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文彬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他不是傻子,前堂传来的哀嚎和惨叫已经清晰入耳。
他也曾抱着最后的幻想,或许张继损兵折将,虽然惨胜,但最终还是捕获了武松?
可想起武松那魔神一般的姿态,时文彬心里又没了底气。
“若张继败了,你凭什么能从武松手里抓得住宋江?莫不成你一个人能比张继的兵马更强?比我们所有人都强?”
自打唐牛儿在冤狱里被打破了脑袋,醒来之后就如同一个疯子一般,言行举止大变,常常做出令人意外的举动,甚至语不惊人死不休。
时文彬与其他人一样,大多时间都认为唐牛儿犯了疯症,至于他所预言的一些结果,应该是走了狗屎运。
但一次是狗屎运,两次是,每次都是?
张继认为唐牛儿背后有高人指点,时文彬起初还有些怀疑,如今反倒有些认同了。
或许,这个高人真的有本事能抓住宋江?
纠结了良久,时文彬还是转身走了回来。
“唐牛儿,咱们不如打个商量?”
“不想跪?”
时文彬认真点了点头:“男儿膝下有黄金……”
唐牛儿嗤之以鼻。
“你敢对寡妇动心思,可见家里的饭不好吃,你那老婆又丑又凶,你却低三下四,应该是家里不错吧?”
时文彬轻叹一声,颇有些不堪回首。
“照你这德性,应该是要去娘家做赘婿,你觉得向我下跪和赘婿,哪个更没面子?”
时文彬面色痛苦。
“时文彬,你在官场上也没少跪舔吧?跪谁不是跪?归根结底,还是心里不平衡,瞧我不起,这样会害了你。”
“我这不是羞辱你,而是要教你,放下可笑的面子,才能真正豁出一切,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
“等你以后有机会重归朝堂,能面不改色去拍马屁,给那些大官舔痔疮,说不定你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舔痔疮?”时文彬脸色极其难看,汪恭人也看不下去:“说话不要这么难听,那叫吮痈舐痔!”
“嘿嘿,都是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嘛。”唐牛儿也不在意。
汪恭人对着唐牛儿直翻白眼,时文彬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突然苦涩一笑,最后竟笑出眼泪来。
“想我时文彬浸淫官场,竟不如你个泼皮看得清楚,也难怪我这许多年仍旧是个知县……我明白了!哈哈哈!”
时文彬如同发疯一般,汪恭人也是一愣。
就在她惊讶的目光之下,时文彬扑通跪了下来,咚咚咚给唐牛儿磕了三个响头。
“唐二哥且教我!”
这是时文彬第二次向唐牛儿下跪,令她更加意外的是,唐牛儿的情绪没有半点起伏,而是伸出手来捏了捏时文彬的肩头。
“起来,跪了我之后,以后就不用再跪别人,你算是赚到了。”
时文彬猛然抬头,目光如炬,仿佛重新被注入了光亮。
“跟我去抓宋江。”
时文彬屁颠颠站起来,也不再去擦拭膝盖上的污迹,更重要的是,此时的他目不斜视,不再多看汪恭人一眼。
这才刚走出县狱,张继已经领着人冲了进来。
“唐牛儿这狗厮何在!”
唐牛儿掏了掏耳朵:“行了行了,是不是想说,快请我大哥出来,不然就杀了我?”
张继被抢了先,反倒有些语塞。
“你……你知道就好!真当我不敢杀你么!”
唐牛儿还没说话,时文彬已经走到了前头。
“唐牛儿是我郓城的人,身家清白,无罪无犯,再说了,他是本官的都头,张统制凭什么杀他?”
张继顿时惊愕:“你……时文彬你发什么疯!你不也见过武松那太岁么,唐牛儿背后有高人,能降武松,擒宋江,只要杀他,必然能逼出那人,你快让开!”
时文彬却坚决摇头:“这是我郓城县的事情,不劳张统制费心了,张统制虽是山东观察,但也不能干涉地方公务,如今本官与唐都头要去拿人,张统制若不嫌弃,可在县衙歇息。”
“他?去捉宋江?你是不是疯了!”
张继脸色难看,真想一巴掌将时文彬呼醒。
然而后者吃了秤砣铁了心,朝唐牛儿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都头,且请!”
时文彬恭敬的姿态,令得张继目瞪口呆。
唐牛儿的理直气壮更是将张继一张白脸气成了猪肝色!
“疯了!都疯了!你们可知武松杀了我多少人,孤身入巷,杀人如麻,背着宋太公离开庄园,竟无人能阻拦半步!老子就在此处等着,看你们怎么拿回宋江!”
唐牛儿没有回答,径直带着时文彬回到了武库。
他将早先挑拣出来的破烂,全都整理出来,而后又将一架强弩拆解研究。
“唐二哥,弟兄们已经试过,武松那贼手持两柄戒刀,视捕网如无物,怕是有些不济事……”
时文彬小心翼翼,唐牛儿却不以为然。
“放心,我的捕网,跟你们的捕网不一样,你们的捕网是母的,我这可是公的。”
“捕网还分公母?”时文彬被说得一愣一愣,倒是汪恭人早已习惯了这货,只是翻了个白眼。
正说话间,陶宗旺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县衙。
“唐二哥,幸不辱命,人都给你找回来了!”
陶宗旺一脸的污泥,看着就知道是汗水与尘土凝结,可见他这一路不敢懈怠半分。
“辛苦陶老哥了,人在哪儿?”
陶宗旺有些尴尬,看着时文彬,有些犹豫。
“直说无妨。”
“是。”
陶宗旺好歹是县衙轿夫,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是有的,此刻也是有话直说。
“他们在郓城犯过案子,如今已落草,通缉他们的海捕公文还贴在八字墙上,所以他们躲在县衙外头,不敢进来……”
时文彬:“???”
“唐都头让你去招募人手,你给他召的草寇?!还是我县衙在追捕的草寇?你这脑子怎么想的!”
时文彬跳脚,抬手就给了陶宗旺后脑一巴掌。
唐牛儿却哈哈大笑起来。
“逃犯好啊,逃犯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逃犯的。”
汪恭人:“……”
唐牛儿又问:“他们都犯的什么事?若是伤害无辜,我也不必出去看了。”
陶宗旺讪讪一笑:“他们与小人是过命的手足兄弟,本性纯良,奈何宿命所迫,若他们底子坏,小人也不敢让他们跟着唐二哥的……”
“他们因为什么事被郓城县通缉?”
陶宗旺尴尬:“因为衙役逼迫良人,他们看不过去,便殴伤了几个公人……”
时文彬也是脸上挂不住,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唐牛儿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指定是好人,咱们出去看看!”
时文彬:“……”