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文彬见得唐牛儿果真要点火,也赶忙走到前头来劝阻。
“唐牛儿你且慢来,虽然你是都头,但也不可滥用私刑,我看不如先拘起来?”
唐牛儿呵呵一笑:“他可是个杀人犯啊,他刚才不也要杀我么,本都头也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追究起来谁能说个不字?”
“再说了,一把火烧了,谁认得他是谁。”
言毕,唐牛儿便点燃了武松的鞋子。
这火油不是后世那种煤油,并没有轰燃起来,火势慢慢地往前蔓延,也越烧越旺。
武松拼命扭动身子,想要滚动起来,压灭火头,然而唐牛儿却一把扼住了他的脖颈。
“别乱动,慢慢享受,一会就能闻到烤肉香了。”
武松呲目欲裂:“我武松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折磨洒家!”
“你杀人的时候也会考虑恩仇么?那个被你杀的人,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怨?几句口角就杀人,说什么快意恩仇,不过是草菅人命罢了。”
武松脸色大变:“你……你怎么知道?”
他之所以藏在柴进家中,正是因为在老家杀了人!
唐牛儿呵了一声:“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那个人没死,只不过是被你打昏迷过去而已,你这一年躲在柴家庄,也算是自作自受。”
“什么?你说什么?昏迷?!!!”
此时他的鞋子已经快被烧穿,唐牛儿竟捡起一些小树枝,架在了他的身上。
“这……这怎么可能!那我武松,岂不是白白担忧了一年?”武松暗自嘀咕。
“怎么样?叫我一声大哥,往后跟我混,我就放了你,横竖你没有杀人,也算清白之身。”
人呐,就怕还有后路。
武松之所以能豁出性命拼杀,正因为自己背着杀人之罪,被抓住了就是砍头,自认为烂命一条,也就不管不顾。
可如今得知自己并没有杀人,未来还有大把美好时光,他又如何能舍得!
“我……只要你放了我,我武松可以帮你做三件事,山上山下,火里海里,绝不含糊!”
“三件事?你的三个人情很值钱么?”唐牛儿嗤之以鼻,继续在他身上架柴。
“唐牛儿,差不多可以了,总不能将他活活烧死,这武松属实是个能打的,留着比杀了要强,便只是三件事,也足够了……”
时文彬终究是个心慈手软之辈,然而唐牛儿却只是冷笑。
“我要的是他的本事么?我要的是他低头服软!”
武松此时已经感受到脚部的灼烧感,也是欲哭无泪。
“为何一定要让武松低头?我武松一身孑然,便只剩下这半斤硬骨头,若连骨气都丢了,往后还如何行走江湖?”
“骨气?你也配跟我谈骨气?”唐牛儿满目嘲讽,武松被激怒了。
“你可以瞧不起武松的手段,却万万不能蔑视武松的风骨!”
“我呸!”唐牛儿朝他吐了一口痰。
“就凭你也配!贪生怕死的混混,跟老子讲你娘的风骨!”
唐牛儿没好气地骂道。
“鱼放三天发臭,客住三天讨嫌,寻常好汉住柴家庄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半月,你为何能赖在那里一年?”
武松顿时满脸羞愧:“你……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乞丐都知道不吃嗟来之食,你个有手有脚的,借口感染疟疾,厚着脸皮赖在柴家庄,不觉得丢人?还跟老子谈什么骨气?”
武松窘迫起来:“俺……人都说马有失蹄,好汉也架不住三泡稀,我是真的得了疟疾……”
唐牛儿没有给他留半点情面:“你以为我不懂医?疟疾?这是沧州,不是岭南,哪来的疟疾!再说了,即便真是疟疾,拉个十天半月早就死了,谁能撑得住一年?”
“退一万步讲,你真能撑得住,这都一年没好,怎么宋江一来,你跟他结拜就好了,就能跳起来打人杀人了?”
“说白了,你在柴家庄住久了,柴进这个主人家就冷落你,但你没脸没皮赖在那里,他也不好打发,只能怠慢你,让你自己走,可你见宋江受到柴进的重视和尊敬,就攀上宋江,与他结拜,老子若看错了你,我唐字倒过来写!”
唐牛儿一气儿骂完,武松竟是眼眶通红。
“你……你岂会知道这其中辛酸,寄人篱下的滋味属实不好受,但我杀了人,这天大地大,唯有柴大官人能保我啊!”
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是呼风唤雨快意恩仇的打虎英雄。
当然了,唐牛儿从来就不认为武松是英雄,看上的也只是他的武力罢了。
所谓马上林冲,马下武松,武松可是步战的第一人。
这才是唐牛儿想收他的最主要原因,而绝不是武松的人品。
若说潘金莲当杀,武松杀了也就杀了,但血溅鸳鸯楼之时,这位英雄杀蒋门神和张都监张团练之前,可是先杀了一个马夫,两个丫鬟,这些可都是无辜之人。
就算强词夺理,生怕这些人声张,也勉强说得过去,可之后他又杀了两个佣人,老夫人、玉兰以及两个丫鬟,这就是英雄的所为?
也正因此,唐牛儿才告诉武松,他并没有杀人,给了他后路,而后将他这些年的种种小心思全都揭破。
唯有如此,武松才能在唐牛儿面前没有任何保留。
在人际关系中,想要最快升温两人的情谊,最好的方式就是经历一些尴尬,如此才能印象深刻,才能彻底放开心胸。
反正最尴尬最不堪的一面,对方都知道了,也就再没什么好保留好掩饰的了。
更重要的是,唐牛儿要引导武松,不能让他跟着宋江,否则宋江迟早会借刀杀人,用武松来对付他唐牛儿。
“柴大官人仗义疏财,他若果真看中你,早就用你,何必冷落你一年?”
唐牛儿这么一说,武松双眸一亮,满面痛苦。
“怎么?觉得追随我,委屈你?好,我就给你个痛快!”
唐牛儿哼了一声,从亭柱上拔下戒刀,重新回到了武松面前,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
见得这笑容,武松心头发紧,却仍旧咬紧牙关。
“唐牛儿,你看错我武二郎了!你看错了!”
他扭过头去,满目愤慨。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汉子!”
唐牛儿举起了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