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1)

早饭后温尔雅就出门了。

曾卫国坐到书房的桌子前,打开中间的抽屉,把事先写好的遗书放到装着厚厚一叠电子保险单的信封里。然后坐上了去永安水库的班车。

曾卫国坐的是一辆崭新的全电动新能源公交车。没有熏人的叫人想吐的汽油味。透过洁净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道路两边高楼林立,一直到远处的山角下。这里以前是一片农田。路边是低矮的两层楼的布满土路上扬起来的灰尘的房子。变化太大了,都认不出来了。

公交车驶出了市区,宽阔的向前伸展的公路上车流稀疏。路边树木阴影下的停靠站的亭子,三两个等待上车的老头和农村妇女。老头子用挂在脖子上的免费乘车卡在驾驶员后面的一个机器上刷了一下,机器发出滴的一声愉快的叫声。年轻的妇女则用手机对着机器照一下,从支付宝里把钱付了。

“前面是小王庄站,下车的有吗?”女售票员用单调的机器的声音问。

远处在太阳照耀下起伏的笼罩在白色雾气中的山峦,一片片翠绿色的水稻田,农民漂亮的像别墅似的孤立的房子,橘子树边的水塘,都缓慢的像旋转木马一样的向后旋转。

连接水库的永安江水缓慢蜿蜒的从公路和稻田之间流向下游,在太阳照射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公交车颠簸了一个小时终于看见大坝了,这个是市内最大的水库大坝了。

曾卫国站在水库大坝下分布着几栋水库管理局的房子。远处,可以看到山上茂密的绿色的树林。

左侧有一条公路通向水库大坝。从前,这里可以摆渡过水库到永安镇。现在有直通永安镇的公交车了。

大坝下沿着乡间公路排列着一幢幢老子房。房子前面挂着住宿餐饮的招牌。从水库排水口喷涌出来的清澈的库水打着漩涡旋转着通过公路上的小桥向下游冲去。

曾卫国背着装有钓鱼装备的园桶袋子在大坝钩的地方,反而看到几处水库内禁止钓鱼的告示牌。

八的的天气又闷又热。蔚蓝透明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毫无顾忌地把炙热的光倾泻到大地。

中午十分,曾卫国在路边小饭馆吃了碗面。然后沿着熟悉又陌生的乡间公路向右走到山脚下,在水库管理局的大门前面拐个弯向下游走去。走大约半里路的光景,看到远处山脚下有几幢灰砖红瓦的房子,那就是原来县里的卫生学校。

那一年,一九七六年五月,他陪父亲第一次来到这里。那时候这里是废旧的被遗弃的厂房,父亲拿着县卫生局的介绍信到这里报道。

父亲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县卫生局安排父亲到血防医院当院长。没想到这个血防医院就是这个被遗弃的厂房。在这里上班的只有一个农村来的血吸虫病专管员。

后来分配来五个医学院的毕业生,从各地医院调来一些医生、护士和后勤管理人员,招了一些临时工。在村血吸虫病专管员的配合下开始了血吸虫病普查、普治。

一年后曾卫国高中毕业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县血吸虫病防治医院的牌子的另一边,加了一块县卫生进修学校的牌子。

两块牌子一个领导,父亲即是院长又是校长。

首届班是赤脚医生培训班。等赤脚医生培训班结业了,又开了护士、检验、放射三个短期培训班。

曾卫国和高中同学白英俊在学校做临时工,曾卫国负责在垫着钢板的蜡纸上刻学习资料、考试卷。白英俊负责在油印机上油印,就像红岩小说里印挺进报那样。

白英俊的父亲在县卫生局里是分管医政的科长。

在这里,曾卫国遇到了一生的挚爱,护士班李老师刚高中毕业的女儿筱雨。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啊!

她高高的个子,鹅蛋型的脸,长着一双好看的带电的眼睛。曾卫国被她那标志性的一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心中像揣了十万个小兔子砰砰直跳。一身白色带小花的连衣裙挡不住胸部正在隆起的山岗。在一从年轻漂亮的护士班女学员当中犹如鹤立鸡群。

学校的围墙外面是一片稻田,再过去是橘子园和由水库水汇聚成的永安江。夜幕下,五月的稻子长到一尺多高,稻田里蛙鸣声彼此起伏。

曾卫国和白英俊准备去田边小路上抓青蛙,然后让食堂的陶师傅炒着吃。筱雨知道了嚷嚷着,“我也要去。”

青蛙在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下一动不动,然后用手轻轻一按,抓住一只。

筱雨在前面拿手电筒照,两个男生跟在后面用手抓。

“这里一只,快,快!”筱雨在前面喊着,“这边,还有一个!”

“啊!啊!啊!”筱雨突然惊叫起来,丢掉手电筒转身跳起来,两只手抱住曾卫国的脖子,双脚离开了地面,“蛇!蛇!蛇!”

一条手腕那么粗的大蛇从田间小路上滑过,转眼间钻到稻田里。

曾卫国感觉到了少女的呼吸和心跳,还有那淡淡的迷人的体香,“逃走了,没事了。”

“好可惜,”白英俊说,“蛇肉肯定比青蛙肉好吃。”

“回去吧,”筱雨放开手,脚回到地面,“吓死人了!”

他贴着她那么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和心跳,感觉到了她青春的美妙的少女气息。这种感觉一直留在大脑的某个记忆里,忘也忘不掉。

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微信,他心里对她满满的爱不知道怎么向她表白。一直到学习要结束了,她要回城里的时候,他写了一封有两页信纸的情书给她。

他收到了她的回信:

哥,你太过分了!我们现在还年轻,应该好好学习,将来为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他有点懵了!那是多大的打击啊!

那年他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