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15)

曾卫国陪温尔雅去省第一人民医院医院做检查。

木木交给外公管了。外公家在隔壁的小区,走五分钟就到了。

沿着运河边的林阴小路走差不多十多分钟的路到地铁口。正是上班的高峰,地铁车上很挤,人挨着人。曾卫国尽量把温尔雅护在自己的身前。每当地铁车到站或启动,总有人踉跄着前倾后仰踩到别人的脚上。出地铁口沿着大街向北走一百米,在十字路口左拐。去医院的人行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挤在一米宽的人行道上,鱼贯而行。旁边成排停放的自行车、电动车占了一半的路。宽阔的街道上,汽车排成了长龙。有保安在路口指挥交通。约莫走了五十米光景,看到了省第一人民医院大楼,这是省内最高级的医院。

医院大门口排着长队。保安要逐个检查每个人的行程码。第二个关口检查健康码。旁边有一台红外线自动测体温的机器。

吴主任是B超老资格专家,挂号费要五十元。每天上午只看十个号。

吴主任的诊断和前面B超医生的诊断完全不同,虽然只隔了一个星期。

“建议你做个穿刺活检。”吴主任检查完了最后建议道。

给出的结果是:BIRADS4A

“明天我陪你做穿刺吧。”晚上,理想看了结果说。

“你不上班?”温尔雅问。

“请一下假,没事的。”

第二天,理想开车送温尔雅去做穿刺检查。

曾卫国早上送木木去幼儿园。

中午十一点温尔雅就回来了。

“结果怎么样?”曾卫国说问。

“肿块太小了。不好穿啊。”温尔雅像泄了气皮球。

“理想呢?”

“上班去了。”

晚上,温尔雅在手机上挂乳腺外科王主任的号,已经排到一个月后了。忽然看到有人退号,马上抢到了。

王主任看上去四十多岁,留着齐耳短发。身高一米六的样子,不胖也不瘦。五官清秀,看上去即精干又和蔼可亲。一个女的能干到主任的位置,而且还是乳腺癌方面的专家,绝不是等闲之辈。

王主任站在诊室的桌子边上,一个男医生坐在电脑前开单,后面还站在两个很年轻的女医生。

温尔雅把所有的检查单——厚厚的按时间顺序钉在一起——拿给王主任看。

“两年前是您给做的手术。”温尔雅说。

“我知道,”王主任说,“现在左侧又发现了一个结节,其实就是早期的癌,我看还是割掉吧。”

“是复发了吗?”曾卫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要病理化验。考虑一下,要切吗?”王主任抬头看着温尔雅。

“切,本来就打算这边也割的。”温尔雅说。

“这边没床位,到分院去做吧,你星期一到分院住院。”王主任翻着检查单,“看看还要做那些检查。B超、钼靶、生化、乙肝三系……”

“是您给做吗?”温尔雅问。

“是我。我过去给你做,这个放心。”

“开个住院单吧,”王主任把一叠检查单还给温尔雅,说,“你拿着单子到那边直接住院。”

“还要送礼吗?”回到家里,温尔雅问儿子。

“要送,这个省不了。”

曾卫国觉得送了医生也不见得对你多一份关照,不送医生也不会对手术不上心,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父亲去上海做心脏支架的时候就送了医生一千五,那天一共做了十五个,每个人送一千五,医生早该财务自由了。

父亲做搭桥手术的时候送了走穴的医生三千,手术后靠氧气维持了三个月,最后死于心脏衰竭。

曾卫国在医院上班的时候也收到过一次礼物,是一只很大的纸箱。

那时候辖区内的一个村子报告一例肺结核,曾卫国下到村子里找到了这个病人,是一个安徽过来的打工者,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

给他一包漂白粉,教他怎么样消毒。嘱咐他去人民医院领免费的抗肺结核病药。一定要坚持服。如果医生搭配给你护肝的和增加抵抗力的药,就说没带钱。

后来病人找到医院,把他叫到医院外面,把一个很大的纸箱给他。

“是从老家带过来的,自己家养的,一点心意。”病人很认真很诚恳的说。

曾卫国坚决不要。完全没有必要千里迢迢带礼物专门送过来。说实在的,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应该做的份内的事。

盛情难却,曾卫国接过箱子,里面装着一只活的大公鸡。

送礼有时候还是管用的。

第一次去做化疗的时候,送给开单医生一个礼盒,医生说不用那么客气。

化疗前都要打一支长效升白针,要一千五左右。医生开好单叫病人去附近的药店买,也可以打电话过去,药店也会派人送过来。说是医院里没有货,这个针化疗前必须要打。

“这个你到楼下药房去拿,”医生小声说,“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原来医院里有长效升白针。

有时候求别人帮忙了也是要送礼的。

第一次去肿瘤医院做放疗的时候,由于做放疗的人特别多,排队排到晚上十一点。不是做一次,而是二十五刺。

“家到这里很远,打车要五十多元,晚上十一点实在不行,”曾卫国求医生通融一下,“能排早一点吗。”

“没办法,大家都这样排的。”医生公事公办地说,“你先做几次,以后看看能不能往前排排。”

温尔雅打电话给理想,理想打电话给同学,同学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

办公室主任从楼上办公室下来,带着温尔雅去见了放射科科长。

“哎呦,这点事你打电话过来就可以了,还亲自下来。”科长说,“没事没事,时间你自己选。”

中午吃完了饭要睡一觉,“三四点最好。”温尔雅说。

“行行行,没关系。”科长说。

放疗结束,送了办公室主任一箱三门青蟹。

分院在市郊,开车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理想请了假开车送曾卫国和温尔雅到分院,还买了六百元的水果。

分院是刚刚新建的,方圆很大很大。房子都是刚装潢好的。因为偏远人不是很多。

住院病房门口,一个年轻的护士把门登记,理想进不去。

曾卫国建议把水果先拿到病房,然后再给分管的医生、护士。

“那多麻烦。”温尔雅说。

温尔雅直接把水果拿到医生办公室。有几个年轻的医生在电脑前面工作。温尔雅问旁边的男医生,“王主任在吗?”

“没在,这个你亲自给她吧。”男医生看见水果说。

“这个放在这里,你们大家吃。”

“谢谢。”男医生说。

另一箱直接放到护士台里面,温尔雅和护士台前的漂亮护士说,“这个你们大家吃好了。”

“谢谢。”护士说。

“这个礼送的没什么用,谁知道你是几床的?谁知道你是谁啊!”曾卫国心里嘀咕。

当天主任做四台乳腺癌手术,温尔雅排在最后一个,做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

“不会吧,托同学打招呼了啊?”理想惊讶地说。

后来才知道,同时托了两个人,两个人都以为对方说了。

从早上饿着肚子等手术的滋味可能只有温尔雅知道。

手术前谈话的时候,温尔雅塞了两千元给王主任,钱放在黄牛皮纸信封內。

早上查房的时候曾卫国看见主任白大挂衣服袋露出半个黄色信封。

温尔雅说这个主任好大意。

理想五点过来坐在病房门外面等。六点多了才见主任和助手走过来。

理想站了起来。

主任说了声,“手术很成功。”脚步都没停就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