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末,卡纳维拉尔角迎来了太空时代。它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故而在附近沉寂的泰特斯维尔城,人们开始相信美国不只将人类送上了月球,更为他们自称“奇迹之城”的小城带来了新机遇。
随着政府为冷战投入大量资金,该地区的人口从20世纪50年代的2604人激增至70年代的3万多人。泰特斯维尔城即将兴建面积达33万平方英尺的奇迹之城购物中心,开发商们已准备就绪。“巨额利润,等你来拿”——这句话印在一本小册子上,用来吸引新租户到购物中心来。购物中心被形容为“极其现代化,和隔壁搞火箭的比也不遑多让”。
“奇迹之城”可能听起来像佛罗里达沿海房地产开发公司营销部门华而不实的炒作,但十分贴切。这片宁静的海滩上所发生的一切的确是个奇迹。NASA直到1958年才成立。美国实施太空项目时,几乎是白手起家。三年后,艾伦·谢泼德成了美国第一位太空人。十年后,他把一根6号高尔夫杆偷带上“阿波罗”14号,并在月球尘埃中挥舞起球杆。
整个20世纪60年代,凭借前所未有的投资,NASA带来了一场精彩的演出,制造了新的火箭和航天器,培训了一代又一代创造了不可能的宇航员,并且在击败苏联人登上月球的同时鼓舞了全世界。NASA为这出精彩的即兴表演修了一个巨大的舞台:39A发射台。
39A发射台看起来像一座矗立于佛罗里达海岸的摩天大楼。它的顶端延伸到近500英尺高。在发射之前,宇航员会通过电梯到达台顶,还能最后看一眼海浪拍打地球的海岸线。台顶的支架上有一台电话,供宇航员出发前打最后一通,仿佛他们马上要遭受牢狱之灾。这部电话像孩子的玩具一样有着金闪闪的大号按钮,这是为穿着笨拙太空服、戴着手套的宇航员特制的。
如果把39A发射台看成一个舞台,那么由五台引擎(这就是被叫作5号的原因)构成的怪物——“土星5号”火箭就是这出大戏里的巨星。它每秒钟消耗15吨燃料,产生的动力足以为纽约市供能超过一小时。加满燃料后,“土星5号”总重超过了620万磅。它有300万个零部件,并且直到今日仍然是在建的推力最大的火箭。点火后,火焰和滚滚浓烟从引擎涌出,每道都有两层楼高,并通过如地铁隧道般宽的导焰槽奔涌而出。如地震一般的轰鸣声回荡数英里,泰特斯维尔的人们开玩笑称他们不能确定这到底是“土星5号”发射还是佛罗里达突然沉到海里了。
在39A发射台,NASA进行了许多重要的发射。这里是尼尔·阿姆斯特朗、巴兹·奥尔德林和迈克尔·柯林斯1969年升空奔月的地方。1972年,这里是行走于月球的最后一个男人尤金·塞尔南升空的地方。随着一次接一次的升空,39A成为太空时代的百老汇,一座大到能容下最宏大野心的圆形剧场。在1981年,39A第一次将太空飞船发射入轨。30年后,它承接了最后一次太空飞船的发射,标志着人类太空航行非凡时代的终结。
但是在2011年的佛罗里达海岸,太空船的退役给绰号“太空海岸”的布里瓦德县带来了极大的打击和无处不在的质疑,让这个地方措手不及:经过过去50年的发射后,美国突然发现自己在数十年中第一次无法让宇航员升入太空。相反,这个国家需要仰仗在登月竞赛中表现极佳的俄罗斯前往太空。
“阿波罗”之梦已衰败,它的栖居之所也已腐朽。
废弃的发射塔顶与过去曾容纳发射队伍的地堡遗留于海角之上,它们来自一个曾经庞大的人类太空计划,它们将是未来考古学家了解这片神圣土地历史的线索。有些人工制品也已经难见其形,如被拆下或掩埋的锈蚀脚手架,常常掩在草丛后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里。
在离39A不远的14号发射台,有一座阴森且挂着奇怪标志的大门,守护着“创造了美国首位太空人的发射场所”。那个人就是约翰·格伦,他复制了一年前尤里·加加林这位全球首位太空人的壮举。
观光巴士不再来了,在佛罗里达持续暴晒的阳光和海风吹起的云的遮盖下,也几乎没人去看博物馆式的展览。展览全面地讲述了14号发射台过往发生的一切。这一切还不是以约翰·格伦开始的,而是始于一只来自喀麦隆、名为伊诺斯的黑猩猩。它在肯塔基州立大学和新墨西哥州的霍洛曼空军基地受训成为一只“宇航猩”。
展览介绍中写道,当伊诺斯在1961年12月5日搭乘“水星—阿特拉斯5号”火箭升空后,它成了美国第一个被送上地球轨道的活体生物。伊诺斯在太空逗留了3小时21分并且为三个月后美国的载人航空铺平了道路。
展区内,在草木遮蔽的发射台前的停车场里有另一条独特的线索。四个带有名字和军衔标志的停车位分别属于从14号发射台升空的“水星”计划的宇航员:“约翰·H.格伦二等中校”“斯科特·卡彭特中尉”“马丁·M.斯基拉中尉”和“L.戈登·库珀中校”。
停车场空无一人,仿佛在等待着某日宇航员们的灵魂归来。
被闲置的39A发射台在海风中生锈,野草在导焰槽里生长,被烧焦的遗迹中冒出了新绿的灌木。高架上的电话被遗忘了,也不再有人在另一端接听。
肯尼迪航天中心的大门外,因为失去了它的经济基底,太空海岸衰退了。奇迹之城购物中心也不可避免地倒闭了。在最后一次太空飞船飞行前,购物中心只有两家店:杰西潘尼和一个热狗店。最终,它被拆除了。
在被当作美国人创造力的丰碑和约翰·肯尼迪登月野心的产物后,39A现已成为美国载人航天计划消失的象征。为了降低每个月10万美元的维护费用,NASA早已拆解了部分设施。一位发言人承认,39A发射台的状态并不坏,只是没有维护得很好。
2013年,距离其竣工40年后的现在,NASA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座发射台。这栋建筑在国家历史名胜古迹名单中,不能被拆除。
无人使用的39A发射台现在就是一座废弃的高塔,被NASA和纳税人视为负担和过去荣光的痛苦象征。对NASA来说,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找到某个疯狂到愿意花钱翻修它、让它流失的美丽焕发新生的家伙来接手。
NASA的员工知道没有多少人会租一个亟待维修的发射台,但是他们注意到了一位可能的承租人:一个在没有任何火箭研发经验的情况下从头开始创办太空公司,并谈论着殖民火星的古怪的百万富翁。这位令人意想不到的承租人名叫埃隆·马斯克,他已经置身于一幅令人难以置信却波澜壮阔的画卷之中。
“猎鹰9号”成功起飞后,SpaceX准备进一步发展“龙飞船”,使其不仅能够运送货物,也能够运送宇航员。这意味着制造名为“重型猎鹰”的更大型的火箭能够推行马斯克最开始殖民火星的目标。马斯克甚至给殖民行动标上了价格,他对BBC的记者说:“我们能做到使去火星的往返机票价格降到50万美元。”
2012年5月,这家公司在发射“龙飞船”到宇宙空间站时正在瞄准另一个里程碑。发射一枚火箭是一回事,让一架宇宙飞船入轨、停泊或入坞是复杂得多的另一回事。后者只有美国、俄罗斯和日本三个国家成功实现过。
成功的压力很大,一些SpaceX的员工数月之内夜以继日地工作。在指引“龙飞船”到达空间站的那几小时里,一位熬了通宵的筋疲力尽的工程师像流浪汉渴求零钱一样说道:“我现在又饿又累,请你一定要泊好啊。”
经过澳大利亚上空时,美国宇航员唐·佩蒂特使用国际空间站上57英尺长的机械臂接触并抓住了世界上最新的宇宙飞船——“龙飞船”。虽然轨道实验室以17500英里每小时的速度在地球轨道上运行,但在空间站宇航员的小心指引下,“龙飞船”太空舱停好了位置,SpaceX遂成为第一家完成这项任务的私人公司。
佩蒂特告诉休斯敦的NASA行政官员:“看起来我们抓住了一条龙的尾巴。”
在洛杉矶外SpaceX的总部,雇员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高喊着他们老板的名字。“我们爱埃隆!”马斯克现在发展出一批狂热的追随者,而SpaceX也已经扩大,现在拥有超过2000名平均年龄在30岁的雇员,手头的合同价值40亿美元。
佩蒂特紧接着说道:“我认为这是太空旅行中的一个重要的历史性时刻,希望这只是个开头。”
2013年3月1日,“猎鹰9号”火箭起飞,载着它的第二批官方货物前往空间站。虽然火箭运行平稳,但“龙飞船”却在起飞的第一小时内就遇到了麻烦。
“猎鹰9号”火箭的集成工程师约翰·因斯普鲁克在退出公司的网页直播前说:“虽然‘龙’进入了地球轨道,但它现在的确有些问题,我们必须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问题。”
任务控制中心里的SpaceX团队为了找出问题所在简直费尽了力气,没多久他们就发现,是一个阀门堵住了。
SpaceX的高级项目总监史蒂夫·戴维斯开始做最坏的打算——终止任务并让太空飞船返回地球。但是据他回忆,当时团队成员们在犯愁,“飞船都这样了,还能不能飞回来”。他说:“我们难以确定,这是我们第一次准备紧急重返大气层,这可是件大事,你得把飞船从大气层硬拽回来。你必须实时重排路线。这可一点都不酷,我们当时都快疯了。”
他们之前也曾感受过同样的恐慌。2010年晚些时候,“猎鹰9号”第二次发射和“龙飞船”的第一次试射前夕,在最后的火箭检查中发现了第二级火箭引擎的导管(或者说裙部)有个裂纹。这可不好。
戴维斯说:“让火箭带着裂纹飞行可不行,我们都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
正常的流程将是拆解火箭,替换并重新检查引擎裙部。戴维斯说:“这样得一个月后才能发射。”没人想浪费这么多时间。
与之相反,马斯克对他的团队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们把裙部裁掉呢?比如沿着裂缝切开?”这样就好像在修指甲一样处理引擎的裙部。
“他询问了每个人:‘你觉得这样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戴维斯说,裙部更短意味着从引擎得到的推力将减少,“但是由于裙部富余的空间颇多,所以削掉一点也没关系”。其他人都赞同这个想法,“最后做决定只花了30分钟”。
该公司派了一名技术人员从加州飞往卡纳维拉尔角,带了一架剪切机,沿着裂缝剪开了裙部。“我们成功地在第二天进行了飞行,”戴维斯说,“这可能是我们曾经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但它确实非常棒。”
这不是NASA的处理方式。但他们的办公人员认可SpaceX的行动,而且觉得这个方式是可行的,并批准了这次发射。SpaceX如此快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令他们感到吃惊。
所以即使现在“龙飞船”遭遇了阀门堵塞的麻烦,NASA也决定让他们来解决。
NASA人类探索和行动副行政官比尔·格斯坦迈尔和空间站项目管理主任迈克尔·苏弗雷迪尼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看着SpaceX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们要怎么把“火箭打的这个嗝给拍开”。他们是体制内的资深官员,在NASA待了近六十年之久。他们经历过“挑战者”和“哥伦比亚号”的灾难,看到过太空中的各种问题。现在NASA面临着又一个潜在危机,他们却只是自顾自地轻声说话。
站在一旁的NASA副局长洛丽·加弗坐不住了。SpaceX的“龙飞船”不只是出了问题,而是麻烦大了。如果与空间站对接失败乃至整个任务失败了,批评声将纷至沓来,并把奥巴马倚重私营部门承包商的决策一举推翻。这个任务必须成功。他们必须找到一条途径去迅速拯救“龙飞船”。
格斯坦迈尔知道,他自己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人选,苏弗雷迪尼也知道。这两位NASA的资深政治家只是站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地给点意见,看着SpaceX这些个愣头青。他们看起来真的是些毛头小子。但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静观其变,让他们自己收拾烂摊子。
加弗则竭力想让他们赶紧接手,掌管并拯救SpaceX。但是,他们却退缩了。
“他们的角色像是祖父母,而不是父母,”加弗回忆说,“就像个老爷爷在带他们钓鱼一样,‘试试那边。那边可能会有一些鱼’。”这种不痛不痒的话是说来让孩子自己去学钓鱼的,效果自然没有一个不耐烦的父亲手把手抓着钓竿来得好。
“要是哪里有我们说得上话的地方,我们肯定会说。”格斯坦迈尔回忆道。但这不是NASA的航天器。有点资历的聪明人绝不会去越俎代庖。
“我们确实在担任顾问的角色,”苏弗雷迪尼说,“我们只能给予他们高层次的指导。”
这两人只看不做,控制室里的“孩子们”却取得了一些进展。阀门卡住,疏通就是了。但在以17500英里每小时环球飞行的航天器上,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任务。但是SpaceX团队知道,如果他们能在阀门前积蓄压力,再突然释放的话,刚好可以打开阀门。
“就像给太空飞船施了海姆立克急救法 。”马斯克随后解释道。
紧接着其中一位工程师开始写指令,在飞船上创建压力值。之后,他们尝试将这个新指令放到“龙飞船”上,就像苹果手机更新系统那样。当时,NASA的工作人员就意识到,自己眼前所见极不寻常。因为他们知道,飞船总是会出问题的,解决问题永远不是关键,解决问题的速度才是。
“SpaceX团队总是能快速适应当前的环境。那一天真的太神奇了。”苏弗雷迪尼说,“他们真的十分了解那一套系统和软件,这就是成功的秘诀之一。在场的一些成员写了原始代码。”
但是团队在和飞船交流上却遇到了难题,指令传不出去。所以有人马上给空军打了电话,让公司使用其功率最强的卫星,成功地上传了指令。
指令成功地打开了阀门。“龙飞船”总算能和空间站接驳了。
SpaceX整个团队都深吸了一口气。
“真的是太紧张了,”马斯克说,“当时有那么一瞬间,我们都觉得要放弃这项任务了。好在最后指令成功发出,并起了作用。”
一旁观望的两位“祖父”一脸欣慰。SpaceX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这是一个转折点,是SpaceX的成人礼。这家公司如今终于拿到了老男孩俱乐部的通行证。SpaceX可谓风生水起,更在因总统一纸法令而逐渐兴起的新太空运动中占据领头羊的位置,但没有什么比39A发射台转入私营部门手中一事更能体现其得势了。2013年,马斯克把目光转向了39A发射台,而且看起来他绝对会借由这个世上最德高望重的发射台来为他的成就锦上添花。
NASA领导层中的一些人觉得,NASA应该直接签字,把发射台转交给SpaceX,有人愿意接受就感恩戴德了。但其他人知道这会成问题。就算只是走走程序,他们也得公开竞标。当然了,目前还没有其他公司愿意接手。谁会想要一个要耗费上百亿修复的二手发射台呢?
接着好事就来了,宇航局收到了其他招标,对方是一家小公司,多年以来籍籍无名且十分神秘。但如今,蓝色起源已经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了。
一年前的10月,加弗再次参观了蓝色起源,这一次参观的是位于得州西部的设施。十年前,贝佐斯开始私下购买土地。如今,这里已经有了一系列功能齐全的发射设施,配有引擎试验台和发射场。
加弗对测试台特别感兴趣,因为NASA正以3亿美元更新其设备,这一点让她惊讶不已。当她参观了蓝色起源的测试台时,她问她的导游、一位年轻的工程师,需要花多少钱建造这个发射台。他的回答是:不到3000万美元。
便宜了十倍。她再次为私人企业效率如此之高震惊不已。“我们可以在这里测试我们的火箭吗?”她问公司的人。对方马上表示了反对,因为他不想应付政府的官僚作风。
除了试验台,蓝色起源还给她展示了一张奇怪的图表。蓝色起源的一间办公室墙上,有一排正方形的网格。每个正方形代表了得州沙漠中的一片土地。几天之后,公司将会进行一次火箭火灾逃生训练——发射台逃生测试。该想法是为了证明如果火箭发生任何意外,承载宇航员的顶端舱体也能够飞到安全的地方。
在测试时,他们将舱体放在发射台上,然后点燃引擎,以确保在助推火箭出现问题时,太空飞船将能够尽可能快地让机组人员离开。加弗现在看到的网格代表了飞船在飞行几千英尺进入空中后、安全跳伞回到地面时员工认为它会降落的地点。蓝色起源团队甚至合起来打了个赌。只要花上五美元,你就可以选定一个方格,如果舱体落在那里,你就赢了。
加弗也挑了一个方格,但是她告诉公司,如果她赢了,奖励就捐给团队。几天后,也就是2012年10月19日,蓝色起源业务拓展主管布雷特·亚历山大给加弗发了一封邮件。
“成功了!”邮件主题栏写着这几个字。
“这次逃生测试非常成功!”他在邮件中写到,“数据仍需检查,但看起来很棒!”
“天哪,恭喜!我正准备给你回复邮件!”加弗在回信中写道。
“顺便说一下,你是11位获胜者之一,你们选中了地点!我们距预测的平均位置11英尺远!我们用你的奖金买了啤酒、苏格兰威士忌和龙舌兰酒。:)”
“你注下得真准!:)”亚历山大回信说。
几个月后的2013年1月,蓝色起源的新闻更多了。公司总裁罗伯·迈耶森在给NASA局长查理·博尔登和加弗的邮件中写道:已在为“新谢泼德”火箭提供动力的引擎上取得巨大进展。
“很抱歉今天没能到航空博物馆去陪您参观,”迈耶森在1月15日的邮件中写道,“我原本打算去的(甚至连外套都穿上了),但还是决定回肯特,去我们在得州西部的发射场地看看新BE-3引擎的第一次测试。BE-3是我们研制的十万磅推力火箭引擎,以液态氧和液态氢作为推进剂。在克服了常规障碍后,我们终于能够在今天下午四点左右完成测试。这对公司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里程碑,也是多年努力的成果。”
他接着感谢了NASA的支持,称它帮助公司在开发时节省了大约一年的时间。
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里程碑——而且是公司的亨利·福特 时刻:杰夫·贝佐斯正在建造一个火箭引擎。加弗立刻察觉到了NASA和白宫的一次公关机遇。他们此前给了蓝色起源一份2570万美元的合同,表示支持私人太空行业,因此她希望能向外界大肆宣扬这次成功。让国会、各大产业甚至NASA领导层的所有怀疑者都知道,这些公司在政府的帮助下是可以取得成功的。
“你之前提到过,NASA的帮助为你节省了整整一年的开发时间,这条消息很受欢迎。”加弗写信给迈耶森,“我希望能够在不久之后的演讲或声明中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一消息。你们是否愿意在公开这条信息方面配合我们呢?”
“我知道你们是那种‘少说多做’的公司,”她继续说道,“所以我不想自作主张公开这条信息。但是无论哪种方式,能让政府和行业团队相互合作,我都是乐见其成的。”
公开声明是有的,但拖到了一个多月以后。关于引擎测试的新闻中都只提到引擎测试通过了,更多的报道说的是蓝色起源和NASA在引擎测试上继续开展了合作,但NASA没有提供进一步的资金。
2014年全年,公司都计划继续有条不紊地测试火箭和太空舱,“重点关注动力和驱动系统、技术、太空推进、多路复用航空电子设备和飞行力学。公司还将进一步开发航天器指引、导航和控制系统”。
换句话说,贝佐斯已准备好一切。
贝佐斯想要使用39A发射台来秘密开发他的新型火箭,在公司内部这枚火箭被叫作“老大哥”。发射台可是国家宝藏,他从孩提时代就一直着迷于此,当时他只有五岁,而“阿波罗11号”才刚升空。他很久以后说道:“对我来说这是个重大时刻。”如果马斯克获得了发射台的独家使用权,就相当于NASA宣布选择SpaceX作为“阿波罗”的合法继承人。
过去十年大部分时间里,蓝色起源对自己冷眼旁观的态度十分满意。但现在不是这样了。沉默结束了。39A发射台以及它所代表的全都十分珍贵。如果NASA愿意放手,贝佐斯就会出价。
贝佐斯团队曾在2013年试图争取过39A发射台的所有权,因为他们认为这座意义非凡的发射台不应该由任何一家公司独有。与SpaceX不同,蓝色起源承诺将与其他公司如波音和洛克希德,甚至SpaceX共享发射台。
NASA审议了两项提案,并研究了其中利弊。马斯克和NASA建立关系已有很长时间。美国宇航局在SpaceX中投入了数十亿美元。甚至奥巴马总统在几年前还通过参观40号发射台,变相为SpaceX背书了。
但实际情况是,蓝色起源还不能从39A发射台发射火箭。即使有朝一日慢慢悠悠、深思熟虑的乌龟可能会迎头赶上,兔子也已经跑得很远很远,甩了乌龟一大截。比赛还没有结束,马斯克就胜了,还把这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发射台加到他那一长串的胜绩里,其中自然也包括他和贝佐斯的首次竞争。
事情可能就这样了,但贝佐斯可不打算放弃。蓝色起源试图通过法律抗议来扭转裁决,它认为NASA过去做出裁决的标准存在缺陷,发射台应该是几家公司可以共用的“商业航天港”。
为了把案子打赢,蓝色起源还寻求了联合发射联盟公司的帮助。这家洛克希德·马丁和波音的合资企业一直都是SpaceX的主要竞争者,早就想在这次事件里插一脚、找找马斯克的麻烦了。
联盟马上和蓝色起源建立了紧密而便利的合作伙伴关系,传统承包商的优势和新兴企业的创新结合到一起,更别提后者还有史上最富有的人之一的支持了。联盟在对美国太空新闻网(SpaceNews)的声明中表示,它将“继续与蓝色起源分享我们在发射基础设施方面的技术专长”,这反过来又使39A发射台能够拥有多个租户。
联盟还寻求了态度友好的参议员的帮助。他在致NASA局长博尔登的信中写道:“将发射台仅给一家而非所有公司使用,意味着从根本上给了这家公司垄断权,让太空发射的竞争更为激烈,成本更高。”
法律抗议实质上是“嫉妒发射场,这样做很烦人”,马斯克后来提到。“连根牙签都没法送上轨道,就打官司争39A发射台……还说蓝色起源有资格用39A发射台,真是荒唐。”
华盛顿的抗议和游说以及联盟与蓝色起源突然组成的非正式联盟让马斯克大为光火,同时蓝色起源开始挖走马斯克的一些员工。在马斯克的传记中,传记作者阿什利·万斯还提到,SpaceX甚至设计了一个电子邮件过滤器,用于搜索员工收到的来自“蓝色起源”的邮件。
像39A发射台这样的纠纷并不是头一回了。2008年,SpaceX起诉了其前雇员之一马修·利曼,声称他违反了合同——蓝色起源利用他提供的信息“试图招聘多名SpaceX员工,这些员工了解SpaceX的设计工作和相关保密信息的具体细节”,该诉讼声称。“蓝色起源利用极端措施吸引这些SpaceX员工,让他们离职并加入对手公司。”
这起诉讼最终被驳回。但紧张局势仍旧持续,现在39A发射台的纠纷只会火上浇油。9月,马斯克向太空新闻网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对其新竞争对手进行了严厉的抨击,称其抗议活动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阴谋诡计”。尽管蓝色起源已成立数十年,但它仍然“没有成功创造出可靠的亚轨道太空飞船”。他写道。
“因此,他们不可能在未来五年租期内成功开发出符合NASA严格标准的轨道载具。换句话说,我不确定蓝色起源的做法是否有恶意,但联合发射联盟却明显动机不纯。”
话里话外有一丝非常微妙的讽刺,很多人都可能意识不到,但那对马斯克很重要。正如他多年来不断指出的那样,蓝色起源的“新谢泼德”火箭将是亚轨道的,这意味着其助推火箭和他正在建造的在强度上完全不能比。他的助推火箭可是强到能够达到轨道逃逸速度的,要想摆脱地球引力留在轨道之上,必得达到这个速度。相比之下,蓝色起源公司的火箭在上升后会直线下降,就像一个扔向空中的球。
“与其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如用简单的方法来找出真相——他们在虚张声势,”马斯克继续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在未来五年能制造出符合NASA人类评级标准的飞行器,即可以与空间站对接且刚好和39A发射台相匹配,我们很乐意满足他们的需求。但是坦白讲,我们更可能看到的是一只在导焰槽里跳舞的独角兽。”
导焰槽里跳舞的独角兽。无论他是否真心这样说,这句战斗口号已让他手下的团队斗志昂扬,看到自己的上司如此大胆让他们非常开心。然而,十分讽刺的是:马斯克对蓝色起源的所作所为,和波音、洛克希德在十年前对待SpaceX时如出一辙。当时的SpaceX提出了无数诉讼,试图进入市场。
蓝色起源公司回应了马斯克的嘲讽,宣布其正在开发轨道飞行器“老大哥”,这台飞行器将由内部制造的新引擎提供动力。但蓝色起源并没有上钩。马斯克的侮辱并没有激起其他情绪,他们依然如往常一般默不作声。
贝佐斯坚持自己的做法:“成为乌龟而不是野兔。”
SpaceX立即着手重建39A发射台。肯尼迪航天中心对于太空事业,就像白宫对于政治一样重要。现在,这个航空中心的典范形象之中,又多了一个公司的标志——在一间库房的侧面,能看到一个巨大的SpaceX标志横跨其上。虽然SpaceX还没有登陆火星,却在佛罗里达太空海岸最神圣的土壤之上扎了根。
该公司正在锐意前进,展望未来。但是和蓝色起源的纠纷让SpaceX的很多人愤懑不已。发射场主管在导焰槽里放了差不多一百只独角兽玩偶,然后把它们悉数炸掉,还拍了照片。在华盛顿的私人会议室里,墙上挂着一张《星际迷航:下一代》中让-吕克·皮卡尔上尉的海报,这是贝佐斯童年时最爱的电视剧。
他喃喃自语:“蓝色起源究竟需要佛罗里达的发射台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