹矛盾了。
易麒这才知道,宋时清数个小时前在微博上了个奇怪的热搜,叫#半夜路边宋时清#。
大致是一个女孩子深夜回家,远远注意到有个人坐在路边花坛发呆,觉得乍一看身形长相都很像是宋时清。万万没想到,走近了再一看,真的是宋时清。
那个女孩子恰好是宋时清的粉丝,上前攀谈后顺利获得了签名和合影。本以为已经足够幸运,没想到幸福不止于此。宋时清说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儿大半夜独自在那么偏僻的地段走动,主动把她送回了家。
那女孩儿在微博里说,自己一路上神志不清,甚至怀疑他的偶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还曾天人交战犹豫要不要答应。然而最后宋时清只是把她送到了楼下就走了,没交换联系方式。
因为附带了照片,可见所言非虚,引来了无数围观和羡慕嫉妒恨。
路人和粉丝们在感慨完了宋时清真是绝世暖男后,又难免疑惑。大半夜的,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花坛边发呆呢。
那女孩儿没问,众人只能胡乱猜测。但阮筱雨一看,立刻知道不对劲。那地方她认识,就在易麒家附近。
千里迢迢跑过来会情郎,却半夜坐在马路边发呆,还能有什么理由。
“你还和我说是去参加婚礼呢。”阮筱雨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显然是没预料到易麒这样的老实人原来也会撒谎。
易麒连不好意思的余裕都没有,握着电话低着头不出声。
阮筱雨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们俩……没事吧?”
在长久的沉默后,易麒点了点头,答道:“没事的。”
其实宋时清会介意会生气,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在意他。他还是喜欢他的。既然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在,那一切不愉快都只是小波折罢了。人和人相处总会有矛盾。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认真面对矛盾的根源,开诚布公地交流,然后解决它。
宋时清现在也许不想见他。但没关系,他也不是只能永远待在家里等着宋时清过来。
他可能真的是一个被保护过度的豌豆公主。但豌豆公主也曾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敲响王子的门。
关于江河对他真正的心意,他依旧无法消化,感情上完全不能接受,所以暂时不愿意去深想。但有一点他很确定,宋时清应该还瞒了他一些事。
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那枚玉佩所蕴含的意义呢?
他要去见他。向他道歉,再听他解释。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事了吧。
然后,他们就可以继续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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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麒是知道宋时清家住址的。
当初宋时清第一次给他寄方便面的时候,他就也问他要过,因为想要回礼。但那之后,却一直没能用得上。
如今想来,除了那一包橘子糖,他竟从未赠送过宋时清任何正经的礼物。
想要为此补救一下,却一时之间没有头绪。纠结了一阵后,他去搜索了宋时清送他的那个挂坠的品牌,然后挑选了一副和挂坠设计风格相似的耳钉。
宋时清有耳洞,可能是他叛逆期的遗留物。
选择了特快加急后,他第二天就收到了物品,接着立刻出发去了机场。
他还戴着宋时清送他的挂坠。
那枚玉制指环一直呆在他的床底下躺着,他不敢去看,更不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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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清住处的安保十分严格,拦着易麒不让进。
易麒无奈极了。宋时清可能是拉黑了他的手机号码,这两天一直都打不通。提出让安保人员陪他一起进去,也被对方断然拒绝。
纠结了好一会儿后,他甚至想要打开自己的百度百科页面以强调自己并非危险分子。就在此时,居然遇到了一个意外的救星。
才刚和他合作过的导演杨溢驱车归来,一眼就认出了他。有了业主陪同,易麒总算能过关,坐在车里顺利进入了住宅区。
“你来找朋友啊,”杨溢问,“怎么不让人出来接你呢?”
易麒有点尴尬:“……电话没打通。”
“在哪栋?”杨溢问,“我送你过去。这里号不是按顺序标的,你自己很难找。”
待易麒说出了门牌号,杨溢笑道:“哎,好巧,这不是和宋时清一栋么……等等,你就是来找他的吧?
难怪今天找他吃饭说有事来不了,原来是要见更重要的人啊。”
易麒脸有点烧,也不知该不该承认。
杨溢看了他一眼,权当做他已经默认,笑了笑:“对了,之前拍摄中途,他是不是来找过你?”
“……”
易麒更不敢应了。
“特地过来,也不顺便和我打声招呼,太不够朋友了。”杨溢说。
“那个……”
“到了,”杨溢说,“我们这儿默认密码都是户主登记时的手机号后四位。”
易麒赶紧点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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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遇贵人,这是个好兆头。
易麒在楼下深呼吸,输入了宋时清的手机号码。大门果然打开了。
这里的电梯需要刷卡或者指纹,易麒只能走楼梯。好在宋时清住的不高,对于习惯了夜跑的易麒而言还算轻松。能有点时间作为缓冲顺便让他最后组织一下语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他们现在算是冷战期,但这是易麒第一次主动过来找宋时清。他暗暗期望着,宋时清在见到他时若是能有一丝丝惊喜,那就好了。
易麒在一片忐忑不安中走到了对应的楼层,刚把消防门推开了一条缝,突然远远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语速飞快,声音尖锐急躁,透着一股刻薄,让人瞬间心生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